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斯”之辨：在这个问题上，人教社的也只是个参考

思想的碰撞民声的回鸣

有品格有良知有深度有温度

《九品芝麻官》剧照图源网络

“是”“斯”之辨：在这个问题上，谁都只是个参考

文/海北尬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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最近，人教社重申了一件事：《孟子》中的那一句话应该是“天将降大任于是人”，并称自己几十年以来一直是这样写的。很多网友表示，这件事很反直觉，自己明明记得是“斯人”。于是，网上开始了一场大讨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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其实我觉得讨论的双方都应该明白一件事：即使是人教社，也不代表着拥有最终的答案。这就得从古籍的一些性质来说了。

第一个问题是古音的问题。汉语的语音，其实说实话，任何一种语言的语音，都不是一成不变的。在网络上可以找到用古汉语朗诵的古诗，听了之后除了感觉到差距很大之外，还能感觉到一些用现代汉语读不押韵的地方，用古汉语读就押韵了。举一个典型的例子：杜甫的名篇《登高》：

风急天高猿啸哀，渚清沙白鸟飞回。

无边落木萧萧下，不尽长江滚滚来。

万里悲秋常作客，百年多病独登台。

艰难苦恨繁霜鬓，潦倒新停浊酒杯。

这首诗的韵脚压在ai上，如果用现代汉语读的话，第一句和第四句都不押韵。但是在古汉语中，“回”和“杯”都读作“怀”。这样一读就押韵了。“是”和“斯”也有这样的问题。在唐代以前，这两个字的声母是一样的，因此，不能排除在那个时代，这两个字是可以混用的、互为通假的。也就是说，“是人”和“斯人”都是对的。

《笑林广记》中有这样的一个笑话，就讲述了古音的事：一个读书人去寺庙，问僧人：“你们庙里的“南无”为什么读“那摩”？“僧人答：“那为什么你们书上的“於戏”读“呜呼”？你要是“於戏”，我们就“南无”，你要是“呜呼”，我们自然要“那摩”。“可能在古代，“於戏”就可以与“呜呼”替换，只是随着语言的发展，他才没有了这个意思而已。

另外一方面的问题来自于书籍的流传。和很多人想的不同的是，手抄书直到清末民初都没有被废除。鲁迅笔下的孔乙己，就曾经以一手好字靠“钞钞书”糊口。这是因为在宋代，以前的印刷是以雕版的形式进行，而雕板的刻制是非常耗费时间和金钱的。虽然宋代有了印刷术，但是毕昇的活字是用蜡固定的，很容易造成印板不平，导致印得不清楚，因此一直都没有真正取代雕版印刷。雕版正式退出历史舞台，已经是到了快要建国的时期，那时，西方的铅活字被扩展开，再搭配上进口的大型转轮式印刷机，活字印刷才在效益和效果上都超过了雕版印刷。在此之前，手抄书一直没有消失，在印刷术发明之前更是如此。既然是手抄，错误就难以避免，这种原因一方面是因为粗心，另一方面，也应该归于记忆造成的偏差，以及不同的信息来源。因为手抄也是依靠范本进行的，很有可能抄书者只是把前人的错误给复制了下来而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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当然，古人并不是没有意识到这方面的问题。古代的中央政府一直在校正经典，并推广所谓的官方版本。最典型的例子就是唐代的开成石经，当时的统治者把国子监确定的权威版本刻在石碑上，供人观看、传抄。但是我们能说这种官方版本就一定是当时的原版吗？似乎也不能。因为这些官方版本所依赖的仍然是抄本，或者前人所确定的官方版本，而前人的官方版本仍然是依赖抄本进行，如此不断循环，才最终到达最原始的版本。每一层循环都意味着有出错的概率，随着循环不断的进行，错误也在不断累积。鉴于最原始的版本已经不可得，因此，即使是后代的官方版本，也不免有错误。

那么如果两个版本之间有冲突，应该以谁为准呢？通常情况下，我们首先要选取的是年代比较古远的，如果年代差不多，会再去比较哪个是“更靠谱”的。比如官方藏书就应该比非官方的抄本更靠谱，精心收藏的版本也应该会比草草抄就的版本更靠谱。注意，这里是“应该”而不是必然，因为这些版本是不是真的更权威，或者传抄过程中有没有错误也是不可考的。

人教社各版本教材图源网络

所以我们今天的权威——人教社，应该也只是选择了古籍当中最多见的版本，或者所能挑的古籍中最古老的版本，作为今天教科书的原版。但至于这是不是就是当年孟子所说的，我们谁都不敢说，就连教科书的编辑也不敢说。万一哪天发掘出了更古老的竹简，偏偏就是“斯人”呢？随着文物的腐蚀，这种事儿肯定越往后越罕见，但罕见并不意味着不可能有，最近的例子就是著名的海昏侯墓，里面发现了一大批经典，最大的发现就是找到了已经失传的《论语·齐论》。除此之外，在很多字的用法上也不同。鉴于墓主刘贺是高级贵族，汉代离春秋又不远，这个版本的权威性不言自明。

海昏侯墓出土文物图源网络

古籍的考证是一个漫长的过程，它的证据来源太过于有随机性，需要的资源和最终取得的收获远远不成比例，更糟的是，你很有可能永远不知道最终的答案。有我们这些普通人而言，我觉得比较重要的是抓住古籍的精髓，而不要在一字一句上过分纠结。如果纠结半天，发现是错的，那岂不是太惨了？

作者简介

海北尬生：因其尝求学于北海之北，每不顾环境而放尬言，故起此名也。喜航天，爱读书，本学理工，爱好文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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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the end~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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