8岁男孩加布里埃尔·科鲁兹(Gabriel Cruz)在离奶奶家门口100米不到的地方离奇失踪,随后西班牙展开史上最大规模的搜索。
这起案件成为2018年西班牙最受关注的罪案,不仅因为搜救规模,还因为行凶者特殊的身份,残忍的手法,以及邪恶的目的。
(小加布里埃尔)
(字数11,629)
失踪
2018年2月27日,西班牙南部安达卢西亚大区阿梅利亚省、尼市(Níjar,尼哈尔,文中简称尼市)下辖的欧镇(Las Hortichuelas,欧蒂楚拉,文中简称欧镇)上的一名8岁男孩失踪了,报警时间为晚上8点30分。
奶奶卡门(Carmen Sicilia)对警察说,下午3点32分,加布里埃尔因为要去约100米外的表兄弟家玩,所以出了门,可到傍晚6点也没回家吃餐前点心。老人便到亲戚家询问,才得知他今日并没有去过。
随后,亲戚和邻居一起帮忙寻找小加布里埃尔,却一无所获。大家很担心,分别联系了男孩已经分居的父母,同时拨打112。
警察到达后,所有亲戚、邻居都说,过去5个小时里一直没见过加布里埃尔。
母亲帕西(Patricia Ramirez,文中简称为帕西)很肯定地对警察说,孩子对奶奶家周围的环境非常熟悉,不会迷路走丢;
他是一个自律、有责任感、聪明听话的好孩子,不可能离家出走或恶作剧。
警方初步判断,加布里埃尔不是自己贪玩走丢,而是被人带走或者被熟人诱拐。他们第一时间排查了当地方圆十几公里内所有路段的监控和旅店,遗憾的是踪迹全无。
不过,与奶奶卡门家同住一条街的退休老人曼努埃尔(Manuel)分别向警察和记者讲起,当天下午,他看完电视台的3点新闻,大约在3:20~3:25之间,正要去果园,刚出家门就注意到一辆陌生的白色小面包车在主路徘徊,看起来不是附近人家的车辆。
家住主路旁的一个80多岁老妇人也说,在同一天看见过不认识的白色小面包车,但不记得具体时间。经周刊记者引导,老人回答在3:20前后。
警方一面核实目击者口供,追踪疑似车辆,一面通过媒体、社交网络等渠道发布寻人信息。
这时,一个自2015年起就跟踪、骚扰孩子母亲的本地画家迭戈(Diego Miguel.F.A)走入了警方的视野。
跟踪狂
相对权威的几家媒体报道称,孩子的父亲安赫尔(Angel Cruz)和母亲帕西在加布里埃尔出生不久后,就开始分居生活,互不干涉对方的异性关系,多年来共同抚养独子,相处融洽,未办理离婚手续(也有说已离婚)。
孩子平时同母亲一起住阿梅利亚省的同名首府阿市(Almería,阿梅利亚市,文中简称市),距离欧镇的奶奶家61公里。加布里埃尔每两周的周末和假期会去爸爸或奶奶家。
双方家人一直为安赫尔和帕西的分手惋惜,包括奶奶卡门,总期待二人能重归于好。
(安赫尔和帕西)
父亲安赫尔平时住在阿市下辖的维卡(Vicar)镇,距离奶奶家73公里。安赫尔是一名职业化学技工,在一家混凝土生产企业工作了超过10年,他有时会带儿子去上班,加布里埃尔就安静地在一旁画画。
母亲帕西则是阿市市政附属机构的一名运动技术教研老师,她在案发时没有新恋情,但因为工作关系认识了同样居住在阿市的跟踪者迭戈。
迭戈自2010年被女友抛弃后,一直患有双相情感障碍,幻想通过运动健身让女友重新爱上自己,因此热衷长跑。他外形邋遢,蓄胡须、留长发,爱穿运动装;为人拘谨内向。

他偏执地自称与帕西相爱,频繁跟踪其出行,在她家楼下蹲守过夜,往她家打电话、发电邮等等。
帕西不堪其扰,曾于2016年申请禁制令,迭戈5年内不能出现在距离她500米以内;
2017年3月,迭戈因违反禁制令被判入狱6个月,出狱后故态复萌,再次被判服刑2年(案发时处于假释期)、罚金1440欧元。
迭戈还在加布里埃尔失踪地欧镇附近拥有一处庄园。
有传言说,他近期买过铁铲、大沙袋等疑似用于隐藏和转移尸体的工具,但该传言警方查实后未采信。
