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 / 子玉

大家都喜欢和讲信用的人打交道，古今都一样。
江湖上一直有这么一个传说：得黄金百两，不如得季布的一个诺言。
可见季布在个人品牌的建立上取得了巨大的成功。
但是在汉帝国建立之后季布却过了很长一段时间东躲西藏的日子。原因很简单，季布是项羽的爱将，项羽败了，季布自然只剩亡命。
刘邦一直记得季布当年对自己暴风雨般的攻击，他放出话去：“谁要是能给我提供季布的线索，赏千金。”
看来季布很难躲过这股逆风。
季布先是躲藏在一位姓周的人家里，但一点也不安全。
周家给他出主意：“你打扮成奴隶，然后我再将你和其他奴隶一起卖出去，这样安全系数比较高。”
虽然是救命的话，但在季布内心深处还是引发了一阵强烈的地震。
他以前是驰骋疆场的将军，英雄，江湖人膜拜的偶像，现在要他委身为奴，确实对他的心理是一股巨大的冲击呀。
这新闻要是上了头条大家会怎么看？
会不会认为他季布怂了？
可是又实在没有别的好办法呀。
季布最终还是选择向面子妥协，大丈夫能屈能伸。
季布剃光了头发，穿上下人的衣裳被周家人卖给了一户姓朱的人家。
朱家一眼就认出了季布，一个奴隶怎会有如此咄咄逼人的气场？
他没有当面拆穿，而是交代儿子：“这个人你要招待好，别让他干活。”
接着，朱家去了长安找到了刘邦的“专职司机”夏侯婴。他开门见山：“季布当年虽然搞得陛下很狼狈，但他是为项羽打工呀，职责所在。
如果陛下不收回捉拿季布的命令，那么季布不是北投匈奴就是南投越人，干嘛要以如此大才资助敌人呢？再说，项羽的旧部陛下杀得过来么？
如今天下刚定，陛下就以个人的恩怨为重那还怎么向大家展示他宽广的胸怀呢？”
夏侯婴知道季布是个人才，他也猜出了季布肯定是藏在朱家家里。他将朱家的话毫无保留向刘邦转述。
刘邦最大的优点是能听进去别人的劝。他望了一下眼前的万里江山，又想了想自己和季布的那点事：
“格局小了呀。”
刘邦赦免了季布，并拜季布为郎中。
▲刘邦  电视剧《楚汉传奇》/剧照

不谈格局以政治的维度来看此事，刘邦有一千个理由赦免季布。季布身上的标签是忠臣，大汉帝国也需要这种意识形态。
这也是刘邦为什么要杀了季布的舅舅丁公的核心原因。
当年，刘邦彭城之败，作为项羽员工的丁公当时是追上了刘邦的，只是刘邦又将自己的口才发挥到淋漓极致，忽悠并给丁公许诺了好处才得以脱身。
按照正常思维，刘邦建国之后是应该感谢丁公的，人家救过你的命呀。
可刘邦还是杀了丁公，“大汉朝不需要这种卖主求荣的人。”
时也，势也，此时的刘邦和汉帝国需要的是季布和田横这种有节操的人。
后世的乾隆皇帝也有过类似的做法，他将当年投降满清的明朝将军洪承畴等人编入了《贰臣传》，又隆重祭奠曾经抗清的急先锋史可法。
他的认知其实和刘邦在同一个维度。
值得一说的是，朱家帮季布脱身之后终生再也没有见他，即使季布强烈地想报答他。
朱家的动机很简单，不想季布这种人才被埋没。
当季布被刘邦重用的新闻上了头条之后，大家又争相评论：“做人就得像季布这样，能屈能伸呀。”
季布几乎成了那个时代的道德标杆，既有信用，又能卧薪尝胆。
做了大汉臣子的季布此后也一直践行着他“忠臣”的价值观。
匈奴的冒顿单于给吕后写了一封侮辱性极强的信：
“你说我死了老婆，你没了丈夫，要不咱两凑一对吧。”
▲吕后  电视剧《楚汉传奇》/剧照

朝堂上立刻就炸开了锅，“特么的欺负人不带这样的。”
上将军樊哙的情绪最激动：“给我十万兵马，我这就去踏平匈奴。”
对，从情绪的维度来看，谁能忍受这种侮辱？
可这封信更代表了两个字，政治。吕后，汉朝如何应对都将决定汉、匈两国此后相处模式的走向。
难道大汉朝此刻就没有脑袋清醒的人了？
季布站了出来，“樊哙将军应该拉出去斩了。”
会议现场又炸开了锅，“季布怎能说这种话？”
于公，大家都在批判匈奴，于私，樊哙是吕后的妹夫。
大家都为季布捏了一把汗。
季布向大家陈述了自己的观点：“当年高祖皇帝四十万大军被匈奴困在平城七天七夜的事大家都忘了吗？你樊哙哪来的勇气认为自己十万人就能搞定匈奴？难道你比高祖他老人家还英明神武？”
朝堂死一片的沉寂。
出乎意料的是，当家人吕后却保持了沉默，既没有批评处分季布也没有提那封信的事。
她用沉默告诉大家，“此事过去了。”
可不是嘛，吕后是个政治人物，考虑问题也永远先从大局出发。如今汉帝国的战略是：于民休息，努力恢复生产，将民生搞起来。
绝对不能做了情绪的奴隶而视国家战略为儿戏。
吕后是一位非常成熟的政治家。
历史开进了汉文帝刘恒的时代。
汉文帝听说季布很有才，于是将他招进了京城，想任命他做御史大夫。很快他又听到一则关于季布的负面消息：
“季布这个人是个酒鬼，人都不敢接近他。”
季布就这样被晾在京城一个多月。
终于见到皇帝后他对汉文帝说：“陛下不应该从别人的口中来认识我，这不是明君所为。”
▲汉文帝  电视剧《美人心计》/剧照

汉文帝最终还是没有将御史大夫的职位给季布，季布继续回去当他的河东郡守。
从表面看，汉文帝是因为受了小人的误导，实际原因是，汉文帝让季布回去也是一种无奈。
刘恒是以诸侯王的身份被“功臣派”选立为皇帝，他在朝中的根基几乎为零。所以，汉文帝总是想尽各种办法为自己招揽人才以抗衡强大的“功臣派”。
季布显然是他想发展的人才。
可御史大夫是仅次于丞相的高官，位列三公，“功臣派”肯定想让他们圈子里的人来做。
季布的命运其实也是皇帝和“功臣派”角逐的一枚棋子，那一个月的时间肯定是汉文帝和“功臣派”过招的过程。
结果是，汉文帝向“功臣派”妥协了。这个圈子太强悍了，暂时不能和他们来硬的。
这也是汉文帝为什么将贾谊外放，想任命大舅子为丞相却又无奈选择了“功臣派”的人出任的核心原因。
都是出于政治的考量，没办法。
也不知道季布回去想通了没有。
但他其实也是项羽旧臣里混得相当不错的人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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