图 / Giphy
有些人大概还记得《徒手攀岩》这部纪录片。两年前它作为运动纪录片获得各种殊荣,其中包括奥斯卡最佳纪录片奖。
这部影片的大获成功,不仅让相对小众的攀岩运动越来越流行,也将亚历克斯·霍诺德(Alex Honnold)这个出世的攀岩高手带到了主流关注下。
不同于传统攀岩有保护绳,亚历克斯在完全无保护的状态下,凭着一个人、一双攀岩鞋,独自完成优胜美地国家公园900余米高的酋长岩路线。这个灰色大眼睛的年轻男子通过镜头向世界展现了攀岩运动极致刺激而令人兴奋的魅力。
那之后,也许与之有联系,岩馆数量在各大城市爆炸性增长,攀岩第一次成为了奥运会项目。同一年,又一部聚焦攀登家的纪录片《登山家》上映了。
图 / 《徒手攀岩》

运动影像中的传统男性叙事
《登山家》关注的攀登运动是雪山攀登冰雪攀,比徒手攀岩更极限更具危险性。这种攀登通常会在一条路线上混合多种攀登方式,而冰雪攀则是利用工具在雪山的冰雪层上攀登,并且都是无保护的。
影片以一个名叫马克·安德烈·莱克莱尔(Marc-André Leclerc)的年轻人的故事为主。他年幼时被诊断为注意缺陷与多动障碍(ADHD),不适应学校生活和主流社会,而登山和登山人的社群却让他感到自在自由,他本性中的一些特征和天生的嬉皮个性也让他在登山运动中迅速脱颖而出……
图 /《登山家》
不得不说,这和《徒手攀岩》的主角亚历克斯的人物肖像几乎一模一样。
类似的人物肖像在其他领域也不少见:一个天才,从小生而不凡,不得不离开主流道路,进入一个自己擅长和享受的小众领域,而他的本性令他在追求极限的路上大放异彩,为人类开拓疆域。
而他们绝大多数,都是个性奇怪而可爱的白人男性。这个人设甚至不大可能用在亚裔男性身上——更别说女性。想象一个性格古怪不擅长社交可能长得也并不出众的天才女性,你能数出多少个这样的她们?
几乎没有,这个社会不偏爱偏离传统路线的女性,却对偏离传统路线的男性(尤其是白人男性,因为他们几乎是特权的顶峰)偏爱有加
影片也采访了许多登山社群的人,自然大部分也是男性。但这个社群里很明显是有许多女性的,镜头中你能看到女性攀岩者在周围,包括马克的女朋友布莱特——和亚历克斯的女伴森尼最初并不是攀岩者不同,布莱特是个攀岩老手。影片中有她徒手攀岩的片段,没错,就是亚历克斯擅长的那种,无保护攀岩。
攀岩中的布莱特
我和一起看电影的女岩友都对这段并非影片重点的短短影像印象深刻。因为这是我们第一次在主流媒体上看到女性徒手攀岩。可以想见,攀岩社群中应当也有很多能够徒手攀岩的女性。
然而,因为叙事围绕着男主角,毫无疑问也很擅长攀登的她,顺理成章成了辅助角色,和男主的妈妈一样。影片里唯二的主要女性角色,职能都是担心男主,提供理解支持,和在危急时刻察觉并进行援救
是的,男主在影片拍摄结束后不幸遇难去世了,这固然是让人非常难过的。但我无法因为悲剧带来的冲击,就放弃谈论至今为止在主流荧幕上攀岩这项运动中女性身影的缺乏

