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个教培创业者真实的故事：6年教培创业史，是我社会性死亡的开始…

转载：教培负翁林东山

电影里有句话，玩弄刀剑者，必死于刀剑。

我，36岁，一个微胖的中年男人。虽然骨子里自以为还是一个少年。

我很喜欢加菲猫，动画片里的那一只。

胖，调皮，真诚，能带领一群小动物做披萨，什么事情都能乐观面对，总是能拯救全局的那一个。从大学开始，T恤总是加菲猫主题。这可能和我的形象完全不符。

外人眼里，我是一个白手起家的农村孩子，做事强势，做事喜欢亲力亲为，总觉得没什么自己是做不到的成功人士形象。与孩子喜欢的卡通人物完全不搭噶。但这确实是我内心的图腾。是一个不愿意解释的小秘密。

原本我以为我就是那只可以扛起一切又能活着像自己的加菲；以为自己是能团结小伙伴干点事业，万事冲在前面的加菲；以为自己是出了事也敢无所畏惧，能扛下一切的加菲；以为自己是就算输得一无所有，也还有朋友在身边的加菲；

今天是公司出事的第26天，我发现我高估自己的。我什么都不是。对不起家长，对不起股东，对不起家人，对不起事业上帮扶我的朋友兄长；最终没了家庭没有事业。自以为自己是一个光明磊落，说到做到的汉子。可最后只能让无数的人对我失望，失信，甚至是唾骂。

我2004年，农村孩子高考侥幸考上大学，因为读大学才第1次来到成都。2008年大学毕业进入一家家具厂工作，做过行政，人事，跑过业务。2011年，老板给机会，让我开始创业。在老板的帮助下，做了当时最火热的电商.可能是行业风口来了，连猪都能飞起来吧，几年下来，侥幸有所积累，算是获得了人生第一桶金。

2015年，机缘巧合进入到教培行业。

那时候是以为一个做电商小有心得的姿态进来的，以前每个月都全国飞，每个月都要进淘宝城去开会，偶尔还看见马云这样的大人物，以为自己能力挺大的。带着做电商积累的一点钱，投入到了教培行业中间来。以为做电商简单多了，没有做家具那样的库存压力，也没有那么复杂的应酬关系。只要建好团队，管好老师，做好品牌，办好证，就可以循序渐进地发展下去。不仅轻松，还能实现财富自由。

现在看来，自己的误入行业，是给自己的人生，以及别人的人生造成了伤害的。

第一次做教培，公司的事务性东西全是我在主管，虽然完全是懵懂的，但是就算是这样，公司从2家校区，在2年内做到了18家。而且公司经济效益还不错。这次成功应该给了我后面放手做事的底气。殊不知这样的侥幸，会把我拉入更深的深渊。刚刚好15-17这两年是教培的红利时期。新生儿多，政策压力小，房租和人工都低。所以那时候的成功根本不是自己能力的成功。而是天时地利人和都占一些。可以说是误打误撞地小有成绩而已。无论如何，这个时候内心是有对做教育的来自内心的自信的。

2017年11月的一天，那个创始合伙人说要分家，说公司是他2013年创立的，到目前虽然公司做到了18家，但公司的发展速度和质量达不到他的预期，并且接受不了自己是创始人还不管公司的现状。他给我们两个选择，要么我们给钱他离开，要么他让我们拿走账上一些钱我们离开。我内心加菲猫的劲出来了。既然不能继续做，那就散了吧。损失一点钱算什么，年轻，还可以再来。离开貌合神离的人，才是最重要的。我们7个合伙人开会，6个人愿意跟着我一起离开。

现在想来，真的有点加菲猫做披萨的感觉。要做一起做，要走一起走。

这一次的离开像极了电影里的开端。因为3年后，这个合伙人把公司做到了105家，终因资金断裂而跑路失联，留下一个几个亿的摊子。

而我，以及出走的其他合伙人，也比他好不了哪里去，我们最终也落得个失败者的结局。

离开这家公司以后，我们大哭一场。感觉这么多年的友情，一起做事业，付出了心血和感情，一朝化为乌有。

当天晚上我们去了酒吧，一群平时都不去酒吧的人去了酒吧。借助狂狼的音乐，我哭了，他们也哭了。

说以后再也不创业了，找个公司好好上班。创业伤身体又伤心。然后我们合计，每个人出2万块，我们自驾游去，朝着一个方向开，钱花到一半就掉头。结果，我们酒后的决定最终也只是一个酒后的豪言壮语；

