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就喜欢整理我没见过的东西,当然,这句话的意思不是我见过的我就不整理。
我自己

去年在四子王旗被救助的雪豹 Panthera uncia,引起了社会各界的人士的关注。甚至我身边的不关心动植物的朋友也给我转发了不少的新闻,并惊叹“没想到内蒙也有雪豹”
那么问题来了,作为一种十分酷炫的大猫,它们在内蒙的分布与现状,有人系统的研究与查询过吗?
答案当然是有的,2018年,内蒙古农业大学整理了内蒙古雪豹的分布与历史变迁。
那为什么我还要继续做一个内蒙古雪豹的整理呢?因为我在查询这篇文章中提到的记录时,发现了一些记录被忽略掉了。除了一些可能为其他物种误认的记录外,也有着一些可能很有意思的记录被错过了。
下面则是我本人基于这篇文章作出的资料整理,图片内容可能较少,文章内容会比较枯燥。
如有错误以及遗漏,请麻烦指出,不胜感激!

对于内蒙古雪豹分布的最早记载可能已经无法追溯,我相信可能在西部区的记录中,有些“豹”可能就是雪豹。但目前最早的“记载”可以追溯到日本侵华时期,在黑田长礼所著的《日本哺乳动物志》中,便引用了森为三的说法,认为在阿穆尔——中国东北部,尤其特指了呼伦贝尔,发现过雪豹。但是编译方在翻译此书时注明了这笔记录实际上为浅色毛皮的豹P. pardus个体的误认。
虽然看起来十分的怪异,但古早的博物学家们仿佛经常搞混这两种动物:Schreneck称库页岛地区发现过雪豹,Allen 和 Andrews也宣称朝鲜半岛上有着雪豹的分布,阿部余四男也持有和黑田长礼同样的观点,1962,寿振黄先生在《中国经济动物志》中称我国东北地区也有雪豹分布。不知道是因为什么样的原因导致他们作出如此的判断了。
不过除了这几笔很奇怪的记录外,还是有一些比较令人信服的观点。在上文中提到的内农大的整理论文中提到了在上世纪30-40年代,雪豹在贺兰山和内蒙北部的戈壁草原曾有着雪豹的广泛分布;夏勒博士与王小明的调查中也提到了雪豹曾经在内蒙西部地区广泛分布着,不过在1940年左右从诸多地方渐渐消失,再也没有分布了。
实锤的标本记录则要等到60年代:1960年6月22日,乌拉山上一只饿急眼的雌雪豹窜入到放牧的羊群中,拖走了一只羊,这只雪豹在后来被人用兽夹所捕获,成为了内蒙古第一笔有确切标本记录的雪豹,后来经调查,这只母兽在当时哺育着两只仍需乳汁喂养的幼崽,不知这两只小雪豹后来去向如何……
1963年(在内农大的论文中称为1960年左右),赵肯堂先生记载了在呼和浩特大青山九峰山林场捕获了一只雪豹标本,并储存在内蒙古大学生物系标本室中。他在后续的记载中称这笔记录为“阴山南部首次记录的唯一标本”和“二十年来呼和浩特仅有的一例”。不过凭借着这个记录,我觉得呼和浩特也有资格进入“确认有雪豹的省会城市”了,虽然可能现如今大青山不会再有雪豹了。
在这几篇记录文章中提到雪豹可以算做阿拉善地区的常见大型哺乳动物,不知道当年是不是真的这么神奇。
目前我个人存疑一点在于在内农大的论文中并未确定时间,希望有机会能亲自去检视一下这个保藏在内大的标本。
神奇的是,有一篇内师大的硕士论文称雪豹曾在大青山多次被发现,不知道是有未公开数据还是单纯的笔误了。
(这里本应该有张图,但是我并未能查到这个标本的照片)
(那就先空着吧)

