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舒说:
下午正开着会,编辑部的小朋友忽然惊呼:雪莉死了。
网上的新闻铺天盖地,微博甚至一度还down了。
我不是崔雪莉的粉丝,只知道她原本是韩国女团Fx的成员。常见这个名字,是她上热搜的次数实在太多。印象最深的那一次,是看到她在烤肉店直播,旁边有人质问,雪莉的朋友大声说:“这里的人都是No bra”。我一时不解,公司的小朋友说,因为雪莉之前走的是清纯路线,脱团之后变得完全“放飞”,穿衣风格比较“暴露”,而且公然声称不穿bra。
我当时还很奇怪,不穿bra怎么了?这不就是一个漂亮姑娘的自我选择吗?
而后一看评论,发现居然是这样的——
韩国网友更可怕:
当崔雪莉被非议的时候,很多人随意在下面评论着,有些人甚至都不知道她是谁,就随意用那些最恶毒的词语辱骂。现在,她死了,大家开始纷纷指责,她被网络暴力杀死了,又去讨伐过去说她不好的那些人。“骂她是荡妇的人此刻混在人群里为她惋惜,明天太阳升起来,他们开始寻觅下一个猎物。”一个博主如是说。
可我认为,自我反思和自我约束远远比呼吁指责人群来得更有效率。
八十多年前的妇女节,一个女演员同样不堪流言中伤,服药自尽。临死前,她说:人言可畏。
这个女演员叫阮玲玉。
互联网时代,恶意愈发弥漫。仿佛有了屏幕的“保护”,人性的阴暗就可以恣意张扬,在网络上敲打键盘,讲着不负责任的话,把最恶毒的词汇留下,并不觉得自己有错。这些言论汇聚在一起,变成一把冰冷的刺刀,深深扎进受害者的心里。
自开公号以来,这样的事,我是常常遇见的。因为是女性,对待这种伤害,有时更加敏感。大约因为这样的原因,我愈加保持沉默。因为我知道,人言是零成本的谋杀,所给人带来的伤害,是一种持久的绝望与痛苦。
同理心,在这个时代太珍贵了。
想起之前写过的一篇旧文《被毁掉的陆小曼》,那篇文章源自我读了陈建华老师的《陆小曼·1927·上海》。陈老师花了一本书的篇幅,讲述上海小报如何恶意建构陆小曼的“荡妇”名声和对她的恶意诋毁。写完之后,却有不少这样的评论:
真心希望崔雪莉的悲剧不要重演,这是我此刻最大的祈祷。
不要轻易在网上伤害别人。
可以不爱,但别伤害。
谨言慎行在任何时代都不过时。
1927年12月6日,全上海市民的眼光都聚焦于静安寺路127号,夏令配克(Olympic)戏院。一辆黑色别克车停下来,从车里出来的女子迅速被人认了出来:“快看,唐瑛也来了。”沪上名媛唐瑛一直是上海滩各种活动的焦点,这一次,她却和人山人海的群众们一样都是“来看新娘子的”。
所谓新娘子,指的便是陆小曼。
那日的演出主办单位是美术团体天马会(江小鹣刘海粟主办,我之前的文章里写过,徐悲鸿他们因为对天马会不满,曾经在巴黎办了一个天狗会),而根据《申报》当天的“天马会剧艺会节目”广告,当日的戏码是这样的:
二本虹霓关:张光宇 杨清磐 戎伯铭 张振宇
寄子:苏少卿 李小虞
女起解:沈恒一
宝莲灯:翁瑞午 胡仲龄 吴老圃
七星灯:天罡侍者
玉堂春:杨清磐 翁瑞午 陆小曼 江小鹣 徐志摩 丁悚
群英会:鄂吕弓 罗仲泉 俞振飞 席少荪 孙子衡
这里的演员们都是沪上文艺界著名人士,课代表来做个解释:
张光宇,中国装饰艺术奠基人,一个真正的天才。你们最熟悉他的作品《大闹天宫》。张振宇疑为张光宇的弟弟张正宇。
30年代在上海,与梅兰芳等朋友的合影。右四梅兰芳,右二张光宇,左三张正宇