第2天，我清晰记得再创业的动机。一个跟着我们做事的小女孩哭了，很厉害那种。

问她原因，说你们不做了还可以出去玩，她没工作了，不知道做啥。然后我拉了一个群，说“创业吧，继续做我们熟悉的教培，明天就开始”。难道我真的是因为她哭了就创业吗？如今问自己，肯定不是。是因为第一次做教培有点成绩，觉得很熟悉，轻车上路。再做教培，还能规避掉第一次教培犯下的错误，掉过的坑。有点打游戏到了高段位放弃掉，重新开一个小号继续打游戏的感觉，内心还有点“降维打击”练小号的轻松和侥幸。这个也给我未来的失败埋下了伏笔。

不管伟大还是荒唐，2017年11月13日，我们又开始创业了，公司取名维乐迪。这是我人生第3次从零开始创业。13号是一个很有意思的时间，1年后的这一天，我们开周年庆，我上台发言了10分钟就去了产房，我第2个孩子也在这一天出生。

今天犹记得4年前的那天，我们开股东会，组盘。我说我们要做事了，这一次大家把钱出够，要做就做大做正规，成为我们这辈子事业，以后还能传给我们的孩子们好好发展。现场认缴2天之内到账。既然是做一个能干一辈子的事业，所以大家都拿点股份。开会开了半天，很多人因为没有拿到更多的股份而苦恼，但是最终，我们还是快速凑到了可以开6-7家校区的本金，轰轰烈烈的大事算是开始了。

第一家校区落地在资阳。无他，仅仅是一个朋友在那边开了一个商场，有场地。12月27日开始培训，那时候我们意气风发，每个人都开着车，后面是铺盖卷，一路载歌载舞奔向资阳去培训。我手机里如今都还保存着那时候的照片和视频。维乐迪的第一个孩子就在资阳，到我们关门那一刻，她都还在。这是令人唏嘘和感慨的。第一批入职的员工，无论是实习生也好，还是中途招聘的也罢，最终都成为了后来维乐迪的中流砥柱。

后来，我们陆陆续续开了龙泉，雅安，眉山，宜宾，郫县校区。在2019年，7个直营校全部部署完毕。我们也决定不再开更多的直营校，好好经营好这几家，最多再在这个基础上，每个区域发展一些教学点。这个时候的维乐迪兵强马壮，营收也出奇的好，每个月都能招到200多学员。整个直营校积累了2700多个孩子。我们那时候许下豪言壮语，要在3年内，学员人数破万，公司要上市。

这样分散的选址，是我们迅速败北的另外一个原因。

教育是区县独立政策。意味着我们办证需要每个区县去跑，去沟通，去解决。后来政策收紧的时候，每个区县又是不同的压力，主管部门是不同态度。我们很容易一损俱损，而难以做到一荣俱荣。再加上分散的选址加大了管理难度。距离远了不说，和员工之间难以建立兄弟姐妹般的亲密默契。管理难度大，管理成本高，管理效率差。这就是为什么现在做小而美的教培还能活着，大的连锁品牌几乎陆陆续续关门的原因之一。后来有人问我，是不是我们要是在一个小区域也做这么多校区，我们就不至于一夜之间关门了。我说，可能不关吧。

那时候的我也足够拼，车上永远有剃须刀，牙膏牙刷。虽然别人看我是事业有成，背地里，我和创始团队还经常去工地吃12元管饱的盒饭，假如还有一瓶可乐那就是最美的生活。在内部我们还以此为乐，当然员工和客户是不知道的。农村孩子嘛，永葆接地气的风采。带着洗漱用品，是经常很久都不回家。忙到哪里就是哪里，有时候1天可以跑遍所有的校区，开一整天车也不觉得累。选址，我在现场，商场只允许半夜装修，我光着上身和他们一起搬建材，开业了大家一起去发单子宣传，有时候为了办“办学许可证”，在政府部门连坐几天等领导；因为我把维乐迪当做是最后一个事业了，一定要做好，而且不留风险的。有一次临时被教育叫去开办证沟通会，一口气从成都开车4小时到目的地，为了赶在教育局下班之前到达，路上厕所都不敢去上。集中办证那段时间，车子跑了不下3万公里。

