法国印象派与咖啡馆（下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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整个十九世纪，巴黎已取代罗马成为世界艺术的中心，经过拿破仑三世的运筹帷幄和奥斯曼伯爵的精心打造，巴黎城市面貌焕然一新，宽敞整洁的林荫大道和优雅美观的奥斯曼风格建筑成为巴黎一道靓丽的风景线，巴黎迅速成为时尚之都和艺术之都。法国在遭受1870-71年普法战争割地赔款耻辱之后，于1878年和1889年成功举办两届世博会，这是给法国民众提振自信心和增强自豪感的良机，埃菲尔铁塔成为1889年世博会的标志性建筑。

巴黎埃菲尔铁塔作者摄于2016年

沙龙与世博会成为艺术家获取名声的重要渠道，巴黎年度沙龙吸引着世界各国的艺术文青纷纷前往巴黎朝圣，以巴黎沙龙展获奖为崇高目标。他們仿效前辈印象派艺术家，去巴黎咖啡馆感受和体验巴黎人的生活和社交。

19世纪80年代的巴黎咖啡馆是一个充满光明、温暖和邂逅的好地方。在巴黎，百年以上的咖啡馆并不罕见，有些咖啡馆，曾是黑格尔、海明威写作的地方；有些咖啡馆角落，贝多芬、毕加索也曾坐过，巴黎成为时尚和标新立异的发源地。

旅居法国艺术家创作的咖啡馆杰作

俄罗斯现实主义绘画大师伊利亚·列宾ilya Repin（1844-1930）获得赴法留学的奖学金，于1873-76年在令人眼花缭乱的巴黎学习绘画，这对于正处于上升时期的年轻绘画新星来说是一个富有成效的时期。他以饱满的热情，吸收现代法国艺术的精髓，《巴黎咖啡馆》描绘了一位俄罗斯美女体验巴黎咖啡馆的热闹景象，“看与被看”从剧院延申到咖啡馆。列宾为创作这幅作品画了许多习作，几易其稿，可谓是一件精心刻画的杰作，成为列宾留法期间的重要艺术成果。

《巴黎咖啡馆》1875 列宾私人收藏

19世纪60年代，日本的横滨港正式向外国人开放。欧美商人迅速在横滨建立商业桥头堡。这些外国商人出入横滨市的大街小巷和日本的茶馆，对日本的艺术家来说是一个新颖有趣的绘画题材。日本浮世绘艺术家歌川芳员 Utagawa Yoshikazu (生卒年不详) 在创作外国人在日本的风俗画数量方面是屈指可数的专业户，在这幅三联画中，他把外国人在宫崎阁茶馆用餐和喝茶享乐的场景描绘得栩栩如生。

《在横滨宫崎阁茶馆享乐的外国人》1861 歌川芳员纽约大都会艺术博物馆

乔瓦尼·博尔迪尼 Giovanni Boldini (1842-1931）是意大利著名肖像画家，从1872年起，博尔迪尼旅居巴黎，成为埃德加·德加的好友。1889年，他被任命为巴黎世博会意大利会馆的专员，并因此获得了荣誉军团骑士勋章。1931年他去世后，媒体对博尔迪尼的艺术生涯给予高度评价：“博尔迪尼是一位时髦的肖像画家，能为巴黎所有贵妇人画肖像，只有他做到了。” 他笔下的贵妇人形态典雅，深得收藏家的喜爱，因此他的作品很“卖座”。

《咖啡馆聊天》1879 博尔迪尼私人收藏

《在咖啡館》博尔迪尼日内瓦小宫殿美术馆

美国印象派画家费尔南德·隆格伦Fernand Lungren (1857-1932) 于1882年前往巴黎，他参加了朱利安美术学院的课程，然后潜心观察描绘这座城市的风土人情。在这幅《在咖啡馆》作品里，一个穿着时髦的红裙女人独自坐着，似乎是在等人。她的出现标志着现代巴黎不断变化的社会环境，咖啡馆为女性在公共场所提供了新的休闲地方。隆格伦对描绘现代生活主题和光影的兴趣归功于受到法国印象派的熏陶。

