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18年,是枝裕和凭《小偷家族》摘得戛纳电影节金棕榈奖,成为继黑泽明、衣笠贞之助、今村昌平之后,第四位获得金棕榈奖的日本导演。
是枝裕和擅长家庭题材,在几十年光影历程中,他以纪录片般的镜头,平静、延缓而克制地讲述一个又一个家庭故事,创作出《步履不停》《海街日记》《如父如子》等温情治愈的佳作。
曾入围戛纳、呼声颇高的成名作《无人知晓》却有点不同,即使是枝裕和特意将故事进行改动,尤其是对小雪之死做了温情化处理,影片在结尾处释放希望微光之外,仍然弥漫着令人窒息的痛感。
《无人知晓》是是枝裕和的第四部作品,电影剧本以1988年在东京丰岛区发生的“西巢鸭弃婴事件”为原型写就。
影片中,在商场工作的母亲与不同的男人生下了四个孩子,长子,次子,长女,次女。在搬进了新公寓之后,母亲把他们留在家中。她谎称要去出差,实际上是与新交的情人在一起生活。四个孩子都没有户口,因此不能去上学,他们待在家中,靠母亲偶尔寄来的钱维持生活。
时间过去了大半年,有一天,无人监护的小女儿踩空椅子,在家中丧命,长子把妹妹的尸体用行李箱带出门掩埋。故事平静地结束在剩下的三个孩子依旧无人知晓的生活中, 他们拎着水桶,继续在街头讨饭。
夏日的午后,舒服的阳光,嬉闹的孩子们,结伴走远的背影,是枝裕和用备显温情的处理留给四个小孩成长的机会,也带给观众一丝希望。
然而,还原当年“西巢鸭弃婴事件”,其背后的真相远比影片呈现的更为残酷。
1988年7月17日,东京丰岛区西巢鸭公寓的一位房东向西巢鸭派出所报案,称在其公寓租房的女子失踪了。
这名女房客带着儿子自1987年9月起在公寓二楼租住了一个房间。据她所称,丈夫已经死了,孩子在立教中学念书,自己则在百货公司上班。
根据房东的描述,这对母子搬进来后,从10月开始,就再也没在公寓里见过租房的女人。次年2月开始,每月9万日元的房租缴纳也中断了。房东渐渐发觉那户很可能没有大人在家,后来又经常见有不良少年聚集,没有办法,只能报警。
当房东带领警察打开公寓房门的时候,他们被眼前的景象惊呆了。
房间里堆满了垃圾,散发着恶臭,脏衣服遍地都是,屋子里凌乱不堪,卫生间的污物甚至流到了客厅,空气中充满了混杂着粪便、泔水和霉菌的可怕气味。
屋子里盖着被子躺着两个女孩,她们瘦得可怕,似乎长期营养不良,也白得病态,好像很久没有晒过太阳。
厨房里,一个初中生年纪的男孩,正在收拾剩饭,似乎正是女房客的儿子。屋子里早已断电,煤气和电话也都停掉了。
母亲去哪儿了?屋子里这两个陌生女孩是谁?
面对警察的问询,男孩称:母亲在大阪出差,两个女孩则是母亲同事寄养在家的。
房东看孩子们饿得可怜,从家里拿来一些香蕉,他们像好久没吃过饭一样狼吞虎咽。
隔天,7月18日,警署的女性工作人员再次到访公寓,给孩子们带去食物。吃完之后,年纪较大的女孩告诉了警察自己和妹妹与男孩是一家人的事实。
随后,警察在房间柜子里发现一具已经变成白骨的男童尸体,后来被证实是这家的次子。在警方协助下,两个女孩被福利院的工作人员送往新宿区儿童中心,长子则被单独送往八王子市儿童中心。
在接受问询的过程中,长子声称自己在立教初中读初三,但经过调查,他并没有在上学。和哥哥一样,两个分别是7岁和3岁的妹妹,也都没有上幼儿园。除长子外,其他孩子都没有在公寓登记,孩子们甚至连户口都没有。
7月23日,正在千叶县与情人同居的孩子母亲从电视报道中得知事发,因为觉得太过丢脸而没有自首。随后,她被警方以非法遗弃儿童罪逮捕。经过对母亲的审讯,柜中发现的男童尸体的身份得到了确认。她供认,那是1984年自己生下的“次子”。
此外,警方震惊得知,原来这个家里曾经还有一个三女儿的存在。
原本应该也在屋中,如今却不见踪影的三女儿在哪里?
案发当时,家里最小的孩子已经被埋在了秩父山区寒冷的土壤中。
7月25日,在问询中,长子供述了自己伙同两个不良少年虐打2岁妹妹致其死亡并埋尸山野的全部过程。
他为什么要伤害自己的妹妹?被藏在柜中的“次子” 是如何死亡的?这位母亲,也就是当事女主,为何做出如此不负责任的行为?年轻的她究竟经历了什么,才如此“只生不养”?
