Zilliz星爵：创业就是每天都要面对自己的无知

五源小酒馆手记

踏入无人区时，创业者要如何面对不确定性？

这一期五源小酒馆，Zilliz的创始人星爵分享了他的故事。2017年创立Zilliz，星爵选择了一条少有人走的路——在做向量数据库这个全新品类时，并无任何前人经验可循，甚至团队本身也充满疑虑。

任何先行者都难免面临此种境况，拥抱创新的同时也在拥抱巨大的不确定性，星爵也提到，创业最难的是，“每一天都要面对自己的无知。”

但就像银河护卫队，探索广袤的宇宙本身就是星爵与他的团队的使命。当选择以更大的尺度和更高的维度看问题，不确定性本身也是前行的动力。

也许他的分享可以对你有所启发：）

做客本期小酒馆的是：

星爵 Zilliz创始人兼CEO

关于Zilliz：

Zilliz创造了全球最受欢迎的开源向量数据库 Milvus，是向量数据库系统领域的开拓者和全球领先者。Zilliz 的技术和产品在全球范围内被超过 1000 家企业所采用，广泛应用于计算机视觉、图片检索、视频分析、自然语言处理、推荐系统、定向广告、个性化搜索、智能客服、欺诈检测、网络安全和新药发现等领域。

本期聊了什么：

星爵的下一站永远是广袤的宇宙。

创业之后一次性买100件同样的衣服。

历史在微观层面不可复制，在宏观层面有迹可循。

最难的是每一天都要面对自己的无知。

下一站目的地永远是广袤宇宙。

五源小酒馆：为什么管自己叫星爵？什么时候开始使用这个名字的？

星爵：这是我们公司的一个文化，每一位小伙伴加入第一件事是要选一个自己的英雄，可以是历史上真实存在的人物，或者任何一个时空里的虚拟人物。

为什么选星爵，银河护卫队是漫威里为数不多的以群体出现的超级英雄，几个英雄单体能力可能没有那么强大，但联合一起就是一个战无不胜的团队，而且他们随着时间变化越来越壮大。我很欣赏这种团队精神，通过协作去完成一些不可能完成的任务。

另外，基本上其他漫威英雄都有一个母星，有一个hometown，但星爵和他的银河护卫队是把探索广袤的宇宙作为使命。完成一个任务之后，下一个目的地永远是无尽宇宙。他们始终对未知充满好奇，这是我个人很欣赏的一种精神，希望我自己也能永远保持这种好奇心。

五源小酒馆：这个文化是如何形成的，公司里其他人选了什么英雄令你印象比较深的吗？

星爵：最初是我提议之后，我们几个人探讨之后觉得很好玩，可以把这个变成公司的一种文化。每个小伙伴在入职选择英雄的时候，也都是会讲出原因的。很有意思的是，很多小伙伴选的英雄其实和他自己也有一些连接和相似。比如我们公司的第一号工程师，他选择的英雄是咕噜。咕噜在银河护卫队是一个特别能够担当的角色，在团队里甘于奉献，甚至勇于牺牲自我。这位工程师在实际工作中也展现了这样的特质。

五源小酒馆：创业这几年你对星爵的理解有没有变化？现在怎么看星爵这个英雄，有新的英雄吗？

星爵：基本没有太大变化。其实任何英雄也都是有缺陷的，可能区别在于特质的不同。可能和人也一样，在逐渐认识自己的不足和缺陷，不断努力和迭代。

星爵其实是一个很有 humanity 的英雄，他不是多么高高在上，或者很冷酷难以接近，能感觉到他有很浓厚的凡人气息。过去这几年，我越来越觉得创业也需要这种特质。毕竟创业不是在聚光灯下去展示几个小时，可能生活中的每一天、每一个细节都构建了公司的发展。

五源小酒馆：你创业以来的日常生活状态是什么样的？你之前提到创业之后一次性买100件同样的黑色衣服，这样就可以节省时间精力。现在有什么变化吗？

星爵：对，现在还是，但不会只买黑色，我会一次性把一种款式的T恤买几十件。经常遇到的一个场景是，在结账的时候，售货员用关怀的眼光看着我，同时用慈爱的语气提醒我，“这些衣服今天不打折”。

