导读
我们已经不可避免地迈入了“人类世”，人类活动成为影响自然环境最重要因素之一。近年来，几乎每个夏天都能听到气温突破历史新高的新闻，今年7月，欧洲部分地区甚至首次出现了超过40℃的极端高温。除了偶发气象因素，气象专家普遍认为长期的气候变化使导致极端高温事件更频繁发生的原因。气候变化正敲响警钟，伴随而来的是全球各地对民众健康、农业生产、生态环境等问题的担忧。则一介绍了如何将气温变化以直观且高效的方式呈现这一气象学家和设计师一直在研究的问题，介绍了英国、美国等国家的气象机构对气温图进行可视化设计过程中的考虑和创新。则二介绍了Saffron O'Neill与所在团队的最新研究和Atlantic Counil研发的热浪分类系统。极端天气下，本该向民众传达极端高温致命性的新闻媒体报道，却多以轻松愉悦的口吻向读者展现着人们享受烈日下晒日光浴、游泳嬉水的惬意场景，高温天气的致命性以及弱势群体所经历的苦难避而不谈。新闻媒体在这场对抗气候变暖和社会公平战场上该担当什么样的责任呢？采取什么新措施才能使公众对极端天气有更加全面和准确的认识呢？带着这些问题一起走进“高温天”吧！
原文/ 
Marie Patino

翻译/  沈德瑶、许诺  编辑/ 众山小
文献/ 胡钡雨  校核/ 众山小  排版/ 黄显婷     
/则1/
如何在地图上“看到高温”
图一、七月连续高温下，英国地图逐渐被深红色覆盖。图：英国国家气象局/Aidan McGivern
在过去的几周里，欧洲各地的气温达到了历史最高水平。随处可见极端热浪相关的新闻：例如伦敦在内的英国多个地区气温超过40摄氏度，打破2019年创下的高温记录。根据英国国家气象局的数据，伦敦今年7月中旬的气温较往年同期平均值高出了约10摄氏度。
大家开始用红色、深红色在地图上标注高温，这些刺眼的地图广泛出现在电视、报纸和社交媒体中，令人感到担忧。
通常而言，媒体会用小图标在地图上示意天气：例如太阳、云和闪电。目前，法国国家气象局仍然在其网站上使用图标的方式进行标注。
图二、7月27日法国气象网站上的天气预报。图：Meteo France法国气象
但是，如果图标旁边没有写上实际温度，地图所表示的精读就有限，也难以预测气候在小区域变化的趋势。英国国家气象局三位资深主持人之一Aidan McGivern表示，图标标注法在英国已经逐渐被淘汰，取而代之的是由大数据支撑的，高精度的可视化方式——用颜色来表示温度。
彩虹色阶是一个常见和直观的选择：温度由低到高依次为蓝色、绿色、黄色、橙色到红色的渐变。一些气象学家将光谱两端定义为温度极值；也有气象学家会指定各个颜色多代表的温度。然而这两种表示方法都不是完美的，尤其是当温度达到新阈值时，通常会造成困惑，而且这种表示方法通常对色盲不友好。
美国宇航局地球天文台的首席可视化师Joshua Stevens说：“许多气象学家用颜色指代描述性词汇，比如黄色象征‘温暖的’”。“彩虹渐变有足够多颜色，但你很难说服大家为什么黄色比紫色温度更好？之间温差是多少？这之间并没有什么逻辑关系。”
图三、一幅采用了彩虹色阶表示法的气温预报图。图：NOAA
图四、这一类地图定义了光谱上各个颜色所代表的温度。图：Weather.com

来自美国宇航局地球观测站的Stevens使用红蓝色阶在地图上标注温度。
Stevens说：“人们很容易将这些颜色与温度联系起来，而且非常直观：人们可以在看到地图的一瞬间大致了解它所显示的信息，哪怕不去留意具体数值。”
他之所以不使用绿色，因为大多数色盲读者无法分辨红绿。同时，这种标注方法不仅仅改变色相，也通过不同明度表示温度信息。
图五、通过不同明度表示温度信息的地图。图：美国宇航局地球观测站/Joshua Stevens
英国国家气象局过去也依赖彩虹色阶。这给McGivern的工作造成了不小的麻烦：他患有乙型色盲，无法看到绿色。“我无法分辨红色和绿色，所以气温12度和气温28度在我看来没什么区别”。考虑到这个问题，McGivern今年帮助气象局重新设计了色阶方案。在设计师的帮助下，他们不再使用绿色，并且将色彩明度纳入了可视化方案中。
图六、英国气象局新旧配色方案对比。图：Aidan McGivern