杨清磐,画家,天马书画会成员,徐志摩好友。与吴湖帆、梅兰芳、周信芳、汪亚尘、范烟桥、郑午昌、席德炯、汪瓞长、孙伯绳、蔡申白、邓怀农、张君谋、秦清曾、李祖夔、洪警铃等二十个同龄人结甲午同庚会。
苏少卿,戏剧评论家,孟小冬曾经拜他为师。
沈恒一:票友,我曾经在《上海画报》上看到他和名旦程玉箐的照片,被称为“捧角家”,但陈存仁的书里又说,1936年张啸林作六十岁生日,在大沪花园唱堂会,褚民谊演昆剧“训子”,演关公,沈恒一配演关平,感觉这是一位啥都能演的票友。
天罡侍者,原名陈运培,镇江籍画家,孙(菊仙)派票友。
鄂吕弓即鄂森,著名律师,曾经参与过东京审判。票友,曾经在《上海画报》写过很多戏曲文章,其中一篇《陆小曼女士的青衣》说她“倜傥风流,有周郎癖,天赋珠喉,学艳秋有酷似处”。
丁悚是漫画家,值得一提的是,虽然出现在了广告里,丁当日没有上台,他所扮演的医生一角,由张光宇代替——题外话一句,张光宇彼时被大家叫做“无锡梅兰芳”,这个外号实在有点发噱。
俞振飞,著名昆剧演员,大家都认识,我不多介绍了。
显然,压轴戏《玉堂春》实乃当日焦点,徐志摩和陆小曼夫妇联袂登台,怪不得大家纷纷在开演之前嘴里叫嚷着“去看新娘子去哉!”(其实那时候他们已经结婚一年多)
这不是陆小曼和徐志摩第一次同台演出,巧合的是,在当年夏天,他们已经演过一次《玉堂春》——当时本应是欧阳予倩的《人面桃花》,但因为欧阳予倩迟到,道具又未齐备,临时改演《玉堂春》,徐志摩扮演的是押送苏三的崇公道,因为诗人重度近视,只能戴着眼镜上场,大家一看便知是志摩,于是哄堂大笑。周瘦鹃曾经《红氍三日记》记录,徐志摩“登台跪公案之前,诉其连日筹备剧事主持前台之苦,累累如贯珠,闻者鼓掌不绝”。
徐志摩演崇公道,王济远速写
徐志摩不善皮黄,参加演出纯粹是为了爱情。他是真心爱护陆小曼,当日演出后台,记者看到“陆女士戏将上场。化装时,徐亦随侍于旁,为调脂粉。陆有小婢,伫立以待驱使,而陆挥手令去,独让其夫婿在旁照料,可知徐诗人体贴夫人,别有独到处也。女士上装后,徐则时加慰问,陆女士亦屡问:‘扮相佳否?’徐必答曰:‘漂亮,漂亮。’陆女士始冁然微笑,从容登台。”这显然是甜蜜爱侣撒狗血,由此可见,两人的感情当时是相当好的。
这一次,陆小曼演苏三,翁瑞午演王金龙,江小鹣演蓝袍,徐志摩演红袍,演出效果还是相当不错的,陈建华老师在《陆小曼·1927·上海》里研究了本次演出之后各大报纸的评论——
迪庄的《天马会之第一日》:“小曼上妆后,娇小玲珑,较平时益美,嗓音不高却还清脆,叫板一声‘大人容禀’,如出谷雏莺,惟运腔转折处,略有特殊声浪,谅因久习昆曲之故。翁君本以青衣名于时,忽易钗而弁,居然能落落大方,一段南梆子唱来珠圆玉润,耳鼓一新。”(《小日报》,12月8日)
陈小蝶的《天马聆歌记》:“得瑞午之王公子为配,顿觉生色不少,瑞午聪明隽逸,无角不能,予谓瑞午小生犹胜旦角,一片清新俊逸之神,与振飞有异曲同工之妙,使振飞为王公子,必不能胜瑞午”

周瘦鹃的《红氍真赏录》:“陆女士之苏三,宛转情多,令人心醉。翁为王公子,潇洒可喜。江被蓝袍作吏,一洗其法兰西风,亦居然神似”,而徐志摩则“台步如机械人”,令人发噱。(《上海画报》,12月24日)
但票友演戏,再怎么好,其实也有限,群众们如此蜂拥而至,主要还是一种“八卦”心态——徐志摩和陆小曼这一对风云伴侣,在任何时候都是重点吃瓜对象。
唐瑛和陆小曼
更何况,当日演出,多半都是好朋友,不开点玩笑,怎么可以呢?
