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是奴隶社会的第 2917 篇文章
题图:Photo by DESIGNECOLOGIST on Unsplash.
作者:马曳,非著名作家,已出版小说《此岸》《三万英尺》。本文首发于公众号:此岸 ( ID: cianmaye ) 。
“X 你妈......”牌桌上老蒋忽然爆出一句国骂。声音不大,大约是打牌起了兴致,然而接着就传来蒋近恩的回答:“我妈不就是您老婆,那还不是随......”剩下的句子被蒋建斌一巴掌打了回去,“让你小子浑!”
蒋近恩嬉皮笑脸地求饶,朱磊使劲憋着笑,姨夫背对着蒋近男,他的表情她看不见。邓兆真的耳朵近年越来越差,没听见这里的官司,但顾家母女却忍不住笑出了声,邓佩瑜放下汤圆的碗一个箭步过去,一掌拍向蒋近恩后脑勺,却在半路上收了八成的力气:“大过年的胡说八道!”
蒋近男低头吃她的醪糟汤圆。
牌桌那边似是渐入佳境,蒋近男吃完汤圆,把碗送回厨房。她刚打开水龙头准备把碗洗了,邓佩瑶跟了进来:“小男你放着就行,一会儿我统一洗。”
蒋近男也没跟小姨客气,关上水龙头,把碗放进洗碗池里。只听邓佩瑶又语气犹豫地问:“小男,我看你今天好像有点不开心?”
蒋近男心里一热,但她到底控制住了自己,只回答:“没有,只是今天跟着朱磊跑了石景山和房山两个地方,可能坐车时间久了有点晕车。”
“就这样?”
“嗯。”蒋近男答道。小姨一向细心体贴,这回答未必能把她搪塞过去,但要她向小姨抱怨婆家那些鸡零狗碎的事,蒋近男却做不到。婚姻里的那些龃龉,像是要聚成塔的沙,然而单拿出来却没有什么值得说的。难道她要抱怨去婆家亲戚家里做客对方给她一个孕妇沏了茶?她亲妈刚刚也端出一杯茶来给她。
邓佩瑶看蒋近男的脸色,总觉得不像是只有晕车这么简单,但蒋近男显然不想细说,她也不好追根究底地问,只关切地说:“春节走亲戚很累的。你月份大了,好好跟小朱商量下,这个春节多休息。”
蒋近男点头,转身走了出去。邓佩瑶又在厨房里停了一晌,才也回到客厅。
蒋建斌正从牌桌上站起来,“老顾,陪我去阳台抽根烟。”
邓佩瑜这回拦在了前头:“那可不行!小男在这儿呢。专家说二手烟比一手烟还不健康,你非要抽烟还是下楼保险。”
蒋建斌嘴里说着:“哪在乎这一点儿!”手却已伸向他的外套。朱磊见这架势连忙起身:“爸,要不我陪您去吧,这外面怪冷的,别劳烦姨夫了。”
邓佩瑜又想拦:“小朱你别......”被蒋建斌瞪了回去:“我们爷俩的事儿你别管。”
蒋建斌和朱磊下了楼,蒋近恩坐在原地拿出手机来见缝插针地玩游戏,被赦免的老顾得着了空,也跟着看起了电视。
蒋建斌和朱磊下到一楼单元门口。朱磊掏出火,给蒋建斌点上烟。蒋建斌把烟盒递给他,他推脱了句:“小男怀着孕呢我最近戒了。”听到蒋建斌说“没事儿,咱都在室外。”朱磊又从善如流地接过岳父的烟给自己点了一根。
两个男人避着人群抽烟的时候是他们最容易交心的时刻。点拨也好,敲打也好,在这放松的氛围里,一切好说。朱磊刚抽了两口就听到岳父开口:“听说你最近买了辆奥迪?”