另有两个引起警方怀疑的证据,一是2月27日当天,迭戈破坏了禁制令要求必须佩戴的电子定位手环,二是近日他没有开自己的绿色轿车,而是开的他父亲的面包车。
迭戈现在称,他与帕西之间不存在感情纠葛,只是喜欢听她的声音而已,并不会去绑架她儿子。总之,自己与此案无关。
对门邻居告诉警察,这里的人都知道迭戈被前女友甩了大受刺激,变得有点怪,喜欢没完没了地跑步,或者一人在球场射空门。但要说绑架小孩,他应该做不出来。
另外,案发当天,2月27日下午4:30,除迭戈的父母外,另有两名证人分别看到、听到他在阿市的家里露台上高声读书。
迭戈在阿市的家与欧镇的奶奶卡门家相距61公里,车程约45分钟,而加布里埃尔是在3:32之后行踪不明的,迭戈很难有犯罪时间。因此,警方倾向于排除迭戈的涉案嫌疑。
线索初现
欧镇是寂寥荒芜的乡间小镇,常住居民不到100人,大大小小的土石路两侧布满低矮的灌木丛,稍远处是低矮的丘陵和小山,人口、住宅较分散。
欧镇有一些度假别墅、庄园,夏季多有游客,秋冬淡季则只有本地人。附近还有一处自然公园。
(加布里埃尔奶奶家门前小路)
警察和志愿者出动了警犬、蛙人、无人机,以奶奶卡门家为中心,在四周6公里范围内地毯式搜索,山丘、矿井、水库、林丛等所有能想到的地点都排查了。
加布里埃尔在2月27日晚间失踪,2月28日至3月2日,几千人大海捞针式地找了三天,有价值的线索始终未出现。
3月3日起,警方重点排查可疑区域,如空置厂房、庄园、废弃的矿井、仓库、垃圾场等。
就在这一天,案件终于有了新线索。
案发时,安赫尔有个正在交往中的女友安娜(Ana Julia Quezada 原籍多米尼加共和国)。
警察了解到,2月27日的下午,安娜和加布里埃尔都在奶奶卡门的家中。卡门告诉警方,加布里埃尔出门玩耍后,安娜也很快离开了她家。
(安赫尔和安娜)
安娜说,案发当天自己只在卡门家里见过孩子。在3月1日TVE电视台的采访中,她对记者说,加布里埃尔是个懂事有教养的孩子,他们相处愉快。
3月3日这天,安娜向警方报告,她和安赫尔以及几个朋友们再次外出搜索,自己在距离奶奶卡门家3.5公里的垃圾处理场内,偶然捡到一件白色儿童秋衣。为了捡它,自己胯部被荆棘丛扎伤,脚踝也扭肿了。
值得注意的是,安娜第二个前夫塞奥(Sergio Melguizo,文中简称)的家与这个垃圾场间的直线距离只有500米。
有知情人说,他曾经看见安娜从塞奥家门前路过,出停车场时还与他有过对视,但她神情淡漠,像完全不认识对方。
安娜还随口对朋友讲到,前夫不喜欢小孩子,似乎在暗示,她的前夫有可能会绑架孩子。
3月5日,经DNA鉴定确认,这件秋衣是加布里埃尔的。帕西肯定地表示,孩子绝不会一个人往山地走,不可能自己去那里;他们相信孩子仍然活着,只是被人带走了。
关于这件秋衣却有两个新疑点:

一,秋衣发现地此前已有搜索人员仔细寻查过,却没有发现秋衣,它似乎突然出现了;

二,3月3日前的几天,当地连续大雨,乡间土路泥泞湿滑,而秋衣在发现时是干的,且很洁净没有污渍,看不出淋过雨。

因此,警方相信,有人特地将它留在此处,也许是声东击西,让人以为加布里埃尔就在附近,从而转移警方的视线;又或者是“绑匪”想传递出“孩子在我手上”的信息。
由于嫌疑人/团伙难以锁定,警方只好在以垃圾场为中心的方圆12公里,继续精细搜索,期待新的有价值信息。
孩子父母不仅在寻人启事中悬赏征集有效信息,还准备了1万欧元赎金,以备万一绑匪来勒索。
安娜对钱款金额提出质疑,几次明示、暗示说,罪犯大费周章,不见得把1万欧元看在眼里,出于对孩子的安全考虑,应该再多准备一些,建议提高到3万欧元。
她显得比亲生父母更大方,更关心孩子。
案情转折
在调查和等待中,作为父母的安赫尔和帕西最为煎熬无措。
尽管周围同事朋友纷纷表示安赫尔友善好相处,人缘非常不错,是个好人、好爸爸。安赫尔还是一度怀疑,或许是自己被人报复寻仇,导致儿子失踪(被绑架),
