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是奴隶社会的第 2503 篇文章
题图:Photo by Vitaly Otinov on Unsplash.
作者:Vanessa,80 后,方雷海外投资咨询联合创始人。36 岁实现财富自由,行走世界的旅者。毕业于香港中文大学和巴黎高等商学院。作者公众号:凡妮莎的心灵花园(ID:VanessaSpiritualGar1)。
辛丑年,我的父亲走了。
从 6 月 2 号入院到离世,短短 36 天,我们和父亲共同经历了和病魔、命运抗争的 36 天,也是我们人生中最痛苦的夜不能寐的 36 天。我一直告诉自己不到最后一刻,不能放弃,即使在父亲去世的当天早上,我依然打起精神给他做疗愈,并希望奇迹发生。
在入院第一天医生就给父亲判了“死刑”,之后虽然收到医生反复的死亡提醒,我们一直都没有放弃,尝试尽了所有可以找到的并且父亲接受的方法。我的关注点放在那些被医生判了“死刑”的人,是如何通关的。虽然父亲最终没有跨过这场劫难,至少我们尽力了。
因为父亲的病情,我已经不记得自己哭过多少回,只记得那天在米兰街头接到母亲告知父亲可能不久于人世的电话时,我崩溃的情绪无处安放,一头冲向当地的教堂长久跪拜祈祷。
之后的我只有一个念头,那就是排除一切万难,尽快回到父亲身边。也许是上天听到了我内心强烈的声音以及一个生命垂危的父亲对女儿的召唤,回国的这一路我收到了很多善意的帮助。
从我回国到最终在医院见到父亲,中间还有三周的隔离期。有一段时间我不断地会想:为什么父亲要在这个特殊时期病倒?如果我能早一点见到他,结局会不会不同?这个世界没有如果,一切都是命运的安排。我读《了凡四训》,看袁了凡如何改命,可惜上天留给我们改变父亲命运的时间太短了。
父亲 1954 年出生于福建长汀的一个中医世家。在我对爷爷奶奶有限的记忆里,有爷爷奶奶家那放满中药的柜台,以及墙上各种妙手回春的锦旗。
父亲虽自小体弱多病,但豁达乐观、天资聪颖、学养深厚。高中毕业后作为知青队队长下放水库四年,1977 年恢复高考后顺利考上北京中医药大学。之后一直在高校,从北京到长沙、再到福州,最终扎根香港。作为一个小县城里走出来的“金凤凰”,父亲一直是家族的骄傲。
翻看上世纪 80 年代父亲写给母亲的家书,我认识到了一位无背景、无关系、经济困窘的小镇青年是如何孜孜不倦地追求人生价值和幸福生活的,与家人团聚,实现自我,给家人提供更好的未来。在几十年的上下求索中,父亲也实现了他最初的梦想。
▲ Photo by Pablo Heimplatz on Unsplash
自父亲入院起,最让我佩服的是父亲面对死亡的平静和坦然。在几天之内见了所有需要见的人,交代了后事。在我哭着说一定会变好,他忍着身体的疼痛告诉我:要学会接受现实。
父亲生命的最后 36 天,给了我 36 天时间去做好和生命说再见的勇气,坦荡地接受我不愿意面对的事情。
正因为有父亲这份坦然,我今天可以平静地与大家分享我在这段经历中学习和感悟到的几点心得。
01
死亡不代表一切的结束
对于死亡这件事,我们很多人都会回避,不想谈,不敢谈,或者觉得不吉利。但死亡恰恰是这个世界最确定真实的事,是我们每一个人都必须去面对的问题。
我知道,爸爸妈妈这两个世界上最爱我的人,终有一天会离开我。可是,我从没有在思想上准备好。从心底里,我是无法接受最爱的父亲离去的现实,才会在每一次医生的死亡警告和父亲在疼痛中挣扎时偷偷痛哭。
直到有一天,一位修佛的朋友提醒我:
看破生死,人从来没有生,从来没有死,灵是生生不息的。人的生命有定数,到一定时候都会走,执着于肉身的存在会很痛苦。
这段话敲醒了我,让我在接下来的日子里更加平静地面对父亲病情的起伏,以及最终的离世。
在父亲离开后的一段日子里,我对外在发生的一切都失去了兴趣,只想看关于死亡、关于解脱的书籍和视频。死亡面前,人在世俗中追求的一切都变得无意义。关于死亡的真相,死亡的过程中会经历什么,如何去面对死亡,我在藏传佛教的相关书籍和分享里找到了最明晰的解答。
死亡是一种周期性的生命活动,会毫无预警地降临,但它不代表一切的结束。在我们生命之外的周边的天体,比如太阳有日食,月亮有月食,水星、木星、火星,它们都有周期性的活动。
这个活动是前后更新的,就好像蛇到一定时候会脱皮。人有新陈代谢,生命也会新陈代谢,并且这样的活动会一直延续下去。
现实中的我们懂得道理,面对曾经朝夕相处的亲人离去的现实,还是会经历痛苦,而且是漫长而折磨人的过程,悲伤情绪会一再回来。要想超越悲伤,就需要公开而诚实地面对我们的感觉,并把它充分表达和释放出来,直到伤口痊愈为止。
