美国那边又是一个“超级星期二”,我们继续关注美国的中期选举,今天的两则故事都比较有趣。
首先一个是关于堕胎权和拜登的信仰问题的,我偷点懒,就把我在知乎那边某个问题下面的回答改改搬运过来。
我们在《全程回顾:Roe v. Wade案的推翻过程堪比戏剧
》里说过,整个推翻Roe v. Wade的过程中,最戏剧化的一幕是5月2日阿利托大法官的多数意见被POLITICO全文泄露。有证据指向POLITICO的国家安全记者Alexander Ward,外界进而推测是白宫国家安全部门向Ward泄露了消息。

因为通胀、疫情等问题,民主党目前选情低迷,搞出一个能炒作的议题,吸引年轻人与中间派给自己投票,他们有泄密的动机。Roe v. Wade案被推翻后,不管是偏左的《纽约时报》还是偏右的《华尔街日报》,都明确说
堕胎权的争议背后是党争,是中期选举

那么,可以说推翻Roe v. Wade案利好民主党吗?也不能完全这么讲,因为这里面有一个小问题,拜登是个life-long天主教徒。
拜登1973年当上议员,跟Roe v. Wade案是同年同学。一上任他就公开议论过堕胎权,批评说Roe v. Wade案走得太远了。
当时有民主党内的老同志偷偷把拜登拉到一边问,你到底什么看法?
拜登想了想说,从个人层面,我是一个天主教徒,但是我不会把我的信仰强加给伊斯兰教教徒、犹太教徒他们。
老同志说,所以就是骑墙咯?
拜登说,也不能这么说……
老同志提醒拜登,重点是选边,小同志,还是选个边吧。
这一段不是虚构,根据美联社的报道,它来自拜登自己的回忆录。
不要看美联社现在的标题说拜登“拥抱堕胎支持者的身份”,过去几十年里可完全不是这么回事。上世纪八九十年代拜登曾经推动过国会限制Roe v. Wade案的法案。他本人还曾经在给自己支持者的信里面吹嘘,自己在五十多个场合反对过堕胎基金或类似的东西。
一直到竞选副总统之前,拜登公开场所对堕胎权的表态都属于典型的能躲就躲,躲不了就分场合左右横跳
从副总统到总统,这十几年拜登贯彻了“躲”的总方针原则。实在被逼的紧了,拜登就哼哼两声,说我是天主教徒,但我不强迫伊斯兰教徒巴拉巴拉,对Roe v. Wade案啊,啊,哦,嗯,对对,就是这样。
不得不说这招还是挺好用的。老油条拜登基本上没惹上过什么麻烦。直到这回,民主党和共和党针对堕胎权展开了大撕逼。
这次真的是把老同志逼急了,没出这档子事之前,POLITICO这些偏自由派的杂志就已经开始大肆讨论2024年民主党内谁取代拜登去竞选比较好了,而拜登则不服老,刚刚表示自己老当力壮,想竞选连任。
然后,哐当,最高院整了个大活。
形势比人强,这下拜登不想当也得当这个堕胎领袖了。
不嫌事大的保守派媒体这两天追着问拜登作为天主教信徒怎么看堕胎。拜登做了一点功课,除了老三样,又添了新词,说阿奎那诉我们,生命从哪个时候开始并不确定,我的信仰与Roe v. Wade案没有矛盾。
阿奎那是12世纪的哲学家,最主要的贡献是依据教理重述了亚里士多德的体系学说,他也是教会盖戳认证的“圣人”。拜登搬出阿奎那,显然是为了镇住场子。