《在咖啡馆》 1882 隆格伦芝加哥美术馆

乔治·克罗加特 Georges Croegaert (1848-1923）是比利时学院派画家，曾就读于安特卫普美术学院。他于1876年移居巴黎，大部分职业生涯都在巴黎度过。他的画作获得了艺术界的好评。随着19世纪80年代美好年代的到来，这种描绘室内时尚女性的画作在沙龙展上变得流行起来。他的画作注重细节，而且具有丰富的色彩。他以描绘优雅社会场景的风俗画和迷人的女性肖像画而闻名。

《咖啡馆场景》1883 克罗加特私人收藏

柴尔德`哈萨姆 Childe Hassam（1859 -1935）是美国印象派画家，以描绘咖啡馆和沿海风光著称。他笔下的咖啡馆作品，真实地反映了巴黎人的社交生活，包括中产阶级和劳动阶层在咖啡馆的画面。他与旅居法国的美国印象派画家玛丽·卡萨特一起，在美国艺术界为推广和宣传法国印象派方面发挥了重要作用，哈萨姆是20世纪初一位有影响力的美国艺术家。

《在咖啡馆》1887 哈萨姆私人收藏

《请给我一杯咖啡》1889 哈萨姆私人收藏

巴勃罗·毕加索 Pablo Picasso（1881-1973）是西班牙著名的立体派风格艺术家。1900年，毕加索只身前往巴黎绘画并生活。巴黎是毕加索的福地，他出名于法国。《咖啡馆音乐会》和《喝苦艾酒的人》似乎还是油画习作，而《煎饼磨坊的舞会》已经是一幅杰作了。前辈印象派大师雷诺阿（1841-1919）于1876年创作的《煎饼磨坊的舞会》对毕加索产生了影响，相同的主题，不同的绘画风格，不同的时代服饰，两代艺术家之间进行了有趣的时空对话。

《咖啡馆音乐会》 1900 毕加索巴黎毕加索博物馆

《四只猫咖啡馆》1900 毕加索纽约嘉格洛姆梅收藏馆

《煎饼磨坊的舞会》1876 雷诺阿奥塞美术馆

《煎饼磨坊的舞会》 1900 毕加索纽约古根海姆博物馆

彼得·亚历山德罗维奇·尼卢斯 Pyotr Alexandrovich Nilus（1869–1943）是乌克兰著名的印象派画家。他就读于圣彼得堡的帝国艺术学院，其作品在俄罗斯巡回艺术协会展 Society for Travelling Art Exhibitions （这是1863年由14位俄罗斯现实主义艺术家成立的一个协会，以抗议学院派的清規戒律，並于1870年演变为巡回艺术展览协会）展出。1920年俄国内战期间，他移居巴黎进行绘画创作，虽然色彩仍偏暗褐色，但他的咖啡馆题材和笔触已具印象派的风格。

《在咖啡馆里》1901 尼卢斯彼得罗夫斯克艺术博物馆

阿尔弗雷德·亨利·毛雷尔Alfred Henry Maurer（1868-1932）是美国现代主义画家。1897年，毛雷尔前往巴黎，在那里绘画创作了四年，並加入了美国和法国艺术家的圈子。二十世纪初，他在国际前卫画展和纽约分別展出作品，获得了成功。他在这幅《在咖啡馆》作品采用与众不同的俯视构图，一下子吸引了人们的眼球，备受观众青睐。毛雷尔的作品被许多国家的艺术博物馆收藏。

《在咖啡馆》1905 毛雷尔艾尔米塔什博物馆

康斯坦丁·阿列克谢耶维奇·科罗文Constantin Alexeevich Korovin (1861-1939) 是俄罗斯印象派画家。1881年科罗文在圣彼得堡帝国艺术学院学习，后来在莫斯科美术学院学习。1885年科罗文前往巴黎深造。巴黎的印象派对他来说是一个极大的震撼。他最喜欢的主题就是巴黎的咖啡馆，他创作了许多咖啡馆题材的佳作，断续的笔触和快速的画风是印象派的显著标志。