在查找赵肯堂先生的论文中顺便解决了一个内蒙古“丛林猫 Felis chaus”记录的难题,不知道诸位读者在看到下图的生境描述时,会不会想到亚洲野猫 F. silvestris ornata呢。
再下一笔记录就到了1983年,这笔记录也是引起我想整理中国雪豹的原因。
1983年,锡林郭勒盟西乌珠穆沁旗古日格斯台自然保护区的庙子沟林场里,发现 2 只”雪豹”死体。这笔记录之所以要加引号是因为存在着一些疑点。
一,古日格斯台作为大兴安岭南麓,其保护区内存在着多种生境,虽也有沙地疏林草原、草原这样的可能会有雪豹出现的环境,但这里从地势上与蒙古山地并未有比较近的相连之处,单纯两只雪豹从平原上跑路跑过来,难度可能比较大。
二,在保护区的动物多样性论文中,对这笔记录的称呼是“土豹子”。这是一个非常有意思的称呼:在阿拉善盟里,“土豹子“一名常作为雪豹的代称,但锡林郭勒和那边离得属实有点远,直接这么说是雪豹可能也不太行。而在相邻更近的华北地区,这个名称可以指代豹、个体比较大的豹猫、甚至是猞猁。由于现状仍在防火期,我也没法去林场问一问到底这笔记录现如今还是否有着标本留存,以及是否能检阅这样的问题了。这笔记录可能就会继续成为一个谜案了。
当然这笔记录也没有图,放个古日格斯台的马鹿 Cervus elaphus
再之后便是1996年6月5日至7月7日,夏勒博士与王小明在内蒙古中蒙铁路以西的区域对大型兽类的调查与评估了。他们的足迹遍布了9个山地:马鬃山、龙首山、东大山、雅布赖山、贺兰山、卓子山、狼山、乌拉山以及大青山。
调查中涉及的各大山脉的地理位置

最终的调查报告提到,除了马鬃山与卓子山,其他山脉均有雪豹分布:不过许多可能已是历史分布了,夏勒博士认为当时仅在狼山的Arqitu(阿其图?仅查到锡林郭勒有此名的地名)地区有一些个体的分布,其他分布区在1940年后已经几乎消亡了。不过报告中也提到了马鬃山需要注意的点,虽然此山脉内蒙古段并未有确切的雪豹记录,但该山脉甘肃段直到1980年仍有雪豹被猎杀。
这个调查报告也在后续的全国尺度上的调查报告中被引用,不过可能是写作者对内蒙的地名并不是很熟悉,搞出来一些小乌龙。例如将东大山写作“东达山”,将大青山写作“大庆山”之类的了。
如图所示
除了这些山系的评估外,两名学者也提到了边境线上的两笔记录。在东经102度50分(额济纳旗一带?)和东经108度15分(乌拉特中旗一带?)的边境线上,曾上报过两起雪豹被猎杀的记录。这两只雪豹被判断为是从蒙古扩散来的个体,毕竟当时的蒙古国调查报告显示蒙古南部雪豹种群最东可以到达东经106度,且边境两侧的山体连通,有着较好的扩散条件。可惜的是近年来根据在蒙古国Tost山的研究,携带颈圈的个体并未有进入我国境内的记录。不知当年有多少勇敢的雪豹沿着山脊线,从蒙古一侧来这边闯荡江湖了。
再之后可查证的记录便来到了二十一世纪,2011年4月9日下午,内蒙古巴彦淖尔乌拉特后旗获各琦苏木前达门嘎查的两个牧民在放牧(一说捡石头)的过程中,发现一只“大花狗”躺在草地上,牧民们用军大衣将雪豹裹到了救护站。据说这只雪豹的状态略差,送来时脚掌都已磨破了。但它的精神恢复得很快,饲养了几天后,于4月20日被放归回了自然中。
重归自然的雪豹,引自新华网
巴彦淖尔下次雪豹的新闻便有些沉重了,20年9月,一名涉嫌于2015年在祁连县猎捕四只雪豹和三只雪鸡的嫌疑人出逃到巴彦淖尔临河区,经公安人员的排查后成功将其抓获,并移交至青海警方。这个案子让我想起了108非法猎捕雪豹大案,以及那句 “小王打豹”。
既然说到犯罪现象,那也就顺便提一下。近年来内蒙古的海关与公安们查获多起雪豹皮张走私案件,但新闻中的报道多显示称为从蒙古国境内走私进来,可能与自治区内没有特别大的关联性。
乌拉特后旗现在有着成群的北山羊 Capra sibirica,不知道雪豹会不会有一天再回到这里。
2013年3月11日,内蒙古阿拉善左旗吉兰泰镇巴彦温都尔嘎查牧民塔拉腾丹发现一只成年雪豹,北京林业大学的专家曾想尝试给其佩戴GPS颈圈,但由于尺寸不合适遂放弃,它也被放归至捕获地;同年4月,这只倒霉的雪豹在阿拉善右旗巴丹吉林沙漠腹地中迷路了,被巴丹吉林镇牧民发现,并在后续被放生到巴音乌拉山中。
救助人员在给迷路缺水的雪豹进行补液,引自人民公安