体育运动中的性别

西蒙·汤普森(Simon Thompson)在他讲叙英国登山历史的书《不合理的风险?英国攀岩故事》中说到:“运动中的空间,作为一种构想的空间,与性尤其是性别的联系是具有象征意义的。
体育运动中性别的比例与这个性别的群体在运动中所能占据和享受的空间是直接相关的。我在今年带了身边两个女性朋友加入攀岩,这让我有了切身的感受。她们看到我偶尔发的攀岩视频后,请我带她们去岩馆,进而购买装备,加入攀岩。
她们加入的过程让人直接地感受到,有很多运动的选择是不为女性普遍所知的,原因很简单,缺乏女性榜样。
大部分都市女性选择瑜伽、健身、跑步等作为自己的日常运动,甚至都很少尝试球类运动。在路上拦住你的教练们是怎么跟你宣传的?“瑜伽游泳普拉提,美女来尝试一下”——都是一些轻量的运动。但你如果搜索男性运动,出来的大多是重量型,大运动量甚至极限运动。
近些年一些城市流行起来的女性拳击,也是因为女性参与增加,甚至有了女性团体,人们才体会到,啊女孩子们还可以练这个。
攀岩由于其一向不算大众运动,尽管被亚历克斯的纪录片带火,但目前公众视野的主要标杆人物依然是男性。若非已经进入这个领域,你通常不会看到女性如何在岩墙上活动,也不知道拥有和你类似肌肉比重和力量条件的人如何享受它,当然你也很难想到自己也可以选择这项运动。而我加入攀岩相对容易没有障碍,一个原因也是很多年前就认识活跃在岩墙上的女性朋友。
看不到,就无法成为
医学界对女性榜样的作用有许多研究,研究发现对医学生来说,找到有参照的榜样对ta们继续留在这个行业有很大影响,而这种积极影响在女性身上更加明显。
在体育运动方面,一项针对500多名女性的研究也发现,虽然儿童时期榜样的性别似乎不重要,但到了青春期和成年期,男性体育明星就无法对女性起到显著的激励作用了
同伴,女性的榜样,和优秀的带来积极影响的女性导师在人生大部分阶段都对女性坚持某项运动,或继续呆在一个行业极为重要。
“如果她能看见,她就能成为”
图 / 微博@XGA姬虞虞

较少的性别比,意味着这项运动的风格、运动场地上的风景被另一个性别主导,令少数方感到难以融入、不自在,这就是被建构的空间的减少。
我在剑道和攀岩中都多少感受到过这种空间的不足,以及被这种不足影响到的自己行为的变化。其中一个就是主动地减少自己身上具有典型社会意义上女性化的特征
比如,我其实很爱涂指甲油,但攀岩以后因为太容易花指甲了,一度放弃不涂。一方面省事,另一方面也有一种“融入这种硬朗氛围”的意识。
岩馆里的女孩子也大部分穿着大T恤,裤子粘满镁粉,看不到有多少涂了指甲。而且似乎越厉害的女孩子越不见得外表华丽,于是“不花哨”似乎还和“实力”挂起了勾。有时候看着自己长久不涂颜色、短短朴素的指甲还隐约有种身份认同的自豪感。

运动,不受性别符号限制

逐渐改变我认知的,反而是各种专业比赛,尤其是今年的奥运。
这些能力顶尖的女攀岩运动员们,不是戴着漂亮的发带,顶着风格各异的编发,就是身穿各式各样的的美背运动内衣,做着五颜六色的美甲。指尖的那一点纤细的色彩同粗糙的岩点、运动员凸显的肌肉形成强烈的冲突,非常动人。外表与能力,根本不存在因果关系,但人们时常将此强加给女性。
我们完全没必要觉得要为了更高更快更强而丢掉这些装饰,相反,如果你享受它们,就应该保留它们。就像金斯伯格大法官坚持在法官黑袍外带各种领花,是她坦荡地在自己的专业领域带去不曾有的新风景。
攀岩女运动员的美甲,发带,美背运动内衣,也都是在用自己的方式,给传统男性主导的领域增加多样性,拓宽女性和少数群体在这些领域的自由度,给运动这个过去以男性为主的世界带来它不曾有的气质,让接下来有志于加入这个领域的女性们感到更自在。
在构思这篇文章时我得知,一部以女性攀岩奥运选手为主角的纪录片马上要上映了,名叫《岩墙:为金牌而战》
主角除了今年的奥运冠军、世界攀岩一姐、被誉为大魔王的斯洛文尼亚女选手扬加·加恩布莱特(Janja Garnbret),还有今年退役、日本的常青树选手野口启代,同一年退役的英国攀岩老将肖娜·考克斯(Shauna Coxsey),年轻的日本选手、以攀石见长的野中生萌,及年少时就在业内成名的美国姑娘布鲁克·拉布图(Brooke Raboutou)。
她们修长灵活,肌肉结实,充满力量。
我尤其喜欢看她们打扮得各有风格出现在赛场上。这让我每次都能精神奕奕地打扮好看去岩馆,再拍视频发到社交网站给更多女孩子看到。
让女孩们都看到,女性可以有更多重型、极限性、对抗性运动的选择,可以享受所有这些运动带来的快乐和对身体机能的提升。
没有任何理由,可以限制她们对世界的探索

攀岩中的扬加·加恩布莱特
P.S. 本文观点仅代表特约作者个人观点,部分图片来源网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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