《和平咖啡馆》1906 康斯坦丁特列季亚科夫美术馆

约翰·阿克塞尔·古斯塔夫·托内曼Johan Axel Gustaf Törneman (1880-1925) 是瑞典表现主义艺术家之一，被誉为瑞典艺术的先驱。1899年他在哥德堡的韦姆兰艺术学院学习，1901年至1905年期间托内曼前往巴黎朱利安美术学院学习。在看到梵高和高更的作品后，托内曼的调色板开始变亮。咖啡馆歌舞升平，热闹非凡，各种人物表情被他刻画得入木三分。《夜咖啡馆之一》和《夜咖啡馆之二》分别参加了1905年和1906年的巴黎秋季沙龙，这是瑞典现代主义最重要的两件作品，為瑞典艺术界贏得了国际声誉。

《夜间咖啡馆之一》1905 托内曼私人收藏

《夜间咖啡馆之二》1906 托内曼瑞典蒂尔斯卡美术馆

圣地亚哥·鲁西诺尔·普拉茨Santiago Rusiñol Prats (1861-1931) 是西班牙加泰罗尼亚著名画家，是现代主义最杰出和多产的艺术家之一。他从1889年到1893年期间旅居巴黎，住在蒙马特，接受法国印象派户外 Plein-air 绘画的训练，鲁西诺尔的绘画受到印象派的影响。1917年，他被法国政府授予荣誉军团骑士勋章。这幅具有西班牙色调的《无声咖啡馆》中的人物似乎显得沉默与孤独，与画名十分契合。

《无声咖啡馆》1890 鲁西诺尔西班牙阿巴迪亚博物馆

鲁西诺尔是世纪之交西班牙现代主义的创始人之一。1897年期间，他和他的画友，包括年轻的毕加索经常在巴塞罗那的一家“四只猫咖啡馆” The Four Kats 聚会，讨论艺术和组织画展。后来毕加索出名了，这家“四只猫咖啡馆” 被称为“毕加索咖啡馆”，名人效应，全世界都一样。

毕加索画的海报成为“四只猫咖啡馆”的菜单封面

莱瑟·乌里Lesser Ury (1861-1931) 是德国印象派画家。这家以维也纳咖啡馆风格设计的鲍尔咖啡馆Café Bauer 于1877年开业，并迅速发展成为柏林最重要的聚会场所。夜间的路灯从菩提树下照进咖啡馆，一位吸烟的男士正在阅读鲍尔咖啡馆提供来自世界各地的报刊，一对男女正在享用咖啡。在乌里的作品里，可以感受到来自于莫奈粗犷的干笔触风格，乌里的画作重現了柏林大都市咖啡馆的优雅氛围。

《在咖啡馆》1888 乌里苏黎世雅各布斯收藏馆

《在鲍尔咖啡馆》1895 乌里私人收藏

美国印象派画家理查德·爱德华·米勒 Richard Edward Miller (1875-1943) 于1898 年至 1901 年在法国朱利安美术学院学习，并一直居住在法国，他是在吉维尼Giverny绘画的众多美国画家之一，他们经常在莫奈家中做客，讨论和交流绘画心得。米勒是一位具象画家，他以描绘室内或户外优雅美女而闻名于世。

《和平咖啡馆》1905 米勒私人收藏

和平咖啡馆 Cafe de la Paix 于1862年6月30日开业，为1867年巴黎世博会提供餐饮服务。由于和平咖啡馆靠近巴黎歌剧院，吸引了许多名人，包括佐拉 Zola和莫泊桑Maupassant等大作家。

《夜间咖啡馆》1906 米勒私人收藏

艾萨克·拉撒路·伊斯莱尔斯（1865-1934）是阿姆斯特丹印象派的领军人物。伊斯莱尔斯从小就表现出艺术天赋。1880年至1882年间，他在海牙皇家艺术学院学习。他于 1904 年移居巴黎，在蒙马特附近建立了他的画室，距离他钦佩的图卢兹·劳特累克的画室只有几码远。他创作的咖啡馆作品，以描绘时尚女士和巴黎街头生活为特色，以明亮的色彩和自由的笔触而闻名。

《加莱特磨坊咖啡馆》1906 伊斯莱尔斯德伦特艺术与文化基金会

查尔斯·霍夫鲍尔Charles Hoffbauer (1875-1957) 是法国出生的美国艺术家。他1892年就读于巴黎国立美术学院，1898年，霍夫鲍尔首次向巴黎沙龙提交的作品获得荣誉奖。作为一名多产的画家，他以壁画、历史画以及大都市咖啡馆街景而闻名。《乡村俱乐部咖啡馆》作品里咖啡馆圆柱的干笔触极具印象派风格，流淌着法兰西艺术的血液。

