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 | 黛西
1
昨天，我看到一个新闻，国内多所高校退出世界大学排名，中国人民大学，南京大学，兰州大学相继表示，你们玩吧，我们先走了。
不过专家说了，你退出了，不代表别人就不排你，因为排名需要的关键信息都是可以公开查到的，不需要你提供。
很多网友拍手称赞，这是淡化排名功利性，中国高校站起来了。
也有不少网友批判说，退出排名是与国际脱轨，梦回大清。
我觉得啊，都没说到点子上。
中国高校不想和世界排名机构玩了，我作为一个毕业于德国名校的人，太理解他们此刻的心情了。
我留学的时候，暑假回老家，别人问我，你在国外上的什么学校啊？
我说，慕尼黑工大。
空气凝固3秒钟后：啥大？
在很多人看来，出国不上“牛剑哈麻耶斯”，就四舍五入约等于上了个野鸡大学。
一开始我还解释，慕尼黑工大在德国综合排名第一，全世界第50。（上学那会儿都在意这个，你懂的）
人家的表情更复杂了，德国第一，全世界才排50啊？德国好弱哦。
是的，好弱哦，世界大学排名这个事，德国高校笑而不语。
2
大伙比较熟悉的世界大学排名就是QS啊，英国泰晤士啊，US News这些。
几年前，这些所谓的“权威机构”排名一出来，德国媒体还会自我反思，为啥德国的好学校在世界上不拔尖？
这两年，大家都懒得分析了。
为啥呢？
因为德国人反应过来，所谓的“国际排名”，其实是“英美标准排名”。
你去查一下这些排名的算法，看上去很公平，其实都是英美精英教育体制定义的“公平”。
拿最广为人知的QS排名来说，它有六个评分标准，乘以不同的权重（%），分别是：
  • 学术声誉（40%）
  • 师生比例（20%）
  • 每个教师学术论文被引用量（20%）
  • 雇主声誉（10%）
  • 国际教师和学生比例（5%+5%）
咱们从最高的开始捋。
学术声誉占40%，可以说是决定性要素了。
明白人都会犯嘀咕，声誉这个东西，会不会太主观啊？
就像人的声誉一样，你觉得我声誉好，有人会跳出来说，她就是一辣鸡！
QS说，不不不，我们是很客观的，我们会发问卷给高校里130000个专家，让他们评判大学的教学和研究质量。
好吧，样本量足够大，就勉强算客观吧。
尽管总是有人爆料，美国一些高校有团队专门负责游说学术声誉，砸经费让人家给他们好评，但咱们也抓不住证据，不好说啥。
继续看一下个指标，师生比例（20%）。
为什么师生比可以占这么大权重呢？
QS解释说，给大学排名，肯定得看教学质量和学生质量，但是这玩意很难衡量，所以，我们用师生比替代教学和学生质量。
好家伙，难怪QS排名前10里有9个是英美私校，有钱任性啊，师生比高=教学质量好=学生质量好，原来是这么回事。
令德国人骄傲的TU9（德国理工大学九校联盟）之一亚琛工大，被QS排到了165名，打开评分详情，亚琛工大流下了两行贫穷的泪水。

欺负我们公立大学穷啊，师生比低，外籍老师少，就给我们排到160名开外。
但是，就像人家QS说的，不然呢？不看师生比，你倒是告诉我怎么量化教学质量和学生质量？
还真没别的好办法，这条就先这样吧。
3
下一个标准就更有意思了：平均每个教师的学术论文被引用量（占20%）。
QS说，学校老师的论文经常被引用，说明高校的学术成果高。
慕尼黑工大听罢，笑而不语。
慕尼黑工大在德国工科综合排名第一，论文引用量这项得分只有27.2%，是六项指标里最拉垮的一个。
再看看隔壁慕尼黑大学，好一点哈，但也不够争气。