他通过媒体公开说,我们都是普通人,如果无意中做错了什么、伤害到谁,我们诚恳道歉。加布里埃尔只是个孩子,是无辜的,请不要伤害他。要是有人想报复我们的话,你已经做到了。
安赫尔和帕西多次举办搜寻集会,仅3月9日那次就有8000多人参加。邻居、亲朋好友和众多志愿者,很多都穿着印有加布里埃尔照片的T恤衫,表达对这个家庭的支持。
(集会现场1)
集会现场,安娜主动拥抱男友,积极地向认识或不认识的出席者说明案情,也聊到她个人对事件的看法,面对镜头行为张扬。
(集会现场2)
各媒体的现场采访中,只要安赫尔在,安娜总是体贴亲昵地站在他身旁。帕西在镜头中反而略显形单影只,神情悲伤。
(媒体镜头拍到:帕西与安赫尔牵手走着,安娜看到马上走近,拉起安赫尔的另一只手。)
两天后的3月11日,案件有了重要转折,安娜在与安赫尔同居的住所(维卡镇)停车场被捕,她双手沾有泥土,所穿的汗衫上也有沙子。
警察要求她打开汽车后备箱时,安娜大声说里边只有一只狗!可是警察打开后,却发现了被脏毯子包裹的,加布里埃尔满身是泥的尸体。
(安娜被捕现场1)
被捕时,安娜情绪激动,大力呼喊:“不是我做的!有人调包!我今早才拿到这辆车!
(安娜被捕现场2)
接着,警察告知她疑犯的权利条款,安娜听完后说“懂了”,又自语道:“安赫尔,我很爱你!我爱加布里埃尔!后备箱里只有我的狗!”
 真凶
警方事后召开记者会说明,他们其实一直对安娜密切关注,因为安娜有一些举动引起了他们的怀疑。
例如,2月27日和3月4日她两次不能提供自己的手机用于取证,多次诱导安赫尔提高赎金,还向警方说起前夫塞奥也有一辆白色小面包车(很快查明系安娜捏造,后者名下并没有、也未租借过类似车辆)等。
自3月3日安娜发现儿童秋衣后,他们立即对她进行全天候监听监视。
3月11日,安娜行动了,一早独自从维卡镇前往产权属于安赫尔的罗达基拉尔庄园(此前安娜去这里总是与人同行),接着驾车去往阿市的另外一个区,短暂绕行后朝维卡镇方向开回。

负责跟踪的警探认为,绕路的目的是为了抛尸大海,但也许她已经发现被跟踪,或是担心遇见认识的人,不得已而折返。最后被警方发现后备厢里有尸体。
经审问,安娜大致说明了作案经过。
案发当天中午,她曾对奶奶卡门提过,想带加布里埃尔去罗达基拉尔庄园一起给房门画装饰画,但孩子不愿意,卡门也觉得不太妥当。
这座庄园占地约3~4公顷,四周空旷寂静,距离卡门家5公里。案发前2个月才结束外租,打算作为两人同居的新房,所以安娜有钥匙。
下午,加布里埃尔出门(3:32)后约10分钟,安娜找借口也出门了。她看到加布里埃尔拿着一根小木棍在路边灌木丛玩,就走过去对男孩说,带他去罗达基拉尔一起画画,做些打扫。
安娜说,在别墅里,她不知道加布里埃尔从何处拿到一把斧头,她让他放下斧头别伤到自己。
男孩说,你不是我妈,不要命令我!我讨厌你,讨厌你和我爸在一起!我要我爸妈在一起!你这黑女人,你真丑!滚回圣多明戈去!(警方认为,加布里埃尔是个教养很好、性格温和的孩子,不会说这些话。)
安娜反复说,她当时只想让男孩别再骂她,而后者拿着斧头向她靠近。她当时非常紧张,只记得右手用力捂住孩子口鼻。
不知过了多久,当她再伸出手试探时,孩子已经彻底停止了呼吸。
意识到加布里埃尔已经死亡后,安娜在尸体旁抽了一支雪茄,在房门上涂鸦,还用洗衣机洗床单、沙发罩等。
接着,安娜拿来铁锹、犁耙,在院落一角靠近蓄水池的地方挖了一个土坑,把尸体从房间搬到坑边,准备掩埋。
她脱掉加布里埃尔的外套、内衣和鞋子,把只穿着袜子的尸体埋进去,用土填好,铺上一层碎石,又用几块木材压住。
安娜在供述中无法解释她为何在掩埋尸体前脱掉被害人的衣服,只留袜子。在庭审阶段,检方认为她是为了在庄园的温室里方便分尸;