上周，随着英国地图在许多地区红成了猪肝色，英国气象局被质疑是否故意使用了过于夸张的色阶，使高温天气看起来比实际情况更糟糕。
“事实上，我们在地图上看到更深的红色是我职业生涯中从未想过会看到的，”McGivern说。“在某种程度上，这些舆论质疑恰恰证明 了这些温度有多不寻常。人们以前从未在地图上见过这些颜色，和我们从未经历如此高温一样，都是事实。”
世界各地的记者竞相寻找更直观的可视化方案来向他们的观众传达形势的严重性。《华盛顿邮报》采用了象牙白到紫色的色阶；《纽约时报》则尝试了奶白色、橙色和棕色的大地色系。有些气温图甚至完全摆脱地图，转而采用更灵活的可视化方式。一个典型例子是雷丁大学气候科学家Ed Hawkins设计的“全球变暖彩带”（warming stripes），它描述了自1850年以来全球平均气温逐渐上升的过程。21世纪出现的红色条带描述了前所未有的全球变暖危机。
图七、Ed Hawkins 设计的“全球变暖彩带”。图：维基百科
/则二/
热浪侵袭不是“阳光下的惬意假日”
图一、2019年欧洲热浪来袭时的场景。图：Saffron O’Neill
最近，席卷部分英国和欧洲地区的热浪创下历史温度新高。相应新闻报道中出现了一些极具标志性的图片：一个身穿制服、穿戴整齐、头顶巨大熊皮帽的女王皇家卫队成员，汗流浃背地在白金汉宫外喝水；部分西班牙和法国地区的消防员正在烟雾笼罩中与熊熊野火搏斗。欧洲北部一些城市的气温首次达到40摄氏度（104华氏度）之上，仅在西班牙、葡萄牙两个国家就有超过2000人因高温直接或间接而死亡。
但是，这些报道这场灾难的国际头条新闻中，有不少照片传递着本不该如此轻松愉快的信息：人们在太阳下毫无担忧地嬉戏玩乐。
图二、7月19日 英国曼彻斯特市中心享受日光浴的人们。图：Jon Super/ 新华社从Getty Images获取
英国埃克塞特大学研究气候变化视觉传播的Saffron O'Neill说，这是一个很严重的问题，尤其是在热浪等极端天气来袭越来越频繁时应对此准备不足的地区。她指出，无论是在欧洲还是在美国，无论是BBC还是Bloomberg，报道热浪的新闻中都存在图文不符的问题。在那些警告着读者“热浪浩劫”之下脆弱的人类可能面临的悲惨后果的新闻标题旁边，是人们在阳光下享受惬意时光的照片——在海滩上漫步、在公园里闲逛，或者在游泳池边吃冰淇淋。
O'Neill说，将极端高温天气描述成“令人愉悦的、像放假一般值得期待的事情，这是强行在两个完全不同的概念之间划等号”。
这是她与她的团队在新研究论文中得出的结论之一，该论文分析了2019年致命热浪袭击欧洲时法国、德国、荷兰和英国的当地媒体各新闻报道中所发布的照片。团队分析了该年6月至9月间发表的245篇提到"热浪 "和 "气候变化 "或相似概念的文章。
图三、2019年热浪来袭时各欧洲媒体发布的照片所组成的拼贴图。图：Saffron O’Neill
这四个国家的新闻媒体都有频繁引用人们在炎日户外愉快地进行娱乐活动的图片，但在英国与荷兰更为广泛。这些图片中最常见的就是人们嬉水的景象，在4个国家的新闻报道中占22%-33%：在泳池中游泳、在沙滩上晒日光浴，或在喷泉里洒水解暑。
当然也有一小部分的图片更恰当地描述了O'Neill所说的“热浪的概念”——山林火灾的猛烈、温度计指针的极高读数，以及被不同程度红色阴影所表示的温度热力图。这些图片在德国和法国的新闻报道中更为常见，但其中很少有包含真人的照片。
图四、2021年亚马逊公司司机在Shawndu Stackhouse在华盛顿特区东北部运送包裹时擦汗。图：Tom Williams/CQ-Roll Call, Inc 从 Getty Images获取
当读者在这些照片中无法看到人类真实的面容和表情，那么这些图像不仅会让读者产生疏远感，觉得和他们自身无关，也会错失一个聚焦弱势群体的好机会，弱势群体包括老人、孤立无援的或被排挤边缘化的人们。
O'Neill说：“我们打个比方，黑人群体在这些图片中就几乎毫无存在感。我们知道在英国，有极大一部分群众在社会上是没有代表性地位的。如果在这些照片中都没有他们的身影，那么他们在这个话题上很难拥有话语权。”
热浪
分类
策
略
媒体如何报道和描绘热浪侵袭的情况可以正向促进关于极端天气的话题讨论，同时也可以警醒那些不常经历极端高温天气的社区能够更加谨慎认真地对待危险情况。
在最近大西洋理事会（一个国际事务智库组织）的新闻发布会上，专家们指出，适应极端高温天气需要有更好的方法来提高决策者以及公众对极端天气的认识，尤其是其可能带来的健康危害。该理事会Arsht-Rockefeller Foundation Resilience Center 的Kathy McLeod在发布会上说：
高温天气的无声无形性使得如何宣传它的严重性与危险性变得更具挑战。
图五、2019年6月热浪侵袭时，人们在巴黎埃菲尔铁塔前的特罗卡德罗喷泉中玩耍。图：Zakaria Abdelkafi/AFP
在希腊雅典和西班牙塞维利亚，Arsht-Rockefeller正在试行一个对不同热浪进行分类的新系统。该系统基于气象数据来对各种热浪进行分类，并且将热浪对人类身体健康的影响纳入考虑，尤其是全因死亡率。
正如系统主要开发者和气候学家Laurence Kalkstein在发布会上所阐述的：这个系统关注的是覆盖城市的整个空气团，包括温度、湿度、云层以及热浪来袭的时间点：在凉爽期还是炎热期之后。为了准确衡量热浪相应的危险程度，系统也结合了过去25年中各次热浪侵袭的健康危害与死亡数。同时，它可以根据具体城市的基础设施和防暑降温准备情况，进行更细致更准确的调整。
“每个城市都有不同的天气条件、人口结构和城市结构。因此，每个城市对热浪的应对方法也应该是不同的。” Kalkstein表示，“热浪被分为一类到三类，即使是一类也是十分危险的。”
雅典的高级韧性复原顾问和前高温气候首席官Eleni Myrivili表示，这个新系统可能成为一个改变目前趋势的关键契机。它不仅可以帮助决策者根据危险程度进行更精准的干预，而且可以在热浪不频繁侵袭的地区进一步重塑公众对热浪的认知与看法。

