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 | 吴大宇
近日，乌克兰一位26岁的女部长的上任，引发波澜。这位金发碧眼，仍在读新闻学博士的女性，成为了乌克兰社会政策部新任副部长。
副部长的全名叫安娜·谢尔盖耶娃，在今年6月被任命分管欧洲一体化事务。但是，随着近一个月的媒体曝光，人们发现，谢尔盖耶娃的人生履历与她如今的政府高职，没有太大关联。
她的第一份正式工作在一家专注美容、理发的商业咨询公司做董事，共计工作超3年。此后，从2019年8月至2022年6月，她担任了乌克兰社会政策部长的顾问。这一职位无需进入政府部门，相当于，谢尔盖耶娃没有任何政府工作经验。
乌克兰新上任女副部长安娜·谢尔盖耶娃
美丽的新面孔带给乌克兰民众的并非惊喜，而是愤怒。许多网民质疑背后的暗箱操作和社会不公。名叫克里姆的乌克兰律师在社交媒体上说：“没有任何经验，在26岁的时候成为副部长，这就像扯谈。嘿，政策部，你忘了这个国家正在打仗吗？你是不是在招募亲属工作？"
汹涌而来的舆论让谢尔盖耶娃短暂关闭了社交账号，将内容设为私密。乌克兰社会政策部也出面澄清称，在过去4年里，谢尔盖耶娃曾积极参与社会活动，包括帮助残疾的儿童、孤儿和孤寡老人。
虽然不符合国际政治常理，但将年轻的副部长与喜剧演员出身的泽连斯基、长期贪腐的乌克兰政府相联系，倒显得有几分“乌克兰”特色。在泽连斯基的任期内，曾经出现过乌克兰史上最年轻的总理，35岁的贡恰鲁克，而这次俄乌冲突中崭露头角的90后副总理米哈伊洛·费多罗夫，也相当年轻，他只有31岁。
乌克兰总统泽连斯基是喜剧演员出身
越来越多年轻人“当家”后，乌克兰有变得不一样吗？
争议女副手
乌克兰媒体是这样形容谢尔盖耶娃的：
“比起她大放异彩的突出外表，安娜的工作经历显得十分逊色。”
谢尔盖耶娃与美容有关的工作经历，被精英人群不屑一顾。她1996年出生，在基辅的谢甫琴科国立大学就读法学，目前是新闻学博士在读。但在本科毕业的22岁那年，她加入Service Revizor LLC，一家为美容、保健行业提供商业咨询的公司，还是董事会成员。
根据当地媒体的报道，该名不见经传的公司在任何公开网站中都无法查询其财务信息和经营状况。“最有可能的是，这是一家空壳公司。”
在谢尔盖耶娃社交媒体自我介绍一栏，她还列出两项工作经历，2017至2018年在媒体TSN工作；2014年至2015年为空军工作。这两项经历未得到官方的证实。
无法证实的履历，让民众和公众人物对她产生质疑。
乌克兰记者尤利娅·扎贝琳娜表示，谢尔盖耶娃不得民心不止因为她空有外表。
“首先，副部长是一个很高的公共职位，需要信息透明的竞争。第二，任何人申请副部长、部长的职位，必须在这个特定领域具有适当的技能、经验。”她说。
按照扎贝琳娜的说法，此类部长一般是有经验且在该领域取得成功的人士。
除了缺乏说服力的上任，新任副部长的薪水也是焦点。有媒体发现，安娜·谢尔盖耶娃每月领取68643乌克兰格里夫纳（约合人民币12500元）。作为对比，总统泽连斯基的月薪为2.8万乌克兰格里夫纳（约合5100元）。谢尔盖耶娃拿着比总统高一倍的薪水。
谢尔盖耶娃（左）
虽然具有争议，但像谢尔盖耶娃一样的年轻女性走进国家级、洲级部门担任要职，在乌克兰政坛并非首次。
2016年7月，前内政部部长阿尔森·阿瓦科夫（Arsen Avakov）任命年仅24岁的杰娃（Anastasia Deeva），担任与谢尔盖耶娃相似的职位——内政部负责欧洲一体化事务的副部长。2015年，有5年模特经验、多次登上男性时尚杂志的安娜·彭切娃同，成为敖德萨警方新闻处的负责人。那一年， 她仅28岁。