没想到他话音刚落,美国的天主教组织就跳出来宣布他扯淡,阿奎那圣人虽然引用亚里士多德的学说,承认灵魂不会一受孕就产生,但圣人也说了,受孕后任何时刻堕胎都是亵渎上帝。
拜登硬要当堕胎领袖也不是不行,就是有点不伦不类。所以,剥夺美国女性宪法上的堕胎权利看上去利好民主党,但问题是中间卡着一个拜登。
民主党内部现在已经开始抱怨拜登对Roe v. Wade案被推翻表态不积极、行动不及时了。
还有一个小八卦,拜登为了躲话题,据说几十年没说过abortion(堕胎)这个词,这次豁出去了,两个月里连说了好几次abortion,不过他因为说了一句abort the child,被党内同志挤兑,说不对啊,这个短语是反堕胎人士爱用的啊,说,你拜登到底是什么成分?
不得不说,相比之下,从前的堕胎支持者、现在的著名反堕胎人士川普同志就厉害多了,得到消息的第一时间就公开宣布:这是上帝的决定。直球得分,一点不含糊。
拜登的信仰问题暂时就讲到这里。接下来讲第二个故事,民主党干预共和党初选
美国的观察家们看到,民主党正在花费巨额资金为共和党内的某些候选人投放广告,以帮助他们获得共和党党内初选胜利。因为他们认为,民主党候选人未来面对这些共和党候选人时,胜率更大。
比如伊利诺伊州州长、民主党人、亿万富翁JB Pritzker因为不想在选举中面对Richard Irvin,所以花了超过300万美金在共和党选民中间打广告,抹黑Irvin,帮助Irvin的竞争对手。另外民主党团体在这上面也花了不少于190万美金。
比如在科罗拉多州,一个叫“民主科罗拉多”的亲民主党组织花了420万美金帮助民主党参议员Michael Bennet应对来自共和党候选人Joe O’Dea的挑战。怎么帮呢?“民主科罗拉多”在共和党选民中间投放广告,一说O'Dea的党内竞争对手Ron Hanks是“忠诚可靠的共和党人”,二是到处宣传O'Dea是支持拜登基建方案的“骗子”。
同样是在科罗拉多,民主党新成立了一个叫“科罗拉多信息网络”的团体,全力支持共和党候选人Greg Lopez,因为比起另一名共和党候选人Heidi Ganahl,Lopez被认为对现任州长、民主党人Jared Polis构成的威胁更小。
另外还有一个与佩洛西有直接联系的PAC,正在投放支持共和党人Lori Saine的广告,称呼她是“坚强的保守主义战士”,试图帮助Saine在党内初选里战胜现任参议院、共和党籍的Barbara Kirkmeyer。
从伊利诺伊到科罗拉多,从加利福尼亚到密西西比,从犹他到纽约,美利坚大地,处处都留下了民主党金主为共和党初选候选人奋战的身影。
这件事的原理其实我们以前在《请回答1988:民主的危机
》的第七部分写过,
康多塞悖论和阿罗不可能定理都质疑了投票制度的民主性
。尤其是后者,获得了1972年诺贝尔经济学奖,而且肯尼迪·阿罗是用数学证明的它。

具体来说,就是抛开媒体操纵、抛开投票点的设置(比如离黑人社区远一点)、抛开投票日选取(比如为什么是“超级星期二”而不是“超级周末”)、抛开诡异的选区划分,抛开这些都不谈,投票制度本身就有很多猫腻,程序稍微变一变,结果就迥然不同
当年赵汀阳教授拿阿罗不可能定理说美式投票的问题,有不少人辩解说阿罗不可能定理适用于三人以上的情况,而美国总统选举是二选一。这些朋友其实忽视了美国两党的初选程序。2022年民主党干涉共和党初选的举动,正好说明美国的政治精英们其实对这套民主制度里的漏洞一清二楚,并且善于利用。
这里不得不再提一下大统领,当年和拜登竞选总统时,川普同志也玩过这招,还记得当时民主党初选时,他高调对外宣布,自己无惧拜登,就怕桑德斯吗?

桑德斯差点就干掉拜登了。懂王只是欠缺了一点运气,以及高估了民主党传统精英们的底线。
今天讲这两条趣闻,一是想再谈谈民主和投票的问题,这点我跟两边做学术的朋友都聊过,只要不是意识形态圣战士,大家都承认投票制度有许许多多问题,甚至本质上可能是反民主的。
当代政治学和政治实践,早已经超越了“投票=民主”这个认知了。
第二点我就是单纯想说,
美国的中期选举越来越精彩了。
现在民主党暗中支持的许多共和党候选人,从成分上可以算作“懂家军”成员,他们挑战的是共和党传统精英。民主党似乎认为自己面对懂家军时赢面更大,可是事情真的会如他们预期的那样发展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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