《玉堂春》里有一段剧情,王金龙发现犯人便是他朝思暮想的苏三,大惊失色,声称得病而休庭。医生为他诊脉,本来这一段只是过场,医生不必开口。然而张光宇上台的时候,却忽然抓了一个哏,张光宇用苏白说:“格格病奴看勿来格,要请推拿医生来看哉。”
这个玩笑本来没啥,因为翁瑞午是推拿名医,不仅台下观众听了这句台词,纷纷大笑,连台上的翁瑞午陆小曼徐志摩江小鹣听了,也失声而笑——因为这句台词他们事先并不知道,陈巨来在《安持人物琐忆》里说,这是他想出来的台词,我觉得极有可能,陈巨来这么八卦促狭的人,确实想得出来。
陆小曼与江小鹣《汾河湾》剧照
票友登台开玩笑,这是常有的事情。我读书时票戏,唱《三让座》一折,丑角先抓一哏曰“看你毕业论文还没写完,还好意思到这里来混座位”——盖当时正苦于论文季,全场发笑。之前陆小曼演《汾河湾》,江小鹣曾经跟陆小曼商量,剧中薛仁贵见屋内男鞋,以为柳迎春有奸夫,便质问此鞋来历。柳氏反问:“你问的是这穿鞋的人儿么?”薛仁贵回答:“我不问这穿鞋的,难道是问靴子的么?”江小鹣想改成“难道问戴眼镜子的么”——“戴眼镜子”当然指的是徐志摩,这也是为了让观众一笑,不过对于这个主意“小曼极力反对,故在场上并未更改”(《上海画报》报道)
但张光宇这个玩笑一开,忽然有一群无聊人士,开始别有用心了。
翁瑞午当时不仅是沪上推拿名医,还是陆小曼的推拿医生。周瘦鹃曾经回忆,自己和江小鹣去徐志摩家里吃饭,发现陆小曼身体不好,不怎么吃饭,只吃一碗菌油面。来吃饭的还有翁瑞午,“为昆剧中之名旦,兼善推拿之术,女士每病发,辄就治耳。”
男女大防,即使到了现在,一个男性友人来帮女性朋友按摩,还是会引发闲言碎语的。但我绝对相信,当时翁瑞午和陆小曼还是属于比较纯粹的朋友关系,以陆小曼之谨慎,如果两人真的有私,肯定是不肯当着朋友的面的。
徐志摩也完全相信陆小曼,正如陈定山在《春申旧闻》中所说,“志摩天性洒脱,他以为夫妇的是爱,朋友的是情,以此罗襦襟掩,妙手抚娑之际,他亦视之坦然。他说‘这是医病,没有什么避嫌可疑的。’”
小报《罗宾汉》最先开始暗搓搓不怀好意,报道中借了唐瑛的口,说陆小曼几声“大人容禀”叫的人“心花怒放”。这里的人,当然可以指观众,也可以指代扮演王金龙的翁瑞午。
《福尔摩斯》就没这么客气了,12月17日,著名八卦文章《伍大姐按摩得腻友》出街。这篇文章写得极为不堪,我内心是十分不愿意把这篇文章放出来的。但不放出来,大家也没办法知道究竟有多下作,所以还是全文如下:
诗哲余心麻,和交际明星伍大姐的结合,人家都说他们一对新人物,两件旧家生。原来心麻未娶大姐以前,早有一位夫人,是弓叔衡的妹子,后来心麻到法国,就把她休弃。心麻的老子,却于心不忍,留那媳妇在家里,自己享用。心麻法国回来,便在交际场中,认识了伍大姐,伍大姐果然生得又娇小,又曼妙,出落得大人一般。不过她遇见心麻以前,早已和一位雄赳赳的军官,一度结合过了。所以当一对新人物定情之夕,彼此难免生旧家伙之叹。然而家伙虽旧,假使相配,也还像新的一般,不致生出意外。无如伍大姐曾经沧海,她家伙也似沧海一般。心麻书生本色,一粒粟似的家伙,投在沧海里,正是漫无边际。因此大姐不得不舍诸他求,始初遇见一位叫做大鹏的,小试之下,也未能十分当意,芳心中未免忧郁万分,镇日价多愁多病似的,睡在寓里纳闷,心麻劝她,她只不理会。后来有人介绍一位按摩家,叫做洪祥甲的,替她按摩。