在上述反常的几次任命中，有媒体总结规律：这些年轻女性都没干多久，很快就离开了她们的职位。因此，“很难判断谢尔盖耶夫在新职位上能坚持多久。时间会证明一切”。
年轻的总理们
谢尔盖耶娃的上任让公众摸不清头脑。但如果看泽连斯基的用人规律，年轻人的确是他的心头好。而且，他自己也是政治素人。任用没有丰富政治经验的年轻人，成为泽连斯基总统任期的特色。
泽连斯基的一大“得力干将”是年仅31岁的副总理米哈伊洛·费多罗夫。在2022年俄乌冲突爆发后，这位分管数字化转型的副总理以主动打响“数字战争”，被世界熟知。
泽连斯基（左）与费多罗夫（右）
他有一项技能：在推特上以最狠的语气、最少的文字逼迫对方妥协。对方还是拥有全球亿级用户的科技巨头。
一次最有标志的发话在对苹果CEO库克的“碰瓷”上。俄乌冲突爆发仅2天后，费多罗夫在推特上发布致苹果的一封函，称苹果应该在俄罗斯对乌克兰发动军事行动后，加紧对俄的制裁。例如，不再向俄罗斯销售苹果产品。
"他们杀了我们的孩子，现在（你们要）杀了他们的上网通道！"费多罗夫用暴烈的笔触对库克写道。这一举动得到了苹果的响应，让俄罗斯人短期内无法购买苹果产品。
当地时间2022年3月9日，法国，乌克兰难民抵达当地
拥有了成功经验的费多罗夫，又点名并艾特埃隆·马斯克说：“当你试图殖民火星时，俄罗斯正试图占领乌克兰！当你的火箭成功从太空着陆时，俄罗斯的火箭正袭击乌克兰平民！”
这一公开喊话马斯克的姿态，意在呼吁后者加紧对乌克兰星链的建设，保证当地互联网畅通。
高调、让巨头无处遁形的喊话方式，效果显著。马斯克很快回复，卫星“在路上了”。再过一个周末，费多罗夫在推特上回馈，“卫星已到达”。
连巨头都听任其“指派”，可见费多罗夫深谙西方国家的痛点。专注研究数字战争的大西洋理事会高级研究员艾默生·鲁金对此评价，传统上，公众压力只由美国来施加，世界其他国家曾经真的很被动。”
而在特殊的历史极端，这一公共压力竟然是由小国乌克兰制造，而炮制者还是一名90后。据他的副部长莱赫·博尔尼亚科夫的说法，从2月底至3月，费多罗夫已经向大约50家公司公开施加压力，获得对战俄罗斯的砝码。
俄乌冲突期间躲在防空洞里面的基辅市民
同样拥有惊艳起点的，是费多罗夫曾经的直属领导，乌克兰史上最年轻的总理洪恰鲁克。这是一位有10多年从业经验的律师，2015年进入政府智库办公室，负责中小型企业的投资监管。直到2019年5月，35岁的洪恰鲁克被任命为乌克兰总统办公室副主任，主管经济发展和改革。
换句话说，洪恰鲁克在2019年8月被泽连斯基提名为总理时，只有3个月的政府内部经验。
这在当时同样颇具争议。有当地媒体曝光称，洪恰鲁克是因为乌克兰当地银行Monobank的创始人推荐，才得以进入国家级部门工作。不过，这一说法遭到当事人否认。
上任后，洪恰鲁克的确大刀阔斧地发起了改革。推出的政策与泽连斯基竞选的口号相当：减税、反腐、改善营商环境。
当地时间2022年2月17日，乌克兰基辅，抗议者喊口号。几个月来，当地企业一直在对税收制度改革进行抗议
一切看上去充满希望。
但是，仅4个月后，一段疑似洪恰鲁克的录音被人曝光。他在那段录音里说，泽连斯基和他自己“在经济问题上无能为力”，还称总统不懂经济。
丑闻曝光后，洪恰鲁克在2022年1月17日澄清，音频是“政府会议录音的片段”的剪辑。
同时，他指责故意泄露者，表示“将继续我们的反腐斗争”。
尽管如此，这一丑闻让总理对自己的岗位也无能为力了。他在同一天宣布，向泽连斯基请辞。
最年轻的总理，悻悻收场。
一路向西
戏剧性的一幕总在乌克兰政坛上发生。这或许不是单个人的问题，而是具有制度性、社会性的弊端。
据乌克兰调查新闻网站“Bihus”统计，泽连斯基从其成立的影视公司—— Kvartal 95公司聘请了共计6个编剧或制片人，担任他的总统顾问。他还把30多名亲信安插在各政府部门中，包括负责监控俄罗斯军情的安全机关。比如，乌克兰安全局局长，就是与泽连斯基从小玩到大的好友巴卡诺夫。