对于母亲的痛苦,我在做的就是耐心地花时间陪她,倾听她对过往的回忆,以及反复述说父亲去世前的很多细节。而我自己则是在和先生的电话中一次次地表达内在情绪,慢慢地化解悲伤。
▲ Photo by Külli Kittus on Unsplash
02
痛苦的根源:以执着心对无常事
在救治父亲的这段时间里,我尝试代父抄写王凤仪的《化性谈》,这篇文章有关人道、天道、以及我们和疾病关系的智慧,在抄写和诵读几遍后,我依然没有找到答案。
不明白父亲这样一辈子与世无争、默默做好自己、乐善好施、修养极佳的人,为什么会受这样的苦,这么快离开。我曾经执着于这个因缘,后来意识到这种执着,只会徒增痛苦。
痛苦的根源来自于执着,我们的意识不接受外在客观存在的事物。不肯放手,无论如何都不愿意放弃,深陷于后悔、自责等痛苦的心理状态中不能自拔。
我想每一个体验过亲人离世的人可能都经历过这种执着不肯放手。时刻都在做出各种“反应”,不断思考:
  • 对于事与愿违的现实感到焦虑;
  • 介意他人的眼光;
  • 担心自己是不是做错了什么事,反复说“要是当时没有那样做就好了”;
  • 总觉得“自己是个没什么用的人”,因而陷入沮丧情绪……
只有接受客观事实的变化才能想得通,才能放下。放下就是意识可以配合自然规律。亲人的离世是自然规律,我们只有接受,接受这种人生的无常,才不会产生太大的痛苦。
一位智者告诉我们:你的身体语言以及拥有的一切都是变化无常的。我们需要训练自己,反复地告诉自己这一切都是变化无常的。放下对不变的执着,我们才能在有一天发生变化时坦然接受。
03
临终者最需要的是对他表达
无条件的信任与爱,越多越好
我们应该给病人最重要的一项权利,选择自己生命的权利,和向这个世界有尊严的告别的权利。
在父亲入院的 36 天里,我大部分时间都在隔离中,对于父亲身体上日日夜夜地悉心照顾只能依靠母亲,虽有护工,但只有至亲才能真正无时无刻地用心照顾。母亲长期睡眠不好且有身体上的疾病,能平安度过 36 天没有病倒,也是强大的意志力与爱支撑下的奇迹。
而我只能通过语音电话长时间地在线陪伴感受父亲的呼吸和疼痛。父亲能比医生预测的多活几星期,所有人都知道他是在等我,他最亲爱的女儿。在这生离死别中,我体会到父亲与我彼此间无尽的爱与牵挂。
躺在病床上虚弱的爸爸就像婴儿一样,需要安全感,需要真正地被爱和接受。“我爱你”这句我们以前几乎不会说的话,持续地被表达直到他生命的最后一刻。
▲ Photo by Roman Kraft on Unsplash
在治疗上,我们从头到尾完全尊重父亲的选择,最后阶段靠输液来维持生命,没有插管,没有抢救,他走得很平静,很安宁,没有挣扎,没有痛苦,安安静静地躺在床上,慢慢地停止了心跳,像睡着了一样,死亡好像并没有特意地来临。
直到最后一刻,他都是清醒的,很清晰自己的选择,我们也没有固执己见,尊重他的选择,体面地送他走,放松、无痛、安详,我想,这就叫作善终了。
生命的意义不存在于物质世界;它不是晚餐、爵士乐、鸡尾酒或谈话。意义是所有东西都被除去后剩下的一切。
父亲的生命虽然短暂,他在有限的生命里活出了自己,兢兢业业地教书育人,深受学生爱戴,也帮助和影响了很多人。在他过世后,我们收到了他的同事、同学、朋友和学生对他的缅怀和纪念,他活出了生命的意义 — 对他人精神的影响。
04
对于刚经历亲人离世的人,
最好的安慰是给她独处的空间
临终关怀工作者纪慈恩在她的书《遗愿清单》里提到,对于刚刚经历丧亲的人,任何问候、安慰和看望都没有太多的意义。这种方式不过是一次次提醒她逝去的东西,她很难再重新开始,这道伤口,就永远无法愈合了。
父亲的去世让我深刻地了解到这一点。没有经历过的人是无法真正感同身受失去至亲的痛苦,而这份伤痛只能靠自己慢慢地化解。
我们应做的是让伤口成为我们的生命的一部分,而不是全部。坦荡地承认我们不愿意面对的事情,把它放在阳光底下去晒一晒,让伤痛以最健康的方式与我们共存。
经历过一段漫长的自我挣扎的过程,有过冲击,挣扎,痛苦,然后不得不接受。现在,父亲的死亡对于我而言,是一次告别,我学会不执着于什么,尤其是生命的规律。
人有生就有死,有相聚就有离别,是一件再正常不过的事。我们每个人、每一样东西都正在步向死亡,唯一真正拥有的只有“当下”。遵照对父亲的承诺,我们将带着母亲一起去看世界,过好每一天,照顾好她的下半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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