而警方召开的结案记者会上有记者提问,凶手让尸体几近全裸,是否有性侵意图?警探长没有正面回答,说希望媒体和公众尊重受害家庭,不要让他们经受重复伤害。
1.加布里埃尔进入庄园
2.安娜用手掩住男孩口鼻造成其窒息
3.安娜掩埋男孩地点
埋尸完毕,安娜又抽了一支烟,把男孩的衣服和鞋子放进自己的背包中,回到卡门家。心绪慌乱中,她接到男友告诉她儿子失踪的电话。
安娜自述,为了尽快平静下来,她在安赫尔回家之前吃了4、5片地西泮,导致神志不清,忘了随身物品放在何处,手机也是这时丢的。
同时,由于安娜不知道可以把死者的衣服藏在哪儿,背包暂未转移。此后几天(2月27日~3月4日),孩子的衣物其实一直就放在卡门家中。
3月3日,安娜拿出衣物中的那件秋衣,如上文所说,故意放在垃圾场。
3月5日上午,安娜对家人说,她要开车去散心喝咖啡。后来警方才知道,安娜匆匆往返,目的在于丢弃剩下的加布里埃尔的衣服。她依旧故意踩踏,让衣服沾上泥,以便看起来像淋过雨又风干的样子。
由于媒体和舆论压力,安娜不得不另找更合适的藏尸地点。3月11日上午,跟踪警员看到安娜在庄园里挖出男孩尸体,用毯子包好,放进汽车后备箱。
警方在监听设备中听到,安娜坐进驾驶席自语道:“安娜,冷静,你不会进监狱。”
安娜的女儿茱蒂丝(Judith)的证供说,案发当日中午12点(奶奶卡门发觉孩子失踪的时间是傍晚6点),整整5年未联络的亲妈安娜在Whatsapp上给她发信息,说男友的儿子不见了,让她第二天来欧镇帮忙一起找孩子。
茱蒂丝觉得莫名其妙,一来母女情薄、关系疏离,二来她都不认识那家人,为何要多此一举?
安娜承认,加布里埃尔死后,她需要一个女儿来表现她重视亲情,也间接传递出她为男孩担心焦急。
(安娜与茱蒂丝)
寻人期间,茱蒂丝住在卡门家里,她觉得安娜没有一点找孩子的心思,聊天话题要么是塑身健身、保持体型,要么咒骂前夫塞奥品行恶劣是个混蛋。
审讯期间,安娜情绪起伏很大,有时沉默不语,有时低声抽泣,有时激动哭喊涕泪交加。
对于作案过程、如何致死、行凶动机,及是否有诱发犯罪的因素等关键细节,她要么保持沉默,要么说不记得,且不配合还原犯罪现场。
预谋证据
侦讯中,安娜否认早有预谋。
她不停辩解,自己根本不想杀人,不知道斧头从何而来,从未想过伤害男孩,一切全是意外。她表示,男孩死后,自己不愿欺骗男友和他的家人,曾想过自杀。
尸检结果显示,加布里埃尔死于机械性窒息(大脑缺氧),颅脑单侧遭受重度撞击伤(法医认为是打晕失去知觉),后脑部有出血和2处血肿,其中1处为弥漫性血肿;颈部沾有泥土,死后一只手的前臂被斧头砍断。
死亡时间在餐后1~2小时,即2月27日下午离开卡门家约一小时后,加布里埃尔遭受了持续的殴打,在挣扎45~90分钟后死亡。
取证时,安赫尔的兄弟弗兰西斯科肯定地说,以前在庄园里没见过斧头、犁耙、铁锹,斧头绝对不是自家的东西,说明安娜是有预谋地将这些东西带到庄园。
此外,警方还原了安娜的手机和电脑中被删除的剧毒植物搜索记录,相信这是预谋杀人的有力物证。
安娜辩称,表妹是艺术家,制作面具用到植物染料,某些剧毒植物能帮助着色固色。不过,表妹否认了这个说法。
帕西记起,有次她把儿子从奶奶家接回来后,男孩严重腹泻腹痛,急诊入院治疗,但医生怎么也找不出病因。后来听说,奶奶卡门几乎同时出现相似症状,而祖孙俩都吃过安娜用料理机打的奶昔。
虽然安娜没有坦白究竟为何犯下罪行,拒绝交代完整的犯罪案过程,但这些并不影响重要事实的认定,众多物证指向她是唯一的凶手,并且排除有同伙协作的可能。
经过12天的搜寻侦查,在警方和众多志愿者的努力下,真相终于水落石出。帕西和安赫尔特地召开记者会,回应一些疑问。
知道儿子失踪后,帕西就怀疑过是安娜绑架的。调查越深入,她的这种感觉就越强烈。她每次见到安娜,也越来越担心,如果自己的怀疑让她察觉到,会使儿子受到伤害。
她还会想儿子饿了、冷了、害怕了怎么办?
