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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中国合伙人》剧照  图源网络
小镇做题家和小镇青年
文/书虫
最近,因为易烊千玺,小镇做题家又火了。前两天有朋友把这个话题推给我,顾名思义,这个词很容易让人想起自己,想起我周围的很多人,我们在求学时通过拼命做题,提升高考成绩,从而在某种程度上改写命运的轨迹。后缀一个“家”充满了讽刺,用老话说就是高分低能,是个很适合用来自嘲的词。
一、他们是谁
查了下,果不其然,是一些自称985、211废物的人群用来自嘲的词。最近在豆瓣平台上,出现了一个名字叫做“985废物引进计划”的小组,在小组的简介里面有这样一句话:985、211失学失业者的新校园,分享失败故事,讨论如何脱困。加入这个小组的人,大部分都是毕业于国内知名的985或者211高校,仅仅两个月左右,已经有七万多人加入了这个小组,他们在群里面讨论的话题,只有一个关键词:失败。
除了“小镇做题家”,还有一个和“小镇”相关的词:小镇青年。
根据南方周末发布的《相信不起眼的改变:2018中国小镇青年发展现状白皮书》定义,小镇青年指出身在三四线及以下的县城、乡镇,在老家生活工作、或前往大城市及省会周边城市打拼的青年。这不是一个很明确的定义,但大概存在这样一个模糊的共识:即生活在大城市和乡村之间的中小城镇、年龄在20到40岁之间的年轻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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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个词成为网络热词得益于罗振宇2018年的跨年演讲——时间的朋友。在这次演讲中,罗振宇首先提到了快手,他说“将最难被连接、记录的人,也被接入了这个时代。‘在中国,重要的不仅是技术,还有连接。’他特别提到小镇青年,据他说小镇青年的崛起,将《战狼2》推上了票房冠军的宝座。最后,罗振宇胜券在握地评论:过去一代的商业思维是流量思维,但现在我们应该向超级用户思维转变,“摘果子的时代再也不会回来,我们要从狩猎采集时代到农耕时代转变,圈一块地种一季粮。”
二、他们怎么了
在网上的信息碎片中梳理出这两个词的时代语境,既然时代塑造了这两个词,把它们放在一起,又能映照出怎样的时代呢?
“小镇做题家”们在阶层逐渐固化的今天,到了社会上之后,并不能像学生时代那样,叱咤风云,最终凭借着本身优秀的文凭,进入到优质的行业,实现人生的华丽逆转。他们分析自己失败的原因:原生家庭给予的成长环境使得在专业选择时目光短浅;在求学时信息匮乏,跑道单一,缺乏规划;择业时没有过来人或家族长者引导,反复试错,时间成本和机会成本比较高,最终行差踏错,时光蹉跎。
作为前浪,我发现困扰现在这些“小镇做题家”的因素和我们以前的困境很相似,当初我们这些小镇青年很多选择读师范,因为体制内的权力机关无法涉足,体制外的企业缺乏安全感,能保证一定的体面又比较安全的选择就是老师了,另外还有上军校、学医,总之,进入体制是小镇青年最渴望的选择。只是在大学文凭没有贬值的时候,房价没有高不可攀的时候,我们还有幸能在大城市落脚。
如果说我们这些来自小镇的前浪比现在这些小镇做题家们拥有更多的选择和机会,并非我们更有生存能力,只是由于时代的恩赐,我们生活、成长于一个百废待兴的时期,各行各业需要小镇输送生命力和智慧,因此我们看到城市有限地敞开了臂膀,无数的小镇青年实现了命运的转折和阶级的跃升。
但对于现在的小镇做题家来说,原生家庭带来的认知、眼界、学习方式,使得他们在工作中的能力差异表现得更加显著,外语能力、社交能力、社交资源的欠缺,尤其缺乏社会资源的支持,使得小镇做题家们在就业时举步维艰。社会既得利益者们已经组成了较为稳固的利益联盟,小镇做题家们突破了题海,却突破不了这扇阶级之门。
《中国合伙人》剧照  图源网络
三、为什么会这样
除了时代给予的幸运之外,如果细细观察现在的小镇做题家,他们在精神面貌上和我们这些来自小镇的前浪还有不同的呈现。
1. 小镇昨天的厚重
上个世纪七八十年代出生的我们多多少少有点理想主义色彩,有点像《平凡的世界》中的孙少平,出身卑微,但精神骨骼并不卑微,哪怕每天吃着黑馒头,还能不卑不亢地和田晓霞讨论着时事和理想,即使生命已经低到尘埃里也不放弃自尊和倔强。
这份自尊和倔强可能源自于小镇的厚重。来自于小镇的我们并不鄙夷我们身上的泥土气,反而深深为之自豪。