创业以来我一直坚持这种简单的穿着方式，这样每天早上就不用去思考穿什么样的衣服，节约下精力去思考和处理更重要更关键的问题。

创业的话忙碌是一种常态，不断有更多高维度的挑战。但毕竟创业是长跑，过程中自己用一些时间去充电、深度思考、保持良好的状态特别必要。一个人在完全 overload 时，可能会做一些很愚蠢的决定。我是不管状态怎么样，都会留一些时间自己去做一些学习和放松，看书，听音乐，看看电影，或者去做一些运动。

历史在宏观层面是有迹可循的。

五源小酒馆：最初做这个创新的产品时，你们有没有遇到来自市场的质疑或者误解？当时经历了怎么样的过程？

星爵：2017年我刚创立了Zilliz，立志要打造一款 AI 时代的新型数据库系统。当时市场上基本都是不理解的声音，绝大多数投资人都不了解为什么 AI 时代需要全新的数据基础软件，大部分 pitch 获得的反馈都差不多是“That's intersting”。融资一度举步维艰。

2017年11月，我因为一个偶然的机会接触到了五源。至今我还清楚地记得，那是11月16日上午11点，我受邀到深圳和五源做一个交流，聊了当时正当热门的人工智能和大数据技术，也聊到了我设想的未来 AI 时代的数据处理技术。原本预定的时间是一小时，结果大家都忘了午餐时间，顶着饥肠辘辘激烈讨论了近两个半小时。之后，五源在接下来的一周内领投了我们的 A 轮融资。

我事后复盘，正如五源的 slogan —— “别人眼中疯狂的你，开始被相信”，五源的投资人本就是别人眼中的疯子，才会支持疯狂的想法，才能一路陪伴疯狂的创始人走到开始被相信的那天。

确定研发方向时，我们内部的工程师对于这个全新品类也是充满顾虑，有过一些徘徊和争议。最初我们是看到了在 AI 时代有一些新的技术，也有一些分布式计算、异构计算的处理能力，但新的 AI 技术与新型的数据处理能力最终会成为什么样的产品形态，最开始是很不明确的。

我们在拥抱创新的同时也在拥抱一种巨大的不确定性，并试图从这些不确定性背后、从市场的多样化需求背后收敛一些共性的东西，能不能做出AI时代一个全新的数据库基础软件产品。

差不多花了接近两年的时间，我们也在和市场和用户去不停地交流、碰撞，最终在 2019 年聚焦到了向量数据库的品类，当时我们是全球第一个把这个品类创造出来的。2019 年 9 月份，我们把这个产品开源出来之后，几个月内获得了几十家企业级用户的认可，当时觉得产品方向是对的，的确解决了用户的一些刚需问题。之后我们就聚焦向量数据库，一路走到现在，也看到很多厂商在加入到这个品类的创新中来。我们还是很自豪可以引领一个新的品类。

五源小酒馆：面对这种巨大的不确定时候会焦虑吗，你个人有哪些处理方式？

星爵：从更大的技术史观角度思考，对我个人来说这件事情还是比较确定的。如果从整个人类科技文明史去看，可以跨越周期看到更大的趋势。

我一直觉得，历史在微观层面是不可复制的，正如哲学家讲的，人不可能两次踏入同一条河流。但历史在宏观的层面是有迹可循的，甚至是在不断重复的，所以我们可以在更宏观的维度里找到一些确定性。

创业之前，我在数据库领域已经做了大概有 15 年。在过去的十多年中，数据库产品经历了一个社会化大分工的趋势。这个领域从之前几个通用的单一通用性型关系数据库一下子变得百花齐放，各种垂直领域的数据库都在涌现，比如说文档数据库 MongoDB、图数据库 Neo4j 和时间序列数据库 InfluxDB 等。我观察到了这个趋势，也坚定地认为数据库领域的发展，就像人类历史上很多领域的发展一样，一定会随着用户需求的细化而进一步分工，在 AI 时代一定会出现全新的数据库系统，如向量数据库，在量子计算时代甚至会出现量子数据库。