万一被逼吃麻醉品、毒品,或是被侵犯了怎么办?
甚至……被杀掉怎么办?
看到法医报告上,儿子失踪当日就已经死亡,她甚至庆幸他没有受到太多折磨。
(加布里埃尔的葬礼
安赫尔坦诚,直到安娜被捕前,他丝毫也不觉得女友与事件有什么关系。他们每天睡同一张床,她总是温柔地宽慰支持他。
当得知安娜是真凶时,他首先想到的是如何安慰帕西。帕西主动提到,愿意和安赫尔一起共渡难关,相互扶持。
随后,检方以非法拘禁、谋杀和人权妨害三项控罪起诉安娜,求刑终生监禁。
这个43岁来自加勒比海岛国多米尼加的女性,一时间成为媒体争相报道的焦点人物。她过往的生活经历、人际关系、恋情和婚姻,也被事无巨细地逐一呈现出来。
安娜的过去和女儿的离奇死亡
1974年,安娜出生在多米尼加共和国,家中贫困拮据,10个兄弟姐妹中,安娜排行最小,读书到14~15岁便辍学工作了。
她的母亲胡安娜在采访中说,自己从新闻里看到安娜的事吓了一跳,她的其它9个孩子都遵纪守法,自己也从没教她做坏事,安娜简直让全家抬不起头,一定是被魔鬼附身了!
她又抱怨道,安娜离家这些年都没怎么寄钱回来,开始还给过一阵子每月30欧的药费,后来也停了。安娜几乎不联系家人,去年(2017年)圣诞节只回来一天就又走了。
安娜的哥哥何塞(José Manuel Quezada)则说,他以前没觉得小妹会犯罪,虽然她生性自私冷漠、唯利是图,难得回多米尼加也不来看望他们。
安娜有很长一段时间在多米尼加的应召俱乐部、夜总会一类的地方工作,通过性服务与男性交往,获取金钱。
在这样的环境中,她遇到了第一任男友,也是她的客户之一——圣地亚哥(Santiago Gil)。圣地亚哥对她很好,把她带回父母家一起生活,但婆家非常反感安娜。
两人的女儿里德卡(Ridelca Josefina)于1991年8月出生,1992年圣地亚哥决定带着安娜搬去西班牙。女儿被留在多米尼加的外婆家,1995年12月才接到西班牙。
然而好景不长,圣地亚哥不久去世,安娜不得不再次独立谋生。此时她不过18岁,身无所长,只得重操旧业做应召女。
对此,安娜的解释是,她被骗了,更早来西班牙的姐姐通过人贩子,把她卖进玛尔维娜妓院(las Malvinas)。
在妓院工作期间,安娜认识了她的第二任男友——24岁的本地长途卡车司机米格尔。
米格尔为她赎身,两人于1994年6月结婚,居住在西班牙北部城市布尔戈斯,1995年他们的女儿茱蒂丝出生。
米格尔后来回忆起,婚姻存续期间,他曾有两次因不明原因的急性发热,腹部疼痛住院。现在想来,也许是安娜有意做了些什么。因为工作性质,他曾购入高额人寿保险,配偶有50%受益权。

另外,更让他耿耿于怀的是,安娜的大女儿里德卡于1996年3月从他家窗口坠落死亡,当时仅4岁半。米格尔对这个孩子视如己出,正打算办理正式的收养手续。
1996年3月9日晚22:30,米格尔独自睡下。平时也是他一人先睡,安娜带两个女儿住另一间卧室,他不清楚当晚母女三人是几点睡的。
次日清晨7:30,米格尔去卧室看孩子,大女儿里德卡没在床上,他又去儿童房找,看到窗户开着,往下看,大女儿已坠落在楼栋内院的天井里。
警方记录中表述为:4岁半的里德卡自己打开儿童房(家住7层)的窗户,爬上窗台,不幸坠落内院天井死亡。
(里德卡坠落的天井内院,图片来自埃菲社)
3月的布尔戈斯很冷,夜间温度经常降至零下,几乎不会有人家通宵开窗。窗台距地面80cm高,但里德卡坠落的儿童房内有一个43cm高、40*45cm的游戏桌,事发后,桌子在窗台正下方。
安娜告诉调查人员,长女患有梦游症,应该是发作时无意识掉下楼去的。多年后,米格尔面对记者却说,不记得里德卡会梦游,并没有因睡眠问题看过医生,和正常健康的孩子没两样。