祥甲吩咐大姐躺在沙发里,大姐只穿一身蝉翼轻纱的衫裤,乳峰高耸,小腹微隆,姿态十分动人,祥甲揎袖捋臂,徐徐地替大姐按摩,一摩而血脉和,再摩而精神爽,三摩则百节百骨奇痒难搔。那时大姐觉得从未有这般舒适,不禁星眼微饧,妙姿渐热,祥甲那里肯舍,推心置腹,渐渐及于至善之地,放出平生绝技来,在那浅草公园之旁,轻摇、侧拍、缓拿、徐捶,直使大姐一缕芳魂,悠悠出舍。此时祥甲,也有些儿不能自持,忙从腰间挖出一枝短笛来,作无腔之吹,其声呜呜然,啧啧然,吹不多时,大姐芳魂,果然醒来,不禁拍桌叹为妙奏。从此以后,大姐非祥甲在傍吹笛不欢,久而久之,大姐也能吹笛,吹笛而外,并进而为歌剧,居然有声于时,一时沪上举行海狗大会串,大姐登台献技,配角便是她名义上丈夫余心麻,和两位腻友:汪大鹏、洪祥甲。大姐在戏台上装出娇怯的姿态来,发出凄惋的声调来,直使两位腻友,心摇神荡,惟独余心麻无动于中。原来心麻的一颗心,早已麻木不仁了。时台下有一位看客,叫做乃翁的,送他们一首歪诗道:诗哲当台坐,星光三处分,暂抛金屋爱,来演玉堂春。
即使我们现代人,对那段历史不算特别懂的,也可以看明白,余心麻说的是徐志摩,伍大姐是陆小曼,汪大鹏是江小鹣,洪祥甲是翁瑞午,海狗会是天马会。
可是文章里,不仅特别恶心描绘翁瑞午和陆小曼的“奸情”,更附会出陆小曼和江小鹣、徐志摩的父亲和张幼仪均有不可告人之关系,这就真的是太恶太坏了。
这篇文章的始作俑者是《福尔摩斯》的编辑吴微雨,起初还列有平襟亚的名字。平襟亚简直是上海滩小报枭雄,他的侄子平鑫涛是琼瑶的夫君。我喜欢的女子,平襟亚居然都惹过——吕碧城告过他,张爱玲为了稿费的事情和他起过龃龉,陆小曼更不必说,说实话,我心里是超级讨厌平襟亚的,你们要是想看他得罪爱玲,下次再写吧。
平襟亚
《福尔摩斯》刊登了这篇文章之后,又有一个《小日报》跟进,直接以《陆小曼二次现色相》一文,点名之前的《伍大姐》,一一写实。这样一来,满城皆知,徐志摩不得不站出来,控告《福尔摩斯》。
平襟亚后来写过《两位名女人与我打官司》,说自己当时在上海法政大学读书,空闲的时候在《福尔摩斯》写一点消遣文章。谈到这次陆小曼演出,他确实和吴微雨去看,看后回报馆闲谈——
有人说陆小曼的苏三演得很不错,据说是翁瑞午一手教她的。翁原是个名票,曾和梅兰芳配角演出《白蛇传•断桥》,翁不但演小生拿手,早年也演过旦角《花田错》。又有人插嘴说:“徐志摩自从英国回来后,与前妻张嘉分(幼仪)离婚,和小曼在上海同居,俨然夫妇,可是,志摩是个忙人,上海和北平常来常往,未免使小曼感到寂寞,尤其是小曼经常有病痛,有人介绍翁瑞午替她按摩,同时教她学习京戏,迄今年余,她和翁的情感已不正常,志摩竟置若罔闻。”另一人说:“今天的戏,理应志摩起王金龙才对,为什么让翁瑞午起王金龙,志摩起崇公道,那就仿佛把爱人牵上堂去给别人调情,这个穿红袍的江小鹣也是志摩的朋友,居然也胡得落调,他们简直是出丑出到戏台上大庭广众之间去了。”
……
当时是随便谈谈,谁知道吴微雨综合他人的谈话,写了一篇文章,就在第二天送给我修改,我把中间黄色的句子删除,真姓名也全部改换,陆小曼改作伍大姐,徐志摩改作余心麻,翁瑞午改为洪祥甲,江小鹣改为汪大鹏,又在草稿上题了个“伍大姐按摩得益友”的标题。当时我交还了他,好多天没有见注销,直到我回苏州去后,他仍然照他的原作刊登于《福》报,而标题则仍用了我亲笔写的,只把“益友”改为“腻友”,去刻了木戳用在报上。所以这篇东西不能说完全不知道,但是文责应当由该报主编者吴微雨负担,为什么偏生要告起我来呢?
