Demna直言将不再解释他的系列作品，不再用语言来解读他的设计
作者 | Drizzie
高级成衣应该是精致的，时装秀应该是盛大而不计代价的。
如果说巴黎世家最新一场时装发布会至少传递了一条明确信息，那么它就是对上述刻板认知的完全否定。 
这种“否定”早在创意总监Demna入主高级时装屋巴黎世家Balenciaga的那一天既已开始。通过将日常和街头引入Balenciaga，Demna让所谓高级与低级的反标签化结合成为自己的标志性创作手法。
但是为什么说在最新的一场Balenciaga 夏季23系列发布秀中，这种“否定”达至新的高度，原因在于当高与低的混搭也逐渐成为一种标签，敏锐的Demna再次进入了新领域。 
整场秀置身于远离巴黎市区的大片泥浆装置之中，模特化身为各型各色的人在泥泞中跋涉行走，说唱歌手ye以保安装束开场，面部被帽檐挡住，若不是从标志性的走路姿态辨认，他几乎要在众目睽睽中隐去了姓名。形态拘束，仅以卫衣或大廓型消防衣外套蔽体的人面无血色，似已被寒冷和饥饿所困已久，有人胸前还用背带抱着婴儿。 
图为Balenciaga 夏季23系列发布秀
也有相对从容的人，他们身着礼服裙，尽管裙摆已沾满污秽的脏水，却任其浸泡其中，而不必谨慎地拎其裙摆。肌肉线条良好的男士身着塑身衣，或穿着芭蕾舞鞋，你觉得他们好像刚刚从某个俱乐部走出来。在警报拉响后，每个人从四面八方加入朝向城市中心广场的人流…… 
如果说这些仅仅是此场秀对电影感的出色完成，那么结尾时当一名老妪穿着由City机车包改造的皮质连衣裙佝偻着走出，神色充满威吓，几乎没有人不联想到某些恐怖悬疑的电影画面，并被一股情绪渲染力所直接击中，即使你是通过视频直播而非现场看到的。 
Balenciaga 夏季23系列发布秀闭场造型
从置景到每一个具体人物的塑造，这是一出实实在在的表演，除了人物连贯按照固定线路行走这一传统，这或许已经不能被称为一场时装秀。
这场秀不只是高与低的混搭，它所试探的是时装与真实世界的距离到底可以有多近，以及是人们能在多大程度上接受时装可以是不追求体面的。在很长的时间里，“体面”都是全球时装行业的某种价值标杆。无论世界如何混乱，时装追求的是“体面”，这也成为了一种经典论调。 
为了打破这种标签化的论调，Demna先是在冬季22系列中让模特在风雪中跋涉，那是一次让时装嫁接真实的初步尝试，它仍然通过模特的酷飒身姿保持了时装的某种体面。而这一次，狼狈模样的模特、带有污渍的衣服、昏暗的秀场灯光，没有任何一个细节试图与体面挂钩。这意味着Demna的挑战更深了一寸。 
这还是高级时装吗？它至少在一瞬间给习惯于精美时装的人们带来了心灵颤动和深深的疑问。还记得不久前Balenciaga的做旧帆布Paris运动鞋在中国社交媒体引发的争议，那次网络热潮无疑最大程度地表明了这种创作所带来的争议和能量。 
以往时装评论人善用诸如“在混乱中制造美”的说辞阐释设计师的理念。时装要么擅长浪漫化苦难和真实世界的残酷，要么绕过苦难来建造象牙塔和避风港。即使直面苦难，时装也试图粉饰些什么，亦或至少将碎片加工成一个故事。 
但这样的创作方式并非理所当然，而是多年来被行业所建构的刻板认识。在Demna这里，美早已不是目的，既不要精致的华美，也不要刻意为之的苍凉和崇高。模特不必是身姿笔直的完美衣架子，而是每一个真实具体的人。最终人们记住的并非一个总体感受壮观但具体细节看过即忘的时装秀，而是令人印象深刻的人物形象，正如最后那个老妪。 
此次时装秀邀请函也是一个用旧的Balenciaga钱夹，它是一个名叫Natalia Antunes的法国女人丢失的钱包，里面放着她的个人ID和消费小票。如此模糊真实与虚构界限的设计在当下瞬间激发的真实感，绝不只是一种机智的小聪明，它与Balenciaga当下所代表的价值紧密联系。 
对眼下的Balenciaga而言，时装不是美，时装甚至也不是服装。或许其他同行正在不同时装定义中做出自己的贡献，有人以工艺探索时装的服装本质属性，有人致力于创造一个符号的王国，有人则试图用时装表达独特的哲学。 
但Demna对时装的定义，就是用极致的真实，打破时装的所有标签。 
他在亲手写就的秀场笔记中直言，“我讨厌给人贴标签，也讨厌被人贴标签，更讨厌活在被人限定的条条框框里。然而，整个社会、互联网、乃至全世界却对此习以为常，因为这似乎是最安全的方式。” 
“想要真正认同自己的身份，认识真正的自己，需要有十足的勇气与毅力。人生的每一天，都是捍卫自我的战场。虽然追逐自我的道路常常布满荆棘，但是不随波逐流，做独一无二的自己，本身就是一件很酷的事情。” 