作为最核心的人证,安娜却无法回答当地警方的大多数提问,警方认为,由于创伤应激造成的抑郁和焦虑,她情绪不稳定,难以进行正常的沟通陈述。考虑到安娜为死者生母,警方认为这是正常表现。
在当时的邻里亲友面前,安娜常常提起那时大女儿性格孤僻,又刚来西班牙,不适应新家。女儿在多米尼加住茅草顶低矮平房,外婆出去工作时就把她锁在家里,为了出去玩习惯从窗口爬进爬出,所以才会不幸坠落。
另外,安娜对不同的人说过不同版本,有时说窗户开着,有时又说是关着的。
当年,布尔戈斯警方以意外事故结案。
2018年,安娜因加布里埃尔案被捕后,尼市警方便联络布尔戈斯同事重启坠窗案件调查,他们相信是安娜谋杀了大女儿。只是时隔22年,部分关键物证难以还原,人证证词也与从前有出入,不得已徒劳而返。
安娜夫妻的家庭生活,在事故之后未受明显影响。安娜去一家肉铺做店员,负责分切屠宰后的整猪、牛、羊,收银等,总是笑脸迎人,热情健谈。在顾客、街坊中口碑很不错。
2004年,米格尔中过一次彩票,奖金93400欧,他们买了自己的房子。稳定的合法婚姻成为她申请加入西班牙国籍的加分项,2008年11月,安娜的入籍申请得到批准,成为西班牙公民。
拿到公民身份不久,2009年初,安娜提出离婚,理由是不再爱对方。米格尔不同意,而安娜这时已出轨年长16岁的鳏夫旅店老板哈维。
为了脱身,安娜报案指控米格尔家暴、虐待,经过好一阵拉扯,终于成功判决离婚。
前夫心有不甘无意放手,纠缠未果被判骚扰罪,失去了女儿茱蒂丝的监护权,4年内不得探视。后来,茱蒂丝作证说,离婚时妈妈转走了爸爸银行账户里所有的钱。
离婚后,安娜与哈维同居,直到两年半后男方患癌症去世。交往期间,哈维为她购买了多米尼加的一处房产,还把她加进自己人寿保险的受益人名单。

2012年下半年,哈维癌症晚期,安娜这时想方设法要和他结婚,哈维子女怕被瓜分家产极力反对,最后安娜只带走3万欧,外加一部分珠宝。
在此期间,她私自拿了哈维的信用卡,花掉6000欧给自己丰胸。
哈维下葬那天,他的子女们看到安娜和一个老男人在一起,这人名叫胡安玛,当时已患喉癌,后于2015年去世。
不久,胡安玛家人报警称,安娜把胡安玛的1.7万欧据为己有,是偷窃。但因涉及恋爱关系,可能存在口头遗嘱,此事最终不了了之。
后来,哈维的女儿杰西卡(Jessica)看到加布里埃尔案的新闻后,主动电话联系尼哈尔警方说,出于道义,有必要使警方了解他们家人对凶手的看法。
他们认为,安娜是为钱不择手段的人,且善于伪装,看似和善温顺,其实自私冷酷。哈维临终前疼痛难忍,在病床上呻吟煎熬时,吵着要结婚的安娜就坐在床边玩平板电脑。
钱到手后,安娜又去整形了。她早已另有打算,在胡安玛死前找了新对象塞奥,四十几岁,供职于《布尔戈斯日报》印刷部,爱好音乐,曾在安娜工作的肉店干过兼职木工。他们计划结婚,搬到阿市,从零开始。
正好女儿茱蒂丝已满18岁,表示要跟着父亲。安娜联络前夫的原话是:“我要有新生活了,茱蒂丝是累赘,我不能带着她。”
到阿市后,两人定居,共同经营一间酒吧Pub Black。2016年10月,安娜与塞奥离婚,故技重施,不仅转空酒吧账上的钱,店里流水也分毫不剩。
除去金钱收益,Pub Black还让安娜找到了下一任男友——酒吧顾客安赫尔。2016年圣诞夜,两人确定情侣关系,大约9个月后,安娜住进了新男友的家。
安赫尔对新恋情十分投入,一度令本就敏感的独生子加布里埃尔变得沮丧低落,轻度恐惧,容易夜惊。他感觉自己被抛弃了,爸爸更喜欢更关心女朋友。
帕西察觉到儿子的变化,带他去看儿童心理医生,也找到安赫尔,希望他尽可能多参与儿子的日常,让他感受到父亲的关注和爱。