“嗯,”朱磊坦然应道,“刚好摇到了号。这不马上有孩子了吗,买辆大点的车方便。”
老蒋沉吟了一阵:“你在机关里,凡事还是低调些好。”
朱磊心里笑岳父想得太多。劝他低调无非是觉得名车在机关里容易受人瞩目,尤其是奥迪,显得僭越,不合适。朱磊不是没想过。去年他刚升了副科级,若他运气好,明年能升科级,运气不好,后年论资排辈也能排上。要再往上,靠的却不是资历了。朱磊自问能力一般,自家靠不上,岳父虽然有钱,于他的仕途却也没有助力。与其奋力博那虚无缥缈的前程,不如好好享受现在的生活,香车作驾,娇妻在怀。当然朱磊并不傻,在人情世故方面他遗传了赵芳,一向收放自如,在哪里人缘都好得很。因此他早早铺垫得办公室里人人知道他太太乃是富二代,此番不过是岳父心疼女儿怀孕要坐个舒服的大车,而自己则相当于司机,只是送完太太上班后不得不一路把车开来办公室而已。
但这些不足以为岳父道也。他收敛神情,作受教状答道:“您提醒得对。”
朱磊这一点随赵芳,在该低头的时候一点不含糊,是以蒋近男跟他谈恋爱的这许多年间也不是没吵过架,动过分手的念头,但就一直这么走到了今天。
蒋近男和朱磊相识于学校 bbs,两人在同一个版块混了很久,渐渐熟络起来。两三场版聚过后,其他版友开始起哄,朱磊也顺水推舟地开始半真半假的追求她。在蒋近男眼里,朱磊既没有什么能一眼挑出来的缺点,也没有什么让她怦然心动的优点。她既不点头也不摇头,直到有一天他们又搞版聚,有人提议去白石桥钱柜唱通宵,深夜两三点,在蒋近男昏昏欲睡的时刻,朱磊拿起话筒点出一首《K歌之王》。
他在一群半睡半醒的人当中看着蒋近男的眼睛唱出:“你不会相信嫁给我明天有多幸福,只想你明白我心甘情愿爱爱爱爱到要吐。”
有人那天晚上喝多了,听到这句捂着嘴巴冲出包厢去吐。还醒着的人发出一片欢腾地笑声。蒋近男没有笑。她第一次发现朱磊确实有优点,他的男中音挺好听的。
与其说她爱上了朱磊,不如说她爱上了爱情本身,或者说,她决定和爱情试上一试。谁知道这之后就成了习惯,而习惯是致命的。蒋近男很小便明白爱情故事大半是骗人的。她在十几岁时看过很多很多的张爱玲,从此觉得人生的任何一种关系都经不住掰开来细细观看。她的父亲当年应该爱过她的母亲,但他的爱在岁月里慢慢消磨了,尤其当她从台上的代战公主变成文化馆职员——他们后来的经济条件再好,邓佩瑜的黄金时代也不会再回来了,她要依靠着丈夫和儿子过一辈子。也许她那么轻易地在自己和蒋近恩之间做了选择,正是因为看清了这点。姥爷和姥姥之间有没有爱情,蒋近男看不出。邓家夫妻关系最和睦的是小音的父母,然而这背后的代价是小音——邓佩瑶有过一个人回京的机会,她选择留在丈夫身边。
至少在她和朱磊的关系当中,她是占上风的那一方。
至少我要全心全意地爱我的女儿。蒋近男摸着自己的肚子想。
“你稍等。”顾晓音拿着手机避去阳台,却见蒋近男一个人坐在藤椅上正出神。上一次她看见表姐这个表情,还是她结婚那天的凌晨,那是她心生退意,却被自己劝了回来。
她那时做错了吗?顾晓音不知道。但如今表姐临盆在即,要再反悔却是不可能了。想到蒋近男今日进门时的脸色,顾晓音有点后悔自己当时没多听听蒋近男到底要说什么。
她压低声音对电话那头的谢迅说:“现在不行,等会儿再说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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