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州和服事件启示录：一个人成熟的标志，是能同时容纳两种对立的观念

大家周末好，我是魏春亮。

今天周末，不打算一本正经地写文了，我想每周末开一个

#碎碎念#

的专栏，讲讲一段时间内的所见所闻，所以文章可能没那么讲究文法，想到哪说到哪。那就继续说说苏州和服事件，有些话没说完，我还想再说两句。

这周一直在关注苏州和服女孩事件，写了三篇文章讲这个事：

苏州政府肯定恨死那个警察了！

盘问苏州和服女孩的警察，怕不是个变态吧？

到底谁在抹黑中国？是时候重新审视了！

我的主要观点就是：对私权利来说，“法无禁止即自由”；而对公权力而言，“法无授权不可为”。既然法律没有规定中国公民不许穿和服，那么如果你觉得她伤害了民族感情，可以去声讨，可以去反对，甚至可以去谴责，但苏州的和服女孩就是不能被警察带走并盘问4个半小时。我们要警惕警察掌握了一点点权力，就把自以为是的道德优越感凌驾于法律之上，在弱小的女孩子身上尽情发泄自己变态的欲望。

我知道在民族主义情绪汹涌的当下，说这样的话是犯忌讳的，但我觉得一个写文字的人，应该有最起码的公民意识，应该让这个舆论场多一些理智的声音。

只是，不出所料的，很多读者对此义愤填膺。和气点的还讲点理，说穿和服就是伤害了民族感情，就是不对，我支持警察。戾气大的，直接给我扣精日、汉奸走狗的帽子，说什么“在大是大非面前带偏节奏”，还问“日本人到底给了你多少钱，让你这么写！！！”甚至有很多人发来恶毒的私信，用尽各种肮脏的字眼。

我在南京读大学和生活，在南京做本地号时期，每到公祭日写文章号召大家不要忘记国耻的，是我；每次遇到有人说“南京大屠杀纪念馆”，纠正他们是“南京大屠杀遇难同胞纪念馆”的，是我；吴啊萍事件中，写文章谴责的，是我。不是这些出口成脏的喷子！

当然，有人骂我，我就骂回去，我又不想做老好人。生气也有一点，但不多，我主要是觉得他们可怜。

我想起罗翔老师的一段话：

一个人成熟的重要标志，就是在脑海中，能够同时存在两种看似对立的观点；而不成熟的标志，是脑海中总是非此即彼非黑即白。

我其实不是很理解支持警察的人，是在支持什么，是支持警察知法犯法吗？我也不明白说“在大是大非面前带偏节奏”的人，是在倡导什么，是倡导大是大非面前就不讲法律吗？

我猜，他们的意思是：我就是痛恨穿和服的汉奸，但我再谴责和谩骂，他们也不会掉块肉，对他们造不成伤害，但警察可以啊，他们有权力啊！警察对他们造成的伤害越大，就越能大快我心！

放纵公权力去伤害和服女孩替自己出气，而又期待它只在此事上越权，是幼稚者的一厢情愿。他们会说，反正我又不穿和服，警察也找不到我的晦气啊。但他们不明白的是，公权力的滥用不是以个体和个例为单位，而是一套模具，针对的是所有人。今天看穿和服的不顺眼就带走盘问，并且没有受到监督和谴责，那么明天就可能会看不惯你用日本货而带走盘问。

就像最近闹得很凶的对杀人犯劳荣枝的审判，很多人都在说，为什么还允许“狡猾且狠毒”的劳荣枝在法庭上否认“故意杀人罪”指控？“赶紧给她送走吧，好墨迹”，“立即执行死刑”，“这么宽容的吗，还要给吃喝”。仿佛下一秒不执行死刑，就是司法不公一样。可，如果司法不容许劳荣枝辩护就执行死刑，那么司法也不会容许我们所有人辩护，法律并非在偏袒劳荣枝，而是在保护所有人为自己辩护的权利。

你恨劳荣枝你骂劳荣枝，但并不妨碍你支持法律的程序正义；你恨穿和服你骂穿和服的人，但并不妨碍你认为警察越权。这两者并不冲突，并不意味着非此即彼非黑即白，不是只能二选一。

有些人凭着朴素的道德热情和爱国精神，对可能伤害民族感情的事情怒火中烧，有强烈的情绪需要宣泄，这不是不能理解。想要宣泄，那就去谴责、去讨伐，甚至去谩骂，做鬼畜视频去嘲笑，做表情包去讽刺，这些伤害不可谓不小。但这不意味着，因为自己需要宣泄一时的情绪，就去支持警察知法犯法，鼓动警察随意打破法律的界限，甚至赞同警察在一个女孩子身上耍流氓发泄变态的欲望。

如果穿和服是一种伤害，那警察越权是更直接的伤害。不能因为想要制止一种伤害，就用另一种贻害更甚的伤害来代替。不能因为你痛恨其中一种伤害，就转身去支持另一种伤害。

我们是人，是万物灵长，不是草履虫，脑子里的容量足够容纳两种以上的价值观，人的大脑足够同时容纳“谴责穿和服”（如果你觉得穿和服犯罪的话）与“质疑公权力越界”。

我们进化了几十亿年的大脑，不是用来在这种事情上犯浑的。

说实话，我以前总觉得这是很简单很基础的人类思维，可看到我的文章留言区的评论，我还是觉得自己太乐观了。网上流传着美国作家菲茨杰拉德的一句话：“一个人同时保有两种对立的品质，还能正常行事，这是一流智慧的表现。”我不知道这是不是菲茨杰拉德说的，但我觉得这话真的是至理名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