2011年和2013年的救助分别位于狼山的北坡和南坡,也让人对狼山是否存在雪豹种群产生了一丝丝的兴趣。
还是这一年,中国雪豹调查与空缺一文中也提到了在1月有人在边境处拍摄到了一张雪豹的照片,但并未注明是在哪里所拍摄,就很头秃……
2016年出版的内蒙古动物志中,提到了几个上文并未说到的地点。在这本书中声称在呼和浩特土默特左旗、包头土默特右旗也有着雪豹的分布,不知出处源自哪里,也许乌拉山的记录被归到了包头?
2020年9月22日,内蒙古贺兰山国家级自然保护区内2800m处的高山草甸上,北京大学与保护区架设的红外相机拍摄到一张雪豹的照片。这也是时隔67年后该区域的第一笔确切的雪豹记录。北京大学的学生在这里研究雪豹对岩羊 Pseudois nayaur的捕食作用,也希望未来的研究成果能对内蒙古雪豹的分布与现状能有更好的参考吧。
贺兰山红外相机拍摄的雪豹,引自林草宁夏

最后就到了那只四子王旗的轰动性的雪豹了。2021年9月5日,内蒙古乌兰察布四子王旗白音敖包苏木达赖嘎查的牧民发现一只大猫并立刻上报。
​雪豹被发现的现场照片,图源网络
在经历了麻醉转移,身体检查,疑似动物园展出风波,和最终野放到贺兰山的诸多事情后。这只雪豹不知道现在在贺兰山生活的快乐不快乐。
在转移到鄂尔多斯途中的雪豹,没想到后续有那么大的波澜

以上便是我目前整理的资料。

做这个资料整理,一方面是自己想做点对家乡有意义的事情;另一方面则是希望能有更多的研究人员和机构能够关注内蒙古的雪豹。在最新的国内雪豹调查与空缺一文中,内蒙古不用说调查空缺在哪里了,系统性的研究恐怕仅有在贺兰山地区持续地推进着。

本篇文章在许多方面仍有着欠缺,例如本人没有办法与途径去亲自看看那几句产自内蒙古的标本,以及核实边境线上的记录。宁夏动物志和甘肃动物志也因为没在自己的手边也让我没法去查询一些相关的记载与报道,希望之后有时机能够补上吧。
我也希望能在我学有所成后回内蒙研究一下家乡的雪豹,也不知道我的学术能力以后能不能有这个水平,以及雪豹能不能等我到那个时候了……
参考文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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曹玉龙, 张荣, 肖星卉, 姜珊, 刘海军, 高润宏. (2018). 内蒙古古日格斯台自然保护区动物多样性分析
曹玉龙, 张荣, 肖星卉, 姜珊, 刘海军. (2018).内蒙古古日格斯台国家级自然保护区植物组成特征分析
黑田长礼. (1940) 日本哺乳动物志. 北京动物园译(1957)
刘沿江,李雪阳,梁旭昶,刘炎林,程琛,李娟,汤飘飘,齐惠元,卞晓星,何兵,邢睿,李晟,施小刚,杨创明,薛亚东,连新明,阿旺久美,谢然尼玛,宋大昭,肖凌云,吕植. (2019). “在哪里”和“有多少”?  中国雪豹调查与空缺
马鸣. (2013). 新疆雪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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寿振黄 (1962). 中国经济动物志(兽类)
王小明,Geroge B. Schaller. (1996). 内蒙古西部大型兽类现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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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荣, 高润宏, 闫海霞. (2018) 雪豹在内蒙古的分布与历史变迁
赵肯堂. (1982). 鄂尔多斯地区兽类初报
赵肯堂. (1984). 内蒙古阴山南部兽类区系
赵肯堂, 凤凌飞. (1985). 呼和浩特地区的兽类调查
中国科学院中国动物志编委会. (1987). 中国动物志:兽纲 第八卷:食肉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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