《咖啡馆餐厅》 1907 霍夫鲍尔私人收藏

《乡村俱乐部咖啡馆》 1910 霍夫鲍尔私人收藏

埃米尔·诺尔德 Emil Nolde (1867-1956) 是德国著名的表现主义画派的代表人物。诺尔德热衷于咖啡馆的主题。他的作品色彩浓重，红黄相间的舞台背景，绿色的灯光反射在女模特的脸上，左边男士深色西服衬托出耀眼的画面，两位男士打量着蓝衣裙女子，流露出曖昧的眼神，蓝衣裙女子故作害羞地垂下眼帘，中间两位戴帽子的过气女士饶有兴趣地偷窥着剧情的发展。诺尔德的作品真实地展示了柏林大都市刺激视觉的夜生活场景。

《在咖啡馆》 1911 诺尔德艾森富克旺博物馆

哥达特·库尔 Gotthardt Kuehl (1850-1915）是早期德国印象派的代表，曾经旅居法国，他是将印象派带到德累斯顿 Dresden的艺术家。他将印象派的光影与风俗画的室内场景巧妙地相结合。在《咖啡馆的情侣》这幅画里，一位男士前倾着身体、双手紧握着一位妙龄女子的手，殷勤地向女子表白，咖啡馆谈恋爱的场景被艺术家抓个正着。咖啡馆由窗外自然光照亮，特别是对面商铺橱窗的奶黄色灯光给咖啡馆的冷色带来了一丝温暖，但愿有情人终成眷属。

《咖啡馆的情侣》 1915 库尔贝恩豪斯·德尔格豪斯博物馆

这些旅居法国的海外艺术家各具非凡的天才，他們着眼于描绘二十世纪初期法国中产阶级和普通百姓在咖啡馆的生活瞬间，为繁荣法国的咖啡馆文化增添了厚重的含金量，具有历史的传承意义。在疫情肆虐的岁月里，让我们边品尝香浓的咖啡，边欣赏这些咖啡馆题材的艺术杰作，作为一种艺术熏陶吧。

作家巴尔扎克肖像邮票 1999 摩尔多瓦

咖啡馆是自由、进步、宽容和博爱思想诞生的地方。通过观赏这些旅居法国艺术家笔下的咖啡馆作品，我們領略了巴黎咖啡馆的风土人情，懂得印象派对世界艺术史是一种延续与发展。当穿越时空欣赏这些一个多世纪前的艺术家笔下的不朽咖啡馆作品时，我们更加敬佩这些旅法艺术家。视咖啡如命的法国大文豪奥诺雷·德·巴尔扎克 Honore De Balzac（1799-1850）那句 “我不在家，就在咖啡馆，我不在咖啡馆，就在去咖啡馆的路上”的隽永之语是对这些艺术家們的绝佳写照，永不过时！

图片致谢：

纽约大都会艺术博物馆、瑞士日内瓦小宫殿美术馆、芝加哥美术馆、巴黎毕加索博物馆、纽约嘉格洛姆收藏馆、纽约古根海姆博物馆、巴黎奥塞美术馆、乌克兰第聂伯罗彼得罗夫斯克艺术博物馆、圣彼得堡艾尔米塔什博物馆、俄罗斯特列季亚科夫美术馆、瑞典蒂尔斯卡美术馆、西班牙阿巴迪亚博物馆、苏黎世雅各布斯收藏馆、德伦特艺术与文化基金会、德国艾森富克旺博物馆、贝恩豪斯·德尔格豪斯博物馆

参考书籍：

Impressionism by Veronique Bouruet Aubertot, Flammarion, 2017

Coffee A Global History by Jonathan Morris, Reaktion Books Ltd. 2019

Napoleon Revolution to Empire by Editor Eugenie Baulch, NGV，2012

作者简介:

顾睿 Raymond Gu 毕业于上海师范大学英美文学专业，曾在上海国际海员俱乐部任英文翻译，上海第二医科大学任英语教师，澳大利亚人力资源公司任高级经理，美国天合亚太有限公司任销售总监，德国采埃孚亚太有限公司任销售总监，澳大利亚华人作家协会会员，先后在上海教育出版社和江西人民出版社出版过著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