现实正发生着与泽连斯基主演的影视剧《人民公仆》相似的剧情。在这部乌克兰人家喻户晓的电视剧里，从人民教师成功当选总统的瓦夏，因为不信任旧统治者的部下，任命了大量没有政治经验的老朋友，担任国家重要职位。
《人民公仆》片段

对此，外国媒体曾发文总结称：乌克兰政府可能是“第一个大量吸收电视和电影喜剧人士的政府”。
但在乌克兰长期政坛贪腐的背景下，民众对年轻人和喜剧人士，甚至是对一个路人甲的信心，都超过了拥有无尽权力和财富的官员。2019年3月，泽连斯基还未上任时，盖洛普民调数据显示，乌克兰民众对政府的信任度只有9%，和世界56%的平均水平更是差距甚远。
2019年5月，零政治经验的喜剧演员泽连斯基正式上台。除了发誓掀起反贪风暴，泽连斯基还在2018年竞选辩论时放话称，他要打破乌克兰现有的政治体系。
“如果当选，我将让乌克兰融入欧洲。” 泽连斯基说过。
这样的宣言与老一辈乌克兰人的文化记忆相悖，也不符合许多国内寡头集团的利益。因此，大胆动用新人，成为泽连斯基为兑现承诺，冒险走出的一步。
乌克兰基辅的独立纪念碑
当地媒体曾总结，乌克兰年轻的政治家有许多相似点。例如，这些年轻人对苏联时代的生活几乎没有记忆。他们大部分没有政治经验，但国际交往经验丰富。很多人从国外留学归来。
西方英文媒体曾曝光过一位表现出色的议员——34岁的阿廖娜·施克鲁姆(Alyona Shkrum)。在当选时，她从未从事过政府工作。但她从法国留学归来，曾在巴黎和伦敦做国际法相关工作。
乌克兰政府的资深政治顾问亚雷马-杜赫总结，施克鲁姆是“新乌克兰政治的典型代表”。这样的新领导人，不仅可以使用年轻人自己的语言与西方国家元首互动。而且，他们充分了解西方文化和特质。
“他们已经看过世界，了解乌克兰亟需解决的问题。”杜赫总结。恰好的是，俄乌冲突加速了年轻政客拥抱欧洲的决心。
当地时间2022年4月8日，乌克兰基辅，欧盟委员会主席冯德莱恩、欧盟外交与安全事务高级代表博雷利与乌克兰总统泽连斯基举行会见
最近的一项民意调查显示，自俄乌冲突开始以来，91%的乌克兰人希望国家加入欧盟。
统一的民意正合年轻政治家之意。“并不是说打仗我们很高兴，俄乌冲突某种程度上坚定了我们加入欧盟的道路，使一切变得黑白分明。”乌克兰年轻政治家克拉夫丘克说。
如今，总统泽连斯基走在前头，带着的乌克兰政坛一路“向西”。
7月26日，美国时尚杂志《VOGUE》网站刊登了一组乌克兰第一夫人叶莲娜·泽连斯卡娅的专题文章。她同时登上了这期时尚杂志的封面。
在这次总统夫人与时尚业的合作中，总统夫人的过度营销与宣传再度成为公众争议焦点。
在杂志内页，泽连斯卡娅和泽连斯基的合影赫然在列。更有争议的是，泽连斯卡娅的一张照片的背景画面，出现了多个乌克兰士兵。有人质疑称，战争的残酷就以一种轻松、时尚感的美化方式，成就了总统夫人的“高级感”大片。
一张照片中，泽连斯卡娅身穿风衣站在安东诺夫机场，背后是一片废墟，两名女兵手持武器看向不同方向
总统夫人的舆论危机是一个缩影。
可以预见，一路西化的争议和争端将伴随泽连斯基和他的年轻政府。他们面临的不止是寡头林立的国内经济结构、势力强大的利益集团以及积习难改的官僚机制。
重要的是，随着融入西方的步伐加快，许多民众都要面临内心关于自我认同的拷问。“自己究竟是谁”的文化和身份危机，将让乌克兰人民备受煎熬。
文中配图部分来源于视觉中国，部分来源于网络
    编辑 | 苏米
排版 | 文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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