由此可见,这篇文章完全就是吴微雨道听途说,其中错误百出,比如当时徐志摩已经和张幼仪离婚,并且和陆小曼结婚,两人并非同居。
不过,平襟亚不愧法律专业,他延请律师到庭声明,说自己与该报毫无关系,最终成功。
《福尔摩斯》当时刚刚结束和富春楼老六的官司,经验丰富,根据平襟亚的叙述,担任《福尔摩斯》的代理律师是经验丰富的詹纪凤和陈则民,他们和巡捕房关系密切,为了避免之后的私人诉讼,动用关系上下打点,使得整个官司都处于一个极为混乱的境地。
他们先提出,因为之前《伍大姐按摩得腻友》一文已经由于其中一幅裸体画经捕房公诉,并且处罚了被告罚金(只有三十块)。根据当时的刑事诉讼条例三百四十条第二项之规定,同一事件不得向同一法院做再度控诉,此项诉讼条例国民政府未予取消,当然有效,请求驳回原告之起诉。
另外,律师又表示,诉讼主体完全错误,文内所记人名为余心麻、汪大鹏、伍大姐等,并无一语涉及徐志摩、江小鹣、陆小曼诸人,纵使文字中有侮辱谩骂情事,然亦与徐等无关风马,假使有人骂董则民而我不能强自认定彼乃骂我陈则民。所谓吹皱一池春水,底事干卿,而况法律系严格的,不能援引比附,以莫须有三字列入人罪,诉讼主体犹未构成,何能起诉,应请驳斥不理。
狡猾啊!!!奸诈啊!!!
然而,确实有效。
最终,法院审核,认为“本案与捕房所诉同一事实,不便再予受理,当庭驳回并谕知原告人,如欲要求赔偿名誉损失,应另行具状向民庭起诉。”
徐志摩深为后悔自己去演了那场《玉堂春》,在日记里,他如是说——
我想在冬至节独自到一个偏避的教堂里去听几支圣诞的和歌,但我却穿上了臃肿的袍服上舞台去串演不自在的“腐”戏。我想在霜浓月澹的冬夜独自写几行从性灵暖处来的诗句,但我却跟着人们到涂腊的跳舞厅去艳羡仕女们发金光的鞋袜。
而经历了这件事之后的陆小曼变了一个人。
她不再在上海公开场合出现,也不再登台唱戏。上海滩的交际明星,成了更年期的陈皓明和郭慈安,她被小报的恶意中伤,彻底击垮了。
四年之后,她遭遇了更可怕的事情——徐志摩飞机失事。
作为徐志摩的遗孀,她连安排徐志摩入殓衣服的资格都没有(张幼仪坚持让徐志摩穿了长衫)
作为徐志摩的遗孀,她连整理徐志摩全集的资格都没有(林徽因和凌淑华抢起了日记)
1946年,《飘》杂志上发表了一篇《秋翁疑是陆小曼,一番情意可感》。原来,当时《飘》上刊登了一幅年轻女子的侧面像,悬赏10万元,奖励竞猜画中人姓名。平襟亚一下子认出她是陆小曼,于是写了一封信给《飘》,并表示自己把这10万元捐给陆小曼:
现在她头童齿豁了,谁知她二十年前丰姿曼妙?使我见着兴美人迟暮之叹。……二十年前她虽曾和她的丈夫暨翁君、江小鹣君等人,向法院告我一状,可是当时虽然是他们败诉的,但毕竟我的不是。我写了一篇《伍大姐按摩得腻友》,她们才起诉的,我内疚于心。
《飘》的记者在文末说,“对于平襟亚不记陆女士前嫌,并向其可怜身世寄无限同情,表示钦佩。编辑将按照襟亚的意愿,对昔日的绝代佳人,予以扶持。”我看了只觉得无比恶心。
可惜,这样恶心的人,现在还是不少。
1927年,是陆小曼人生的转折点。她满怀希望投入到下一段婚姻当中,先受到了徐志摩家庭的责难;她满怀信心来到上海的交际场,想要做一个热心公益的独立公众女性,却在一场演出中折戟沉沙。掐指一算,1927年,正是陆小曼的本命年,这个太岁,真的太厉害了。
但我始终认为,不能全怪太岁。那些不怀好意的小报记者,那些窃窃私语的吃瓜群众,都对陆小曼的这场悲剧,负有不可推卸的责任。
我们欠陆小曼一个道歉。
*参考资料:
1.陈建华著,陆小曼·1927·上海,商务印书馆2017年出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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