开头,先来看一段六盘山快乐的雪中豹。

今年年初我们远赴宁夏六盘山(不是贵州的六盘水),安装了一批红外相机,调查当地的野生动物情况。
半年过去,数据来了一波又一波。大猫再回忆起当时安装相机的场景,历历在目,兴奋不已。

六盘山,这个华北豹保护格局中异常重要的地缘位置怎么样?我们的保护工作将会怎样展开?看看正值壮年宋大昭是咋说的吧。
2个月后,那台相机拍到了豹
“就从这里上去吧。”我看着手机上的奥维地图,对张隆春和护林员老马说。
小张是六盘山保护区的工作人员,今天他和我一组,计划爬到山脊上安装红外相机。一晴和保护区的苏玉兵一组,去山对面的沟里安装相机。
除了这两组外,刚从河北转战宁夏的蓓蓓、巧巧、大牛和来自复旦大学的王放、顾伯健、刁奕欣、翁悦也各自和保护区的同志们组队在山里忙活。
我们组成了一支阵容强大的野外工作队伍,目的只有一个:搞清楚六盘山的野生动物情况。
王放、巧巧分队。©巧巧
事实上我并不十分确定是否能从这里上山脊,毕竟这是我第一次来——我们沿着一条废弃的山间防火道走到了靠近山脊的侧坡。
理论上林子里会有一些兽道。那是动物反复踩踏出来的小路——它们总是会选择最合理的路线上下山。
但只有上山经验丰富的人才知晓,而老马并不确定哪里有这样的兽道。
不管怎样,从地图上看这里是上山脊最近的地方。小张扒开树枝和灌丛开始向上爬,老马的身手显然比他更好,很快就一马当先走到前面去了。
而我很快就确定了之前的不确定:完全没想到在华北地区这样的海拔高度上,林下居然这么难走——
这里的灌丛几乎比山西太行山的还要密,并且还有竹子——密密的竹丛让我想起了当年在四川峨眉山、青城山、白水河爬山的痛苦经历,在这样湿冷的竹林里简直寸步难行。
来六盘山之前,我从未想过华北的山里还会有竹子——这不是属于南方的植物吗?
穿越灌丛的蓓蓓
事实证明,强行穿越灌丛效率极低,我们花了近一个小时才爬到地图上看只有2、300米远的目标山脊上——然后傻了眼。
预想中的山脊上平坦的兽道并不存在。即便过去存在,现在也已经被疯狂的沙棘占领了。
他俩看看我,我摇摇头,放弃了披荆斩棘按原计划去主山脊寻找点位的念头。
这样的山脊不会有大型动物活动,只有豹猫和雉类,也许偶尔会有斑羚造访,在这里安装相机性价比太低了。
感受一下灌丛密布的山脊。
“下山吧,我们在路上再补一个。”我说。
雪从一进山就开始下,中间停了几次,但大的时候就是那种鹅毛大雪。从山脊上下来后雪又开始不停地下。
一小时后,当我把插在地面用于测量距离的小彩旗全部拔起收好,坐在张隆春的边上时,他正和老马躲在一块大岩石下把包里的馍馍和咸菜拿出来吃。
小张和老马在吃馍馍
雪花落在他们身上,并没有融化,几分钟后他们好像要变成雪人了,我猜我也是这样。
我们在另一个监测网格里补装了一台红外相机,然后下山去和一晴、苏玉兵他们汇合。
一晴始终保持着王局式微笑(虽然她在我们里面最小,但是她总是显示出局长般强大的气场并保持着她迷人的微笑,于是我们叫她王局),她告诉我们,她们在山下的公路上看到了一只黄喉貂。
2个月后,一只健壮的雄性华北豹从我们补装的这台相机前走过。
就是这台相机!