另外，我们的向量数据库从第一天就是开源的，过去几年也不断接受到很多来自用户的反馈，每一次产品的迭代、新功能的推出，都可以通过用户反馈去验证假设。有很多假设被证明是对的，也有很多假设被证明与实际有偏差，我们会及时在后续的版本里做一些更改。

这两个方式在帮助我们缓解不确定性带来的焦虑上起到了很大作用，透过历史的周期去看问题，以及去从一线用户那里得到反馈，迅速做假设检验。

五源小酒馆：中途有面临过哪些艰难的决策吗？

星爵：2020年下半年时，我们的向量数据库Milvus 1.0版本已经取得了不错的成果，全球范围里应该有300-400家用户了。这个项目我们最初采取了比较简单的单机架构，提供数千万级向量数据的高效处理，这样做的好处是可以迅速把产品推向市场。但我们在过去几年看到了随着向量数据的快速增长，而且预测未来可能还会有十倍甚至百倍的增长。这种情况下，单机的架构可扩展性比较低，难以满足未来十亿甚至百亿规模向量数据处理的需要。

2020年底我们就面临一个抉择，如果沿着1.0的架构去做，可能会在之后的某一年里，这个产品的可扩展性会遇到一个很大的瓶颈。但如果重新去设计，相当于重起炉灶，把这个产品按照更加可扩展、云原生的方式做一次。

这是特别难的决策，当时我们1.0的架构还是很受欢迎，换新架构对于产品和研发周期来说存在很多不确定性，对于创业公司来说，无疑是很大的时间和经济成本。时至今日我回过头去想，这还是一个很艰难的决定，因为这可能关乎到创业公司的存亡。

五源小酒馆：最终是怎么做决策的，中间有过哪些分歧吗？

星爵：当时大概花了差不多一个季度做决定，开了无数次会，进行了很多方案的论证和梳理，尽量把不确定性展现出来，看看我们能不能去解决，在这个过程中大家逐渐统一了认知。

其实最终让我们做决策的还是很淳朴的工程师理念，作为工程师，我们应该去打造一个技术上更先进、能让用户用得更好的产品方案。

2020年下半年，我们开始重做我们2.0的项目。现在来看，这个决定非常值得，因为我们提早的布局和研发，产品在可扩展性和云原生方面在市场上有巨大的优势。现在我们是全球首家能提供百亿级向量检索的向量数据库创业公司。

五源小酒馆：Zilliz从最初就选择了开源的模式，为什么会选择这个方向？你最初接触到开源是在什么时候，和开源之间有什么故事？

星爵：大约在2000年左右，当时我还在读大学，我接触到开源的Web服务器项目Apache。这是我人生中首次接触到开源项目。后来在读研期间也有幸参与到开源软件的开发中。当时在网格计算里有一个著名的开源项目叫做 globus，是芝加哥大学和美国阿贡国家实验室合作研发的。我们也参与到了这个项目的协作中。因为有开源，中国湖北武汉的一个团队可以和美国伊利诺伊州的团队协作，在技术上保持同步，这个很令人兴奋，也是因为开源，我们可以接触到全球的最新的一些技术，并且能自己参与到技术迭代中去。

后来在Zilliz创立过程中，我们的一个核心文化就是坚持开源开放，这是我们公司很重要的一个准则，也是符合程序员精神本质的——“Talk is cheap.Show me the code.” 我们也希望通过开源，能够使一些新的技术和产品可以更早、更快地应用到不同的行业，帮他们创造去价值。其实一个公司价值的天花板，取决于能为用户创造多少价值。