事业上的蒸蒸日上，结果是家庭的被冷落。2019年国庆我们一家人回了孩子外婆家，我和孩子妈聊了很多，才发现我这个爸爸是多么的不好，对家里两个孩子管得太少。我也终于明白了孩子妈那段时间对我的抱怨意味着什么。我无力解释，孩子妈眼里也满是决绝。

孩子妈说你这么喜欢你的事业，我和孩子们过，你和你的事业去过一辈子吧。国庆后，我们领了证，离婚证。

我们俩2006年大学里认识，毕业后别人分手我们还在一起，我工资1200一个月的时候她没嫌弃我。见父母我连礼品都买不起，岳父岳母没有嫌弃我。在我一无所有她嫁给了我，我人生最低谷的时候，她不离不弃。这么多年我一直在忙事业，她撑起了一个家。我以为我拼事业就是爱家的表现，我以为我多挣钱就是爱妻子和孩子。最终我以为的我以为，是一种失职。曾经我对孩子妈说过，我一无所有你嫁给了我，将来离婚不在一起的时候，我净身出户，但是你要管好孩子。

所以，那时候我只开走了一辆女儿出生那一年买的一辆帕萨特，一辆陪我7年的老车陪着我继续投奔我的事业了。为了不让孩子觉得家庭破裂了，到今天，孩子们都不知道，爸爸妈妈已经离婚2年了。双方父母和亲戚也不知道。可能他们还在奇怪，为什么这2年，过年我们都不去彼此老家了。

2019农历年底，我们开了股东会。我宣布投入期算是结束了，虽然这2年没分钱，账上也没多少结余，但是感谢大家的支持，接下来就是收获的季节了，我们不再扩校区，守着这些校区好好经营，每年就有钱赚有钱分了。

那一天我们喝酒很开心，像极了农民伯伯看着涨势喜人的稻田迎风招展的喜悦。他们的喜悦来自我画的饼。我的喜悦来自于苦逼的投入期算是结束了。

我清晰记得，那一天股东会是2020年1月19日。我为什么记得，因为那一天我去外地探望孩子，已经几个月没见孩子了。刚刚到目的地，就接到机场工作人员电话，告诉不要出门，待家里，因为出现不明肺炎。是的，就是我们今天说的疫情，梦魇一般的新冠。

对于这个我最开始是没所谓的，我高中2003年，也经历了非典。非典也在那年夏天最热的时候，莫名消失了。所以我认为这次可能就是非典的变异版本吧，很快也会消失。所以与孩子的团聚代替了关注疫情的焦虑。没过几天，某地封城了，全国建方舱了，口罩滞销了，钟南山爷爷出现在公众视野了。我开始焦虑起疫情对事业的影响了。

那段时间，我和管理经常视频会。讨论疫情什么时候结束，我们的公司怎么办。时间一个月一个月过，我们为了不让孩子们生疏，开始网络打卡学英语，还给孩子们发红包，每周都有。疫情期间为了不让员工离职，我们工资照发，社保照买，房租是照常付的，连员工宿舍，我们都租着走的。那段时间的钱，只有出，没有进。而且不知道什么时候是尽头。

但是想到只要复工了，一切都会好起来。疫情期间，只有几个万达校区减免了1个月的房租，后面还是正常交的。虽然扛着压力很大，但是我们对疫情会马上结束的希望，就一直撑着。挨到了5月，终于解封了。我一个探亲的几天假期，硬生生变成了3个月的长假。火急火燎回到成都，开始组织复工。