安赫尔为一时疏忽有些懊悔,之后把更多时间精力分给儿子,久而久之难免顾此失彼,冷落女友。安娜对此内心危机感渐强,但语言和行动上依旧迎合男友,也不忘向熟人朋友展示恋情顺利,有意无意总提到她就要跟安赫尔结婚了。
人前她待加布里埃尔很好,试着让他叫她妈妈,会带他出去玩,常常用玩具和零食讨好他,看起来耐心十足。但加布里埃尔的反应并不如安娜所愿,而是告诉母亲,他怕安娜,不想看见她
安娜与安赫尔独处时,则不止一次劝说男友一起去多米尼加定居,离开西班牙过焕然一新的生活,享受二人世界。安赫尔不想跟儿子分开,也不愿离家人太远,拒绝了这个提议。
警方判断,多次的拒绝很可能是行凶动机之一。
审判
庭审中,安娜的律师主张过失致死,非预谋杀人,合理的刑期应为3年;安娜知道自己有焦虑症状,需服药缓解,案发当天也不例外,与被害人起争执时药物已经起效,安娜行为非主观故意。
(庭审中的安娜)
负责本案的检察官则以谋杀、人权妨害罪起诉安娜,求刑终生监禁(最终罪名排除了非法拘禁,检方研判证据后确信安娜唯一的目的是杀死继子),精神损害帕西求刑3年,精神损害安赫尔求刑5年,数罪并罚要求判处被告终生监禁。
(西班牙已于1995年11月后废除死刑,现行刑法最高刑罚为终身监禁,依据服刑人表现,存在减刑可能。)
检察官认为,凶手主观恶意极大,事先计划完整,利用被害人的信任将其诱拐至僻静封闭的罗达基拉尔庄园,凭借成年人的体型和力量优势,使加布里埃尔毫无还手之力,又呼救无望,谋杀意图明显,漠视生命,罪大恶极。
安娜反复述说一切皆为无心之失,她与帕西没有矛盾,也很喜欢加布里埃尔。与此相对,卡门作证讲到孙子对安娜没有好感,去年圣诞节(2017年)安娜回多米尼加,加布里埃尔很高兴,跟家里人说希望她别再回来了。
安娜一再表示,察觉到加布里埃尔停止呼吸后,自己大脑一片空白,像疯了一样一边抽烟一边进进出出屋里屋外。然后看见有铁锹,就想挖个洞先把尸体埋了,把秋衣拿到垃圾场也是由于发生的事实在对男友说不出口,又心里难受无法继续保守秘密,于是只能自导自演。
在传唤证人阶段,安娜试图嫁祸的第二任前夫塞奥作证说,前妻冷血虚伪,总是说谎,没有同理心,精于算计,性情古怪善变。
警探何塞解释道,从接警之初,他们就确信孩子是被认识的人蓄意带走,始终假设加布里埃尔活着。前期之所以没有搜查罗达基拉尔庄园,是因为克鲁兹家的人经常进出,那里没办法无声无息藏着一个活人。
早在案发当日,警方就察觉出安娜的一些举动不自然,将她纳入重点关注名单。

他们认为她的动机有两方面。一方面是为了金钱。被捕前,她已失业4、5个月没有收入,衣食住行等全部日常开销由男友支付。
此外,2011年,安娜在多米尼加的银行有办理4.5万欧元的贷款记录,其中3.5万欧逾期未还。这可能是她此前不断示意男友把赎金增加到3万欧的原因。
除了赎金外,另一方面也可能是她病态妒忌、厌恶继子,想要切断父子的天然联系,同样也对帕西怨念颇深。
法庭最终认定安娜谋杀罪名成立,判处终身监禁;精神损害安赫尔与帕西罪名成立,刑期分别为3年和2年,并支付双方赔偿金每人各25万欧元,30年内不得定居尼市,不得出现在距离双方500米范围内;支付警方寻人费用20万零203欧。
案件至此,暂告落定。
解读
从安娜的行为和性格,我们再来讨论下她的作案动机。
1.善于表演,自以为足以误导警方和公众。例如,被捕前装作十分担心加布里埃尔,被捕时如蒙冤般声嘶力竭。人前/镜头前,安娜总是故意表现出她与安赫尔亲密无间,拥抱、耳语、亲吻,不避讳暴露隐私,以此博得关注。
2.惯于说谎。安娜明明不知道前夫塞奥是否有白色面包车,却肯定地说他有。案发当日,安娜非常清楚加布里埃尔已经死亡,却多次在采访中向不存在的“绑匪”喊话,请他们善待孩子。