时间回到1968年。
女主毕业于川崎的一所私立高中,之后就读于与时尚相关的职业学校。从高中开始就擅长唱歌并渴望进入娱乐行业发展的她在1966年以歌手身份出道,当时确实出过几张专辑,但两年后还没有走红就放弃了。
1968年,女主成为一名百货公司销售员,并开始在川崎市与一男子同居。两人生了一个男孩,但由于婚事遭到双方父母的反对,又因男子的债务问题,无法承担高额的育婴开销,他们只好把孩子送养。
1973年,女主与同一个男人的第二个孩子(电影中的长子)在东京足立区出生。尽管孩子生于医院,却没有拿到出生证明。当时,男人骗她说已经做了入籍登记。但是当孩子长到6岁时,还没有等来入学通知。此时她才发现被骗, 而男人已抛下母子二人离开。
之后,母子二人在东京市内几次搬家,没钱吃饭的时候女人会去卖身或者偷东西,甚至还被警察逮捕过几次。
1981年至1986年,女主先后生下长女、次子、次女和三女儿,四个孩子都在家中出生,都没有出生证明。
1984年9月,次子出生。次年2月,女主下班回家,发现刚满半岁的儿子含着奶瓶死在家中。她不知如何处理,就用塑料布将孩子尸体包起,藏在柜子里。
1987年9月,女主带着四个孩子搬到西巢鸭公寓居住,次子的尸体也被装在塑料袋中与行李一起运到新居。她向房东撒谎说丈夫已经死了,只有长子和自己一起住,而自己在商场上班。搬家当天,他们设法将其他三个孩子悄悄带进了公寓。
住进新公寓后,女主告诉长子,因为手续问题,他现在不能去上学,并买来书要他自学。在母亲外出工作时,这些年都在照顾弟弟妹妹的长子继续承担家长的角色,他安顿年幼的妹妹们,给她们买菜做饭、换尿布,深夜去便利店买打折的食物。
不久,女主结识了在千叶经营海鲜加工企业的情人。之后,她经常以去大阪出差为由离开家,但时不时会在外面和长子见面,留下两三万日元的生活费。
1988年1月,女主回家,将情人电话告诉长子后,便彻底离开,搬去与情人同居。
1988年3月,长子最后一次缴纳房租,而此时家里的水、电、煤气已经因为3个月没交费而被停掉。
母亲走后,长子继续负责照顾妹妹们,其间他结识了同样经常出入便利店的两个不良少年,很快他们成为朋友,长子经常叫两人到家中玩耍。
1988年4月21日,三个人再次聚在家中玩耍时,发现之前买的杯面不见了。根据嘴角的海苔残渣,他们断定是饿得受不了的三女儿偷吃了。为了教训她,两个不良少年开始殴打尚才2岁的女孩。
长子一开始曾出手阻止,但后来想到年纪不大的自己照顾几个小孩的不容易,顿感生气,便参与其中,一起殴打自己的妹妹。随着虐待升级,他们不断把女孩扔来扔去,甚至像球一样用脚去踢,幼女终于停止了哭泣。
这时,意识到事情严重性的两个朋友找借口匆匆逃走,长子则赶紧开始做人工呼吸,又用被子把妹妹包起来暖身,但为时已晚。
之后,长子用塑料布包裹了妹妹的尸体,将其放入柜子中,但由于尸体腐败发臭,1988年4月26日,他和那两个朋友一起搭电车将三女儿弃尸,埋于秩父市的公园内。
审判从夏天开始。
1988年8月10日,东京地检以伤害致死、遗弃死尸的罪名对长子发起诉讼,同时以母亲教育不当为由申请将长子送往教护院,希望他能得到充分的教育。对同犯的不良少年2人,则免除刑事惩罚,改为送到巢鸭警署接受辅导。
1988年10月26日,当事母亲以遗弃罪、间接伤害致死罪被判处3年有期徒刑,缓期4年执行。法官的判决理由是,虽然情节非常严重,但是犯人事后有明显悔过,并且发誓在与现在的情人结婚后抚养和教育两个女儿,因此网开一面,对她从轻处罚。
事件曝光后,舆论的批评聚焦在这位抛家弃子的母亲身上,根据多方证词,在将孩子遗弃之前,她和长子被男友抛弃后,女主也曾有过拼命活下去的想法,甚至曾出卖身体和偷窃,以抚养孩子。
另一方面,女主的“不负责任”也引发社会各界的愤慨,长期以来,她一直把照顾孩子的负担和繁重的家务扔给长子,虽然她声称自己在给钱。此外,不给孩子们办理户籍,更可以说是终极的虐待,抹掉了他们的存在本身。
如今,事件中的长子已经拿到户籍,早已以能入学的初中生身份开始新的生活。两个身体状况不佳的妹妹在疗养院康复。睡在柜子里的次子和公园里的幼妹遗体,都已妥善交给筑地本愿寺。
回顾案件发生时,孩子们是如何看待母亲的?
在他们被发现和保护后,接受问询时,都固执地相信母亲所说的话。
当问及妹妹的死讯时,两个稍大的女儿都没有流泪。她们曾眼睁睁地看着妹妹被虐待致死,看到妈妈把弟弟装进塑料袋。
据说在掩埋妹妹尸体之后,长子曾多次返回那座公园,看着躺在地下逐渐腐烂变成骨头的妹妹,他在想什么?
这一切,已无人知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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电影大师是枝裕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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