复工后，还是有十几个员工在第一周就离职了。虽然我们疫情期间是薪资照旧的，但是没有挽留住他们。招人，组织防疫，复课，有条不紊地进行。因为公司的复苏需要人才。所以我们不敢像其他公司一样，裁员，降薪。相反，我们告诉员工，好好做，今年疫情公司可以不赚钱，大家好好干，还给你涨底薪，涨提成。把你们少挣的钱挣回来。公司只要好好活下去就可以了。

2020年的5月，6月基本上就这么过去了，我们能感觉到明显的业绩下滑。主要原因还是疫情后家长的钱包有影响，家长可支配收入少了，报名比以前更难了。到了7月，实在是熬不下去了，我召集股东开会，筹钱，不然2020年都活不过去。

这个时候，股东团队开始出现裂缝。因为投入期的2年，大家都没分红，现在疫情来了，再筹钱，各种不出钱的理由就层出不穷，况且年前的股东会还说2020年有钱分的，现在分不到钱还要投钱，大家心理上接受不了。

不过最终还是筹到了一笔钱，有一些股东还是有担当的。我占公司49%股份，但是出钱占80%。我出钱的方式也很无奈，求前妻抵押了她的房子，贷款给我。她没有拒绝我，还是拿出房本给我，并且和我一起去银行签字。贷款时间是1年，我保证1年是可以还清的。结果，到现在1年零3个月，依然没还1分钱本金。原本以为复工了收入会好起来，挣钱了就可以去还银行贷款。可惜事与愿违，从疫情开始到现在，只能更难，没有一点好起来的迹象。每个月5号准备钱买社保，每个月10号付3个校区房租，15号发工资，20号付另外4个校区房租，30号处理报销和退款。每个月都这么周而复始的过。可以说是月月难过，月月过。我因此还得了抑郁症，当然这是后话。

有了筹到的这笔钱，算了解了燃眉之急。2020这一年，我们算是连滚带爬过来了，催着团队做业绩，想办法降低运营成本，最终，2020还是挺过去了。至少回到了2019年过年的样子。大致算了下，2020年营收900多万，相比2019年的少了一半。收入的60%用于工资，25%用于房租，还有12%左右用于退款，是的2020疫情影响，退款有100多万。

虽然退款有延迟，但是全部都是付过了的。剩下的用于日常开支，加上贷款的补贴，基本上到年底，不欠房租，不欠工资社保，也不差供应商的钱。虽然还压着一些退费要年后才能处理。但是这一年，活过来了。

但是自己和公司都穷得不像样子。过年公司年会，不开了，过年聚餐，取消了。美其名曰是怕聚集有疫情风险，其实就是没钱搞团建了。我自己穷到停车费就交不起，每天把车放在路边，计算着只要罚单少，还划得来。这个时候花呗借呗信用卡都用起来了，以前只是给别人借钱，没想到沦落到要自己借钱度日。我办公室空调，从疫情回来就坏了，度过了最热的2个夏天，最冷的冬天，裹着毛毯我都舍不得买新的空调。还暗自给自己说，公司不赚钱，我这个空调就不换不修。以此明志。

年底了，股东会还说要开的，我和股东们简单聚了一下。席上我说，2020没死就是最大的成就。疫苗马上出来了，2021年就是我们赚钱的希望。这背后，我们直营2700的学员降到了2300左右。股东们在最后一天开会，依然没有拿到分红，但是看着这一年也不容易，也只能悻悻而归；

2021年的春节，我带着老二回了农村。现在看来，算是这么多年过得最清净的日子。这十来天，我带着他在爷爷奶奶家里过，每天都是烤火，砍青草喂小兔子，摘小花花给猫猫狗狗玩。这个春节很热，天天大太阳，2岁的儿子还晒黑了。但是他天天玩得很开心，玩累了每天睡得很早。晚上闲下来看着天空，天空还像我小时候一样，满天繁星。迎着夜风，胡子拉碴的脸流着泪才明白，以前对家人少了多少的陪伴，才导致自己婚姻到这一步；才导致2个孩子有这么一个家庭。

春节后，按惯例，我们是要开全员动员大会的。老师们要做春训提高教学水平。但是因为没钱，省了。会议和培训全部改成了钉钉线上会议。这个时候其实极度缺钱的，还不能找股东凑钱，去年已经凑钱一次了，还没凑起来。所以也就断了就这念头。想的是，多努力做点业绩吧。再难，这2021年能有2020年难吗？结果，生活再次给了一记耳光。我强忍着内心的难，激励团队好好做，2021是能实现2020没有实现的梦想的。