她在发布会上这样说：“尽管你提出了这个问题，要想公众认真严肃地对待这个事情，让他们做出行为上的改变其实很难，我们需要一些时间来好好钻研考虑这个问题。”
解
决
方
案
这就是为什么媒体的新闻报道也十分重要的究极原因。
“媒体既塑造了我们的想法，同时也反映了我们内心所想，”O'Neill说：“当这些在阳光下舒适惬意的照片被报道时，这就是在告诉人们应该如何看待极端高温天气的风险。”
图六、2022年5月11日，巴基斯坦雅各布巴德的一所医院里，一名中暑患者正在接受治疗。图：Aamir Qureshi/AFP
她对比了英国、欧盟报道本次高温热浪的新闻与今年早些时候印度、巴基斯坦气温达到近50摄氏度（122华氏度）时的报道描述。印巴地区报道中的照片描绘的大多是弱势群体：中暑的病人、在农田里被雾霾包围的农业工人，以及基础设施倒塌的情景，例如当时新德里因温度过高的沥青融化事件。

她说：“这些照片让你觉得，我的天哪，一定是天气特别热才能让公路都融化了吧！这种讲述人类脆弱性的故事给人的冲击感更强。”
同时她表示，希望可以看到更多关注热适应解决方案的图片，以此更好地阐释热浪高温的危险，并且可以启发城市对此做出应对策略。例如，城市绿化和遮阳物的图片可以告诉大家，热浪的解决方案不一定是复杂耗时的；许多选择可以是经济高效、并且没有过多法律政策限制的。
这样类型的照片还强调，在最后的最后，极端高温天气会影响到一个城市的方方面面。
我们怀念曾经的盛夏，但是它早已不复存在。” McLeod说：“这远远不止是炎热的一天，这是一场健康危机，一场基础设施危机，一场经济与公平危机，并且是有解决方案的。我们只是需要承认它的本质：致命的。
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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