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个世界上最难医治的病有两种，一是穷病，二是心病。
来源：“最后一支多巴胺”微信公众号
作者：最后一支多巴胺

小区里的一位老人引起我注意很久了，她总是耷拉着脑袋在墙角处坐在轮椅上。
引起我注意的并不是她满头的白发，也并不是在十几步之外就能闻到从她身上散发出的异味，而是她那双常年浮肿的腿。
这双腿总是让我隐隐不安，总是会勾起我诊断的欲望。
她的腿浮肿到难以穿下裤子，以至于她的裤脚总是高高地被挽起。
我想可能不合身的衣裤会让她的双下肢更加难受。
这是谁家的老人？
双下肢如此浮肿有没有去医院看过？
在她的身上发生着什么样的故事？
每每瞥见这个孤独的老人时，我的脑海中总会想到这些问题。
但，仅仅是想过而已。
因为我总是来也匆匆，去也匆匆，因为我同她的交集仅是瞥见而已。
像这样沐浴在朝阳和夕阳之下的孤独老人，生活中又何止千万？
像这样身患疾病却得不到有效救治的将死老人，在现实中又何止千万？
他们是孤独的，孤独到难以行走，孤独到没有人愿意同他们说话。
他们是将死的，可能随时都会死亡，或许内心早已死亡。
原本我对她的印象仅停留在严重浮肿的、常年裸露在外的双下肢，或是因为一份来自看客的好奇心，或是因为一份来自医者的同情心。
终于在某一天，我知道了这位老人的辛酸故事，我听见了这位老人对子女的无奈咒骂：“做人不讲良心，早晚要遭报应！”
因为最近我常常带着孩子在小区的广场里玩耍，所以便无意间从其他老人七嘴八舌的议论中再一次看见了这人世间的悲凉故事。
老人已经八十岁，七年前因为脑出血而瘫痪。
老伴也早已去世，失去生活自理能力的她只好同儿子、儿媳妇住在一起。
都说久病床前无孝子，谁又能够体会其中的辛酸？
每天早晨儿子都会用轮椅将老人推到广场或某个墙角处，等到晚上才会推回家。
为什么行动不便的老人不愿意呆在家中？
并非老人不愿意呆在家中，而是儿媳妇嫌老人碍眼罢了。
有时候甚至根本不给老人中饭吃，直到夜幕降临之时才会将老人推回家中去。
有人看不惯的时候，会给老人一口饭吃，或帮助老人去厕所方便。
如果没有人的话，老人则常常忍受着饥饿，常常将大小便拉进裤子里。
为什么老人总是常年低着头，或许她正忍受着饥饿。
为什么老人总是散发着异味，或许她又弄脏了衣裤。
平日里老人总是沉默不语，或打着瞌睡，或看着孩子们在广场里奔跑、玩耍。
只有老人们聚在一起的时候，她才会偶尔说出几句话，更多的时候是默默流着眼泪。
老人们在一起讨论着帮助子女带孩子的各种心得，许久后这位老人断断续续地说出了一番话：“我之前也带孙女，现在孙女长大了，也开始嫌弃我，问我什么时候死。”
另外一位老人说：“你怎么不打她一巴掌？”
老人没有回答，只是又低下头闭上了眼睛。
夜晚，老人被儿媳妇安排睡在阳台上，无论酷暑还是寒冬。
最让人气愤的是，儿媳妇从来不给老人清洗、更换被褥，即使老人大小便失禁也不为老人更换衣物。
如果她实在受不了老人身体上的异味，便会将老人的衣物脱下，直接丢弃。然而，将衣裤丢弃后，却又不给老人添置新的衣物。
失去生活自理能力的七年来，如果不是女儿的照顾，老人可能早就去了天国。
女儿住在城市的另一边，大约每周回来一次。
每次来的时候，女儿都会将自己新买的衣物在广场给老人更换上，然后带着老人去附近的小吃店或大排档吃点东西。
更换完衣服、吃完东西后，女儿又会将老人推回原处，看护着老人，直到哥哥将要下班的时候方才离去。
她从不进入哥哥的家中，更加不会直接面对自己的嫂子。
作为看客的我们不知道这个家庭里发生着怎样的矛盾，却眼睁睁看着这位老人承受着人世间的悲苦。
女儿走后，老人忍不住泪流满面。
其他老人赶紧劝阻道：“不要哭了，不然要被你儿媳妇看见了。”
听见劝阻后，老人便只能强忍住泪水无声凝噎。
这样的场景我见证过两次，我的内心也难过了两次。
我问其他老人：“她没有退休工资吗？为什么不住进养老院呢？”
老人确实有着退休工资，但却长期被儿子、儿媳妇占用着。
女儿，作为嫁出去的人，能做的也只有这些而已。
除了指责子女的不孝之外，作为看客的我们还能做些什么呢？
这个世界上最难医治的病有两种，一是穷病，二是心病。
我没有见过每天定时将老人推出来的儿子，没有见过从不为老人清洗、更换衣物的儿媳妇，也没有见过问自己奶奶何时去死的孙女。
但我，却见到了这世间最无助的沉默和最悲凉的灵魂。
能够导致老人严重双下肢浮肿的原因有很多，结合老人常年高血压的病史判断，大多数情况下应该是慢性心力衰竭和或肾功能不全所致。
当然，因为老人总是不能得到足够的营养，或许还存在着低蛋白血症。
虽然这种慢性病难以治愈，甚至会像肿瘤一样愈发严重，但并不意味着不能缓解。
自从我第一次瞥见老人的半年时间内，她始终高高挽起裤脚低着头坐在轮椅上，就像从来没有挪动过一般，就像时间静止了一般。
明明有着子女，有着退休金，有着医保，却沦落到如此境地。
我想或许根本不用老人的孙女问：“你什么时候死？”
老人可能早早便期盼着自己能够死掉，只是上天却要她忍受折磨。
总是沉默的老人，在发出无声的悲鸣。
总是充当看客的你们，也只不过是这人世间无奈的一个符号。
总是以救死扶伤为己任的我们，其实也从来没有能力医治那些残缺肮脏的灵魂。
责编｜苏沐
封面图来源｜医脉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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