结果2020的3月开始，全国舆论就变了。矛头指向了校外培训行业。说加重了学生负担，校外培训校的数量还超过了公立学校数量。还说要取消英语的主科地位。小学生以后考试不考英语了。那时候，我内心是紧张的，有一种山雨欲来风满楼的感觉。但是侥幸心理又来了。觉得要整顿肯定是无证机构，这几年我们做了这么多合规性的工作，肯定会保护我们这种有证的机构的。

每个月的讨论都不停。我们期待的疫情前的业绩水平，还是没有如期到来。从6月开始，连每个月10几万的社保都开始拖欠了。哪怕是东拼西凑，我还是守住了不欠员工工资的底限。到了7月，7月20号，平地一声雷，双减政策落地。那一夜，我和管理层，以及同行们彻夜未眠。几个微信群消息不断。我知道我们的命运，被画上了一个×，一个红色的×。

我紧急召集管理层开会，讨论应对之策。这个时候，我们整个团队又开始侥幸了，觉得双减整顿是应试为目的的培训，我们做少儿英语，怎么看都是素质教育啊。怎么看都是口语为主，连书写都很少啊，肯定能活下去。

这个时候，咨询退费的一下子就多了。

恰好，成都青羊区出现局部疫情，周边城市也有密接者。索性，我们在7月底8月初，把全部校区放假了。一个是避免疫情，最重要的原因，是规避双减带来的退费潮。等到8月底再看。这个月的8月15日，我们第一次开始大规模欠薪，无力支付员工7月的工资，从6月开始欠缴的社保也没办法补；各个校区的房租也开始欠付。甚至万达的员工，开始帮我垫付了部分8月应当预交的9月的房租。员工的报销也停止支付。

这个时候稍微闲了一点，除了密集和同行聊天商量接下来怎么办的同事。我去了一趟华西医院。确诊是中度抑郁。那时候觉得没有希望，没有出路，只有压力。甚至觉得死了比活着轻松。拿着诊断报告我去看了孩子。饭后我给前妻说，我在华西查出抑郁症了。她只淡淡说了句，我还抑郁呢。然后我们就没说话了。

8月25日，全体教职员供复工，通知孩子们9月份复课。

如我所料，本地最大的少儿英语在8月27日创始人失联。没错，这家机构就是我2015-2017年入股过的机构，失联的创始人就是前文我所说那个合伙人。他们在2017年到2021年这几年，发展更快，校区达到105家，学生人数超过3万人，未交付课时不低于2亿。员工的工资欠了几千万。他跑了，其实是令我唏嘘的。毕竟朋友一场，公司也是我们完成了0到1的积累，虽然后面1-10的过程我没有参与，这些年也和对方没有来往，终归认识一场。而且跑路带来了行业地震。

另外一个如我所料，家长退费申请如雪花一样飘来。初步统计有80多万，占到我们未交付课时的10%左右。之前我还认为2020年退费多，没想到89月一个月的退费快赶上2020一整年的退费了。与此同时，新招生根本做不动，7个校区，从7月20日到9月15日将近2个月，新签业绩不到30万，还不如2019年1周的业绩，而以往的9月是我们招生续费旺季。

这个时候，我敏锐察觉到。出事了。政策没有要我们立即关门。但是政策造成的舆论压力，造成的市场恐慌才是对教培的致命一击。

新的业绩收入非常微薄，而退费是超过了我们承受能力的。我还问了下各个校区，我说退费提交了80万上来，还有多少咨询过没有提交的，统计后表明，至少还有160多万是咨询过还没有提交的。换句话说，有240万之巨。

彼时，不断传出机构倒闭关门的新闻；最大就是华尔街英语倒闭，鲸鱼小班停止业务，VIPKID停止新招，陈中数理化倒闭，深圳蓝图教育给自己办追悼会宣布关门，新东方学而思精锐瑞思这些上市公司的股价，一下子跌去90%左右……小学和幼儿园也开始上课了，老师在家长群发了很多双减政策，甚至要求去培训机构退费的。