这里,拥有独特的生态特性
从谷歌地球上看,六盘山犹如秦岭伸出的一支绿色犄角,插入黄色的黄土高原。
这里是地理区划上华北区的西北边缘,在它的西面,祁连山、乌鞘岭、阿尼玛卿与其遥遥相望;向东望去,宽广的黄土塬一直延伸至另一片绿色而平缓的山地——陕西子午岭;再往东,越过黄河便是山西吕梁山脉——
全部都是华北豹出没的山岭。
秦岭阻隔了南方的水汽北上之路,却像留有私心一般,向六盘山漏了一些。
这使得身处干旱区的六盘山雨水丰沛,年降水量达到600-900mm。这也是另我们上山之路倍感艰难的竹子在此存在的重要原因。
六盘山的北端恰好触及干旱区与湿润区的400mm降水分界线——固原县就坐落于此。
山里废弃的老屋。©巧巧
固原以南,小麦、玉米、土豆造就了农耕文明区;以北,则是历史上游牧民族驾马驰骋的干旱草原,与他们相伴的是成群的鹅喉羚、野马和野驴。
特殊的地理位置造就了六盘山独特的生态特性。
竹子只是六盘山神奇生物多样性的一个小片段。事实上,六盘山的特殊性在植物和动物上都有诸多体现。
拿动物来说,六盘山非常典型地呈现出南北物种交汇的特点:
北方的狍子数量众多,但同时也生活着毛冠鹿、小麂、中华鬣羚、林麝等4种南方的有蹄类。
我们的红外数据里没有出现北方的狗獾,只有南方的猪獾;雉类里面,南方的红腹锦鸡出现的次数和雉鸡不分伯仲。
野猪、狍子、中华鬣羚、中华斑羚
红腹锦鸡
有意思的是,虽然无论是兽类还是鸟类,六盘山都呈现出很强的南方味道,但北方的动物在数量上却更占优势——狍子、蒙古兔的拍摄率都很高。
六盘山的植物也是,虽然有竹子和樟科树种,但是华北区系的植物更占主流。
南北物种互相渗透的情况我们在别处也能看到,比如北京、新龙,但都不会像六盘山这样“拧巴”。
默契的团队,中坚的保护力量
刚开始关注华北豹时,六盘山就是个在文献中不断被提起的地方。
在红外相机尚不普及的年代,访谈信息表明六盘山确有金钱豹种群分布。如今,六盘山保护区内早已拍摄到豹,并确认其繁殖种群的存在。
从地理上看,六盘山已经接近华北豹分布区的西缘。虽然华北豹出现在更加靠西的兰州附近,但只有六盘山的华北豹具备繁殖种群。
我们好奇的是,六盘山的豹种群质量如何?
六盘山并非一个大山脉,看上去远不如南边的秦岭能承载那么多的金钱豹个体。但以往的调查表明,六盘山的豹拍摄率较高。
自东向西,华北豹分布于太行山、吕梁山、子午岭,然后便是六盘山。在华北豹这个物种的保护格局中,六盘山的地缘位置非常重要,它正好处于一个非常关键的节点部位。
中国的山脉 图源网络
这里的豹子未来是否有可能通过当中的黄土塬,与子午岭的豹种群连通形成基因交流?
这里的豹种群是大秦岭种群的分布边缘,还是华北豹西部版图上一个重要的源种群?
先解决最简单的问题:它们生活得好不好?种群处于上升恢复期还是稳定发展期?它们的生存需要我们的帮助吗?
六盘山保护区的王双贵副局长找到了我们,以及复旦的王放老师。他说咱们能不能一起在六盘山搞搞调查,把六盘山的动物情况摸清楚?
一拍即合,说干就干。2020年元旦,我们开始组队在六盘山开展野外工作,阿拉善塞上江南项目中心也加入进来,为科研和保护工作提供资金支持。
大团队合照
到了六盘山,大家分析了已知的资料信息,归纳总结出几个问题:
六盘山华北豹的分布、种群发展趋势目前不明朗;野猪导致的人兽冲突较为突出;几种生态位接近的有蹄类间的相互关系不清楚;
六盘山南北纵向跨度大,还存在不少调查空白区和潜在物种;六盘山的生态环境人为干预度较高,对动物的影响缺乏评估。
收好用于测量距离的小彩旗
王放的团队对于这些问题比较熟悉,他们已经在秦岭做了多年工作,用很多方法研究了一些有趣的问题,比如大熊猫的活动需要怎样的自然条件、村里的狗在山里能跑多远等。
博士生顾伯健已经放下了绿孔雀战士的身份,跟着王放回到家乡来做他真正喜欢的、与自然打交道的事情。
刁奕欣是个非常年轻的小伙子,他对搞数据和GIS非常在行,很快就为我们制订了野外工作的地图网格——
六盘山的调查面积太大,我们无法做到把相机均匀地铺满地图,便采用了网格轮番覆盖的方法。
他们的团队里也有一个姑娘:翁悦。她没有跟我们整天跑山,而是做一些采样和提取工作。
每个调查组都有四个人。
真正让我们感到欣慰的是王局的保护区工作团队。这些从不同科室、保护站抽调来的小伙子们干劲十足、体力充沛。
猫盟、复旦和保护区的小伙子们混编为几个不同的小组,在山里结下了深厚的革命友谊——
没办法,六盘山就是一座充满革命战斗气息的山。1935年10月,翻越六盘山的毛泽东激情写下:不到长城非好汉,屈指行程二万。
一晴和蓓蓓给每个组的六盘山小伙子起外号,比如健步如飞王喜宏、运筹帷幄郭主任、身残志坚顾博士(顾伯健)……在他们的协助下,我们的野外工作进行得非常顺利。
小张和老马
事实上我发现这里的小伙子们不光体力好,对于野外作业非常娴熟,对于动物的痕迹和习性也都有所了解,我们很快就能做到配合默契——
这对保护区日后的长期保护非常重要,因为他们才是以后保护工作的主要力量。
物们喜欢这里的林子吗?