3.曾有多次亲人、伴侣疑似非正常死亡大女儿里德卡夜间/凌晨坠窗,梦游症、性格孤僻、不适应楼房等等,全是安娜的一面之词。
哈维本身长期酗酒,病危期间,安娜仍然带酒给他喝。弥留之际,安娜带着法官和公证人进入病房,要求办理结婚手续,医生发现后及时阻止。
4.操纵诱导他人,通过语言和情绪的逢迎,获取好感和信任,渐渐使对方习惯赞同她,无意识放弃一些主观思考。如安赫尔不顾母亲卡门反对,支付安娜吃穿用度等一切费用。
5.社交感染力。正如前男友哈维的女儿杰西卡所说,安娜起初总是表现得可亲好相处,有这样一个女朋友陪伴,家里人一度很替老父亲高兴。加布里埃尔案过程中,安娜也表现得情真意切,以至于她被捕后连男友安赫尔也大感意外。
6.冷血,粗暴,缺乏同理心。加布里埃尔的尸检报告显示,脑挫伤、血肿极有可能为生前遭受严重暴力殴打所致。且在整个寻人期间,安娜表面扮演合格的继母,为孩子失踪心焦落泪,内心却无动于衷,想的只是如何保持体型。
安娜自身的行为特点,印证了她是一个极度偏执于占有欲的人,,一切行为皆以自身利益为目的。
欲望首先诉诸金钱,其次是感情。
安赫尔经济实力尚可,年龄、外形在历任对象中排位靠前。对于年过40、间断性失业、美貌见仁见智的安娜来说,实在是非常好的对象。
美中不足的是,由于分居家庭的缘故,男友与独生子羁绊很深,物质暂时可满足安娜,感情上向加布里埃尔倾斜更多。这对于异性狩猎屡战屡胜的安娜来说,恐怕是不小的挫败,加布里埃尔也就成了必须清除的障碍。
其次,安赫尔的家人更认可帕西,甚至还在等破镜重圆的一天,这同样与安娜的占有欲冲突。那么,解决问题的第一步,便是让继子消失。
读完案件相关报道,能清晰地察觉安娜行事处事类似木岛佳苗,一定程度上寄生于交往对象,她们家境清寒,样貌普通,有意识地自我优化(如木岛佳苗学厨艺,安娜整形、健身),深谙男性心理,让对方甘愿倾其所有。眼见无利可图,则即刻抽身。目标男性本以为觅得良配,却不知已落入陷阱。
参考资料
https://www.abc.es/espana/sucesos/gabriel-cruz/
https://www.abc.es/espana/sucesos/gabriel-cruz/pag-2.html
https://www.abc.es/espana/sucesos/gabriel-cruz/pag-3.html
https://www.abc.es/espana/sucesos/gabriel-cruz/pag-4.html
https://elpais.com/noticias/caso-gabriel-cruz/
https://es.m.wikipedia.org/wiki/Caso_Gabriel_Cruz
https://www.elespanol.com/personajes/gabriel_cruz/
https://okdiario.com/noticias/gabriel-cruz/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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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文作者:晚穹,编辑:任冰冰、考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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