Demna为Balenciaga 夏季23系列撰写的秀场笔记
对于一个从出道创立Vetements时期便给时装界带来巨大震动，一路上与争议同行的创意总监而言，Demna对于做独一无二的自己有如此强烈的动力，完全可以理解。反之，正是因为这种如此强烈的动力，才让Demna真正做到不陷入任何一种陈词滥调、技巧和标签中。 
打破标签固然算不上什么高明的理念。但Demna也从不追求高深。他是那么的直白和简单，一看就懂。
让男人也可以穿塑身衣和芭蕾舞鞋，以挑战服装性别的刻板印象。专门成立一个做旧的设计部门以使得全新产品看起来十足的旧，来颠覆时装的完美定义。让日常服装登上T台，弥合了高级时装和真实世界长久存在的鸿沟。 
“相比于其他行业，时尚界更喜欢各种标签与包装。奢侈品、非奢侈品、街头时尚、高级定制、好的坏的、热门的、潮流的，所有皆是浮云，谁又真正在乎。至于说，将奢侈时尚包装为完美精致、独一无二、昂贵限量，这样的想法非常狭隘，十分老古董。个人主义已经使得时尚不再高高在上，一些名人随手发的一篇社交帖子就能决定一段时期的潮流。” 
Demna还直言将不再解释他的系列作品，不再用语言来解读他的设计。正如人们所见，最新的夏季23系列除了这封信之外没有提供任何的文字解释，你可以想象它大概可能与当下的气候变暖、全球地缘政治动荡等危机有关，但是没有任何的新闻稿来框定你的视角，一切留给人们自行去感受和解读。 
虽然Demna这段论述显示出一种虚无主义的倾向，但是比起将时装与其它文字理论生硬地联系在一起，他至少诚实地描绘了眼中的真实世界。
毕竟，真实世界从来没有主题，主题往往是新闻和历史撰写者设定和总结的。而时装本难以承载描绘宏观世界的使命，它擅长的是细节，能够从微小之处细化和补齐，已经是一种成就。 
面对当代时装变动不居的定义，Demna的答案很简单，时装就是表达，是务实、追求真相和忠于自己的创作表达，其内容范围可以因此变得非常广阔和包容。Balenciaga的秀是视觉、是叙事、是氛围、是情绪，可以是任何，除了是那些行业多年来所建立的刻板印象。 
Balenciaga决定不用文字语言解释一场秀，而文字语言真正该出场的时候是对一场时装秀环境效应的考量。时尚界此前最常犯的错误是，在该解释和量化的地方以浪漫来搪塞，而在纯粹传达意境的时刻进行了过多不必要的解释，这也是时尚界践行可持续发展时最大的陷阱。
在Demna精简的秀场笔记之外，Balenciaga反而提供了一份事无巨细的环境影响清单，阐述了本场秀为减少环境影响所做的细致努力。品牌承诺在发布秀结束后，所有秀上使用的材料尽可能按规定的渠道进行回收或再利用。 
例如在材料方面，黑色地毯、遮光窗帘等后台设施交由常用供应商JAULIN处理，可在未来几个季度反复利用。用于此次时装秀布景的泥浆来自于法国的一个泥炭沼泽，这种泥浆有强大的固水能力，因此可用作蓄水箱。它也是有机物的来源，富含矿物质元素。时装秀结束后，供应商Florentaise园艺公司会回收泥浆，重新用于景观美化或当地园艺项目。 
在能耗方面，品牌也谨慎考量了时装秀现场电力、用水、交通和食物的利用。除此之外，此次时装秀对环境产生的影响以成吨的二氧化碳当量计算，然后换算成等量的欧元，Balenciaga计划将这笔金额捐赠给支持重新造林和生物多样性保护计划的非营利组织Up2Green Reforestation。 
可见Balenciaga的信息披露十分细致和量化，遵循通用标准，这也贯彻了母公司开云集团在可持续发展方面的先锋实践。作为Balenciaga打破标签的努力的一部分，夏季23系列发布秀体现了时装秀不是不惜代价的造梦，所有的环境代价都被尽可能全面地考虑到，并以不同方式偿还和弥补。 
从2015年上任以来，Demna带领Balenciaga已经走过7年时间。尽管曾经引发剧烈的争议，但Demna身为头部奢侈品牌创意总监成功穿越了足够长的市场周期，甚至在每一场秀依然为行业带来惊喜，无论是夏季22系列与动画片《辛普森一家》的合作，还是重写定义的两个高级定制系列。
在成熟运作的时尚行业或奢侈品市场，对职业化的创意总监而言，流水线式的创作惯性往往成为难以对抗的宿命，但Demna抵抗了这种本能。 
为了追逐真实，他永远要比标签跑得快一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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