蔡崇达在《皮囊》里写到,说是中国新闻圈、文学圈的青壮派很多来自小镇,据调查大城市各个领域的主力百分之八十以上来自小镇,并解释这是由于小镇的浑厚。他说“我所说的浑厚有个最简单的解释,从一个小镇的生活再到一个县城一个地级市一个大城市,顺着这根链条下来,每一个层次的生活都不一样,你经过对比,对以往的更能理解而且吸收,对现在的也更能知道自己所处的位置。而比起一生下来就在城市的孩子们,我们有太多他们觉得奇特和不可思议的故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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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为小镇人谈“浑厚”,有点不知天高地厚的自诩,而且再浑厚也比不得帝都的皇城味,魔都的海味,但我明白蔡崇达的意思,那是种血肉模糊的浑厚,从小镇、到县城、城市,各个层级走过来,看到过农民捏在手心里的纸币,乡镇教师醉酒畅谈,进城务工者一步三回头的背影,留守儿童醒来的啼哭,下岗工人骑着人力车在街头揽活,这一幕幕引导着我们认识真实的生活,所谓浑厚是来自小镇的我们连接着那些最卑微的人以及他们脚下的土地。
不仅有空间的连接,还有时间和文化的延续,蔡崇达的小镇还有祠堂的道德审判,有老先生用古朴的乡音为未来之星颁发教育基金。我印象中的小镇有清亮、悠久的青石板,有大人们的“做会”,有乡村文人古朴的书法,有老中医调制的药酒,有六月六的晒家谱,这点点滴滴都让我们成为有根的人。
2.小镇今日的迷茫
我们生长在小镇的时候,小镇还残存着古老的乡绅文化的痕迹,小镇还有着元气和精气神。但随着城镇化的推进,小镇的人老的老,死的死,走的走,以互助和伦理维持的社会秩序已荡然无存,小镇的精气神土崩瓦解,个人的原子化扩散渗透至小镇和乡村,鳏寡孤独者也许有官方程序上的资助,但没有真正的来自人性深处的温暖和关怀。小镇在精神上已经是一盘散沙,在这样背景下成长的小镇做题家们精神已然萎缩,不复有天真的堂吉诃德,只有无数个务实的桑丘。当然这不是他们的错。
前几年很火的《我是范雨素》的作者范雨素,在最热闹的时候接受了很多媒体的采访,她把采访经历写成《2017年,我采访了11个记者》,文中的11个记者无一例外都来自小镇,但这些记者哪怕是来自全国排名第一的学校,面对现实都表现得茫然无力。文中写到“就好像食物链一样,大城市人不干的活,小城镇青年干。小城镇青年不干的活,农民工全干。”小镇青年们就这样在没有安全感、归属感的地方漂泊维生,用自嘲抱团取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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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同于小镇做题家的悲情,罗振宇所说的“小镇青年”很具有喜感,快手、抖音、战狼,商业大佬们挖掘出小镇青年的消费潜力,生产与他们的价值观、审美水平匹配的产品就是他沾沾自喜的连接。“我们要从狩猎采集时代到农耕时代转变,圈一块地种一季粮。”肥羊即将出圈,他们想的是如何迎合小镇青年的痛点挣钱。
就这样,无论是走出去的小镇做题家,还是走回来的小镇青年,都成了时代的垫脚石。时代纵容着社会精英们,一边紧紧关上了上升的大门,一边想着怎样从这些新生力量身上挣更多的钱。
如果说小镇是个有机体,它在向社会输送血液的同时,也需要社会的反哺。但我们的社会没有培育,没有深耕,没有文化的渊薮,没有精神的积淀,只有收割,生命力的收割、智慧的收割、财富的收割。
有人一出生就在罗马,有人用了一生奔向罗马。当下的现实是有人用了一生也无法奔向罗马。
对这样的现状,我无法提出解决方案,只是每次在“罗马”,听到乡音时总会倍感亲切,每当那时,我总会想,“罗马”未必是必然的终点,世俗的成功也未必是。
从更长的时间维度去看,所有的现实问题都指向在哪里安放自己,找一个适宜的地方安放自己的精神和肉体,所谓“此心安处即吾乡”,哪怕回到小镇,我们在肉体的安放之外,能否厚植小镇的精神土壤,让小镇和生于斯、长于斯的人们有着自己的尊严和精神气象?
作者简介
作者:书虫,语文教师,现居北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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用一生也无法奔向罗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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