临近9月15日，开始核对8月份的工资。虽然8月份没有上班多少天，我之前承诺过是要发工资和买社保的。加上8月15日欠付的7月份的工资，当工资表拿到我桌子上的时候，我连抽了好几支烟，慌张到一支烟没灭又点上另一支烟。以前的我是没有抽烟习惯的，双减开始，抽烟成了必须要的习惯。这个时候欠付房租的房东也开始催缴，否则会上门锁门。

政策层面，文件越来越多了。我们期待的少儿英语成为非学科的案例始终没有出现，伴随而来的，周末上课是要被教育局查处的。我们几个校区都收到了周末不准上课的整改通知单。而压倒心理的最后一根稻草，是北京公布了学科类白名单，少儿英语赫然在列，说明成为非学科的可能性更小了。再后来，要求所有的营利性校外培训机构在12月31前转为非营利性的民办非企业。

简单的说就是要注销营利性办学许可证，我们以为的能保护我们的证件，年内就作废了。

并且传说消息，重新注册为民办非需要实缴100万，而这100万，是需要签捐赠协议，捐给公益事业。以后不能分红，终止办学不能返还。姑且不说捐不捐的事情，那我们7个校区就要再拿700万做出来这个事情。当然到今天证实100万的传言有误，在国庆节期间变得准确了，是每个校区实缴50万。就算是350万，对于经历过疫情又面临双减的我们，还是办不到的。

初步盘算了一下，到年底，支持运营下去，退费要准备200-300万，房租每个月30万要准备约150万，工资社保要准备300来万，营转非要准备700万，算着算着，都不敢再往下计算了。

感觉其中任何一项，在没有业绩支撑的前提下。都做不到啊。越是往下经营，债务越高。而且往下经营，就会伤害更多的家长。他们只是望子成龙望女成凤，不一定关注大局势。交了钱万一上不了课，怎么给别人交代？所以这个时候我们对于业绩，既渴望，有不敢去催团队。不像往常那样给奖励，给压力，逼着他们做业绩。就只能佛系地不催，不给压力，做多少算多少。

这个时候还不敢停下来不收钱。因为一旦公司说大家不能续费和新招生了，员工就会觉得公司要出事了。他们就会告知家长，家长的退费就更多了。员工觉得要出事，就会离职，老师离职就有更多的退费。

这仿佛是一个死循环。继续收，也收不到什么，不收，马上就要出事。

我曾经和一个员工聊，她是我们招生业务骨干，她告诉我，最近不敢做业绩了。因为行业这么多倒闭的学校，我招了家长进来，万一公司出事，那我就对不起这些家长。我宁可不要789月的工资，我都不想再招生了。那一刻我没说什么，不置可否。没有做思想工作让她继续招生，也没说你可以不招了。聊天就停了下来。这可能是当时大多数员工的心态。做业绩是工作，不做业绩是顾虑公司出事。越是这样，公司的业绩就越难看。而我们所有人，包括我和员工，是无力的。找不到答案。

9月13日，我通知所有的股东在9月15日晚上开会。讨论下一步怎么办。

9月15日下午6点，股东会开始，2个股东请假，其他股东都来了。开了整整6个小时。

整个股东会开到凌晨2点，最终股东签字，定下会议决议。在众多逾越不过的门槛面前，我们最终怂了，我们亲自掐死了我们的梦想。

公司停下来。立刻，马上！

而伴随公司的停下来，巨额的债务也随之而生。7个校区，1507个家长有将近700万未交付课时。有1507个孩子没地方上课。

在跑路，躺平，积极处理三条路上，选择了积极处理。1000万拿不出来，大家一起凑钱去转网课，转线下其他机构，或者折扣退费总能处理一些家长的问题。

会后，好几个股东都没走，在办公司呆到了天亮，大家一人一个椅子或沙发，很多人彻夜抽烟玩手机。

那一夜办公室没有一个睡着了的。因为接下来将是完全的未知的还债生活。

至此，我6年的教培生涯结束了。

可能我个人也社会性死亡了。

家，没有了；

事业，没有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