最难的是每一天都要面对自己的无知。

五源小酒馆：对你来说，创业中的哪些事情会比较难，招人、组织、方向的判断，最难的是什么？

星爵：难的不是这些，创业以来最难的是，每一天都要面对自己的无知。可能今天要为昨天的无知买单，也要用今天无知的自己去面对明天的不确定性。

这也是我们团队一路走来最大的挑战。有公司发展阶段的不确定性，在不同阶段、规模的状态，你在组织建设、人员管理、文化上都是完全不同的。另外，因为我们在做一种之前没有人做过的事情，走在无人区，要不断去面对自己的无知，升级自己的认知。

五源小酒馆：你个人有什么学习方式，如何克服这种心态，“面对自己每一天的无知”？

星爵：首先就是承认自己的无知，直接面对。有几件事情我也一直都在做，首先我会去找到很好的学习榜样，找到更有经验的人交流学习，把自己的无知更加具象化，就知道自己在某些方面是存在误区和盲区。

找到误区后，我会进行大量的学习，找到这个领域里很优秀的书籍来研究和学习。最后一个阶段也特别重要，通过阅读了解到知识之后，我会去做冥想，通过medical meditation可以让知识兼收并蓄，成为自己认知的一部分。

这三个阶段就形成了一个认知升级的闭环，完成一个周期之后，就可以再去开启下一个周期，再去找不同领域更有经验的人聊。对我来说的话，我一般每一年争取完成一次完整的大的迭代。

五源小酒馆：这些认知升级过程中，你对世界的看法近几年有没有过很大的改变？

星爵：过去几年可能最大的一个变化是，我认为其实人的认知是有梯度的，或者说是有不同维度的。一个高维度的思想者去看低维度的问题时是很简单的，可以迅速找到解法。

就像我们大学第一门课去学微积分，会发现高中最难的解析几何题，用微积分就很容易解。我后来作为工程师用编程处理很多问题也是，很多问题你可能用一个更高级的数据结构和设计模式，很多低维度里遇到的代码的问题就迎刃而解了。

其实无论是创业还是人生，要解决的问题还是对整个世界的认知。很多在低维度里很绝望、认为完全没有解法的事情，在更高维度里来看可能是一个举重若轻的事情。

对我个人来说，我遇到很大的困难时也都会安慰自己，是因为你现在的思维维度太低了，比如马斯克都在考虑去火星这么难的问题了，你还在为一个公司早期日常经营的问题焦头烂额。当然我也知道马斯克也是一步步逐渐升维的结果，但我会通过这种方式给自己一些信心。答案是有的，可能要花更多的时间，跳出这个空间来看，就像我们说的think out of the box，跳出盒子去看问题其实就是换了一个更高的维度。

五源小酒馆：但这个升维的过程可能也是痛苦的，因为在低维度里是很难有更高维度的思路。

星爵：我觉得很有意思的是，构建更高维度认知的过程其实是相当反人性的。人随着年龄的增长，思维可能也会固化。你要打破现有的认知才可能达到更高的维度。现有的认知、过往的成功和荣誉可能都会成为你到达下一个阶段的绊脚石。

所以是要认识到自己的无知，然后勇于打破，这个过程其实是很反人性、也是很痛苦的。

五源小酒馆：你可能也并不知道什么时候能够进入下一阶段，或者说也不知道能不能完成，如何面对这种时间上的不确定性 ?

星爵：面对这种不确定性可能也是每个个体追求自我实现的源泉。如果有人告诉你，你40岁会达到什么阶段，60岁能达到什么阶段，中间没有不确定性，可能大家也不想奋斗了，就没有挑战性了。

我觉得很多人之所以将自我实现作为终极目标，前赴后继的努力，本质上来说也是这种不确定性吸引人。就像《阿甘正传》里的台词，人生就是一盒巧克力，你永远不知道下一个是什么。这些不确定性也给了我们动力。

五源小酒馆：你的自我实现的终极目标是什么？

星爵：希望在我告别世界的那一天，还能抱着这种心态，坦诚接受自己的无知，去探索这个世界。

始终保持对世界的好奇心这件事其实很难，人类历史上的很多伟人，在老年阶段可能也都会陷入思维的停滞和固化。我希望把这个作为对自己的终身要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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