哎？德国名校怎么了？怎么没人引用你们的论文呀？学术研究成果不给力啊！
是这样吗？

你细品。
德国工业在全世界遥遥领先，美媒不也报道说么，德国出口商品30%是国际市场没有竞争对手的独家产品，全球三分之二的国际机械制造标准，都是来自德国。
有句话怎么说来着，三流企业搞生产，二流企业做研发，一流企业定标准。
如果德国高校在学术上没有作为，为什么遍地都是定标准的一流企业？
那这是不是可以证明，学术就是个笑话？
不，排名算法是个笑话。
德国高校体制和英美完全不同，德国企业和高校的合作非常紧密，因为德国人重视实践，知识要转为生产力。
拿慕尼黑工大来说，它和保时捷、宝马、奔驰、奥迪、西门子、大众、英飞凌、安联、巴斯夫等等都有合作。
我上学时候，身边读博士的学长学姐，很多都是在企业里读的。
当然了，人的追求不同，有人就喜欢学校的气氛，想一辈子留在高校里，人家还是会选择在学校读。
除了这部分人，其它毕业后准备进企业的，大部分都会优先申请去企业读博。
大家的想法也很朴素，企业给钱多，一边领工资，一边读完成博士，学业工作经验两不误，这么好的事，谁不愿意啊。
现在矛盾来了。
你在企业里搞出来的研究成果，那是企业的机密，一些非常超前的研究成果，企业是要应用到产品里，申请专利的。
你如果把这些成果放到学术网站上，这个人跑来浏览一下，那个人过来引用一下，人家企业不干啊！
说白了，真正的有价值的研究成果，都被德国企业拿去用了，转化成生产力了，变成几个亿的小生意了，闷声发大财。
人家不在乎什么引用不引用的，这些都是虚的，财富和技术进步才是实实在在的。
光发paper，光排名好看，有啥用，没有转化成工业竞争力，玩呢？
另一方面说，引用量这东西是很容易钻空子的。
还记得2020年么，US News排名新鲜出炉后，中文网络上炸了。
中国大学数学学科排行榜中，曲阜师范大学力压清北，稳居中国第一，世界第19。
中国网友们直呼，实至名归啊！具备极大的划时代意义！
怎么回事呢？
按照US News当年的算法，声誉、文献计量、科研成就，三个指标决定了一个大学的排名结果，其中文献计量占65%。
而且，文献发表在任何期刊上的权重都一样，论文之间的相互引用次数也是决定性因素。
那思路就很清晰了呀！
疯狂在期刊上发论文，管它是《山东数学杂志》还是《曲阜数学期刊 》，只要会被US News统计到就行，然后让校内老师相互疯狂引用，就可以登上学科排名榜首啦。
4
给德国名校拉垮的是引用量、师生比，给中国名校拉垮的，毫无疑问是国际教师比例和国际学生比例（占10%）。
清北进不了前10，败就败在这项上了。
QS说，一所学校，如果可以吸引来自世界各地的教师和学生，表明它拥有强大的国际品牌，高度全球化的视野，最佳实践和信念的交流。。。。
弱弱问一句，一个学校的国际教师和学生比，难道不会很大程度取决于这个国家移民人口的比例么？
中国移民人口比例占0.1%，而有的国家移民人口比例占百分之十几，基数摆在那儿，中国高校再使劲搞国际交换项目，也拼不过移民国家啊。
但是，标准是人家定的，你想排名好看，吸引优质生源，走上良性循环，只好尽量在这些标准上使劲。
这和“崇洋媚外”无关，这是人性使然。
就好比你们单位评职称评先进，需要满足123456条，你一定也会按照这个标准努力往上靠，这也是人性。
排名排的虽然是高校，但高校背后是什么？
是人。
有人的地方就没有绝对的“公平”。
人的使命是星辰大海，却在各种排名和较劲中相互内耗，悲哀啊。
5
这场高校争相退出世界大学排名的风波，让我想到了两年前的“夕阳红打榜团”。
当时有00后质疑，周杰伦的微博超话数据这么差，为什么演唱会门票座无虚席？里面肯定有猫腻。
于是接下来的几天，打开微博，你就会看到中老年粉冲浪现场，为杰伦“做数据”，顶他上了超话第一。
杰伦的粉丝，当然不会一直打榜下去，因为我们知道，我们有自己的标准，我们的自尊心不用靠00后的排名来维系。
高校排名也是这样，比如德国现在就是这样的态度，你评你的，我有我的评价标准和体系，你有QS，我有TU9，你有泰晤士报，我有德国精英大学计划。
你的“国际标准”是什么，你怎么排我，我都可以，认真就输了。
黛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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