第一轮红外数据给我们带来了很多惊喜:华北豹并不意外,但它们出现在距离人类非常近的地方。
保护区小伙子马伯丞安装的一台相机就在一个管护站上方,山下就是村子,豹子距离村子只有2、300米远。
在山西,我们知道豹会来到村边很近的地方,也知道它们就在我们基地上面几百米处游荡。而这是第一次,我们通过红外相机看到,豹就在村子边上。
但豹仅出现在六盘山西侧的主峰山脉,东侧平行岭完全没拍到。两山最近处,山间峡谷宽度不过数百米,但其中路网发达——
这是否意味着六盘山的豹尚有大片栖息地可供扩散、其种群存在较大的增长空间,但需要人类帮助呢?
林麝的拍摄次数很多,超过了毛冠鹿、鬣羚、斑羚等有蹄类,仅次于野猪和狍子。这让我们非常意外。
在华北,我们仅仅在山西绵山拍到过原麝,而整个华北地区的麝早已非常濒危甚至罕见,原因无他,麝香太贵。
拍摄次数众多的林麝
豹猫、黄鼬、黄喉貂、猪獾
狍子和野猪占据了绝对主角的地位。好消息是豹不缺吃的;坏消息是,看来野猪肇事的潜力比山西和顺还要高。
豹猫很多、黄喉貂很多、赤狐很少,这也很奇怪。
红外相机的数据似乎在验证一些我们野外工作时的猜测:六盘山经过多年的森林养护,森林植被呈现出一种茂盛、但并不原始的特点。
大片的油松改变了原始的六盘山样貌。©巧巧
林下灌丛过于密集,并不利于很多大型动物活动。我们在一些宽敞道路和沟谷里拍到动物的几率高于在灌草丛密布地区,特别是大中型动物。
历史上六盘山的森林曾遭到多次砍伐,今天我们看到的多半是人工+自然恢复的结果。
那么,究竟怎样的森林才是动物们最需要的呢?
这或许是六盘山将会为我们揭示的。
狍子、猪獾、豹、蒙古兔
继续寻找那些激动人心的答案
过了春节,疫情打乱了一切。
5月底,我和鹳总、巧巧开车从青海来到六盘山,之前4月的野外工作我们已经缺席。但有机会我就想来这里看看,保护区食堂大师傅的扯面总是让我想起来就流口水。
我们和郭主任挤在他的拍鸟帐篷里,耐心地等着一波波小鸟浪出现在我们面前的水坑里。郭主任是我见过的保护区工作人员里最爱观鸟的人之一,他告诉我们保证能拍到啥啥啥鸟,我们就都拍到了。
郭主任拍到的红隼 ©郭志宏
山里很凉爽,空气清新、鸟儿鸣唱。山谷外面,两只雕鸮蹲在高高的崖壁上,冷眼看着我们,到了晚上,灰林鸮蹲在山间公路边等着捕食过路的小动物。
这真是一段美好的时光。
不久以后,我们又将组成不同的野外小分队,沿着华北豹走过的小径奔波在六盘山里,去寻找那些激动人心的问题的答案。
希望那时还能有时间再来蹲着拍拍鸟。
©大猫
①宁夏六盘山自然保护区金钱豹资源初步调查 郜二虎,胡德夫,王志臣...林业资源管理2007 
六盘山的汤底就不是这样儿了~
成为猫盟月捐人,支持中国野生猫科动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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六盘山:拍到的华北豹距离村子只有200米!
半个月的夜巡能看到多少种猫?6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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