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文丨张是之
关于暴力以及所谓的最终暴力问题，讨论由来已久。
最常见说法是，暴力永远存在，所以市场规律说的再好也没用。
说白了就是批判的武器，不如武器的批判。
更直白一点就是，他们相信，笔杆子干不过枪杆子。
今天在我的一个群里再次引发关于暴力问题的讨论，有两位朋友的意见是：
观念顶个球，但凡容易抢都愿意抢，抢不了才996。上帝都劝不了犹太人，奥派你写几篇文章有屁用。
人们之所以诉诸暴力，是因为能够得到回报。可以说，一个人如果想要钱，最简单的办法就是拿别人的。
一支军队夺取油田和一个暴徒抢夺钱包，完全是一回事。
就像威廉·普莱费尔所说，权力“总是寻求通往财富的最现成的道路，那就是攻击已经拥有财富的人”。
繁荣富裕所面临的挑战，正是因为在某些情况下，掠夺性暴力能收获丰厚的回报。
战争可以改变一切，它改变规则，改变资产和收入的分配，甚至生杀予夺。
暴力确实好使，就是这一点，让它难以被遏制。
对于观念和暴力的问题，如果没有经济学基础，很难厘清其中关系。
但作为收费群里边的学员，对这个问题的还有如此见解，貌似说不过去，我就多说了几句。
现在梳理一下，分享出来。
1.暴力抢夺，然后呢？
暴力可以抢夺财富没错，但怎么保证暴力抢夺之后，人们愿意继续生产财富。
抢夺一次我忍了，抢夺两次我也忍了，为什么我要等着他下一次还来抢？
退一万步来说，明知道他要来抢，我为什么要生产财富？
换个角度，如果是抢劫的一方，知道抢多了也没什么可抢的，为什么要一直抢？更进一步，为什么一开始就要抢？
况且，即便是说暴力真的永远存在，但也不能由此论证得出暴力抢劫的正义性。
要不然，我们被抢了，难道还要告诉大家，抢劫不可避免，大家躺平等着被抢就好了？
人都是观念支配的，观念之争，恰恰是让更多人认识到，暴力抢夺财富的不可持续性，恰恰是让更多人意识到市场的重要性。
而且，你以为的常识，很多人其实未必知道。
就像很多人觉得手机基站辐射危害身体健康一样，你以为很简单的东西，很多人未必知道。
如果十年前，有那么几个专家说手机基站有辐射危险，中国的移动互联网估计都会停滞不前。
但经济学领域，支持反垄断、支持最低工资、支持各种管制的，不要太多。
这些危害恐怕不必比手机辐射论的危害小，甚至更大。
经济学领域的「砖家」和谬误，要远比科技领域多得多。
科学远未普及。
2.暴力永远存在，如何论证？
「暴力永远存在」，这个论论断其实也是有问题的，仍然是一个宏观的大视角。
如果从边际的角度来考察，不同的人在不同的时空，并非时时刻刻都由暴力掌控。
「暴力永远存在」，这仅仅是一个经验的观察和总结，是一个论断，没有给出论证。
如何论证「暴力永远存在」？
作为经验，暴力永远存在。但作为论证，不是那么容易就能论证清楚的。
当然要清楚我说的是什么，需要一点点哲学方法论的思考。
不需要太高深，能清楚理解我在《经济学入门 50 讲》中写的那部分即可。
或者简单了解一下哲学家休谟的怀疑论，了解下他当时的疑问，也不难理解「暴力永远存在」这句话存在的问题。
那就是，怎么论证「暴力永远存在」这个命题？
太阳永远东升西落，经验上没有问题。
但怎么从逻辑上得出太阳永远必然会东升西落？太阳会不会突然爆炸？地球会不会突然飞出太阳系？经验归纳怎么回答这些问题？
暴力永远存在，我认为经验上也没有问题，毕竟我们出生到长大的环境，一直有暴力相伴。历史上的暴力也从未消失。
但这仅仅是根据经验总结提出了一个命题，或者说仅仅是归纳法的一个结论，不是通过逻辑论证得出的普遍有效的结论。
不论是芝加哥学派，还是奥派，在谈价格理论、谈基本原理时，都没有把暴力的存在或消失作为前置条件。
因为暴力是一个外在大环境条件，不是当事双方的必然考虑因素。
暴力是具体场景下的约束条件，不是普遍必然的考察因素。
就像是阳光、空气和水，也都是交易、市场的必须条件，但并不是每个具体场景、具体的交易双方都需要考虑的问题。
你去超市购物，时时刻刻考虑的是暴力问题吗？并没有。
真实世界、真实场景，对暴力和最终暴力的问题，都考虑很少，既不是交易标的，也不是考虑因素。
并不否认，我自己的经验直觉上，也认为暴力永远存在。但这真的不是论证。
有些人，看到奥派经常论证市场的好处，然后就用「暴力永远存在」来说这很傻逼。
如果愿意，仔细想想，这个做法是不是也够傻逼的？
如果「暴力永远存在」无法拿出有力的论证，那就是在拿一个不确定的东西，否定奥派严格论证推理的东西，到底谁更傻逼？
对「暴力永远存在」的质疑，不是一个可有可无的问题。
很多人总拿暴力来否定奥派的逻辑推理，可他们没有想过，「暴力永远存在」怎么用逻辑论证得出。
如果拿不出论证，只能说这是在用经验否定推理。
就像是用直尺测量直角三角形边长，测得的结果假设可能是 3.00002、4.00001、5.00003，恰好不符合「勾三股四玄五」。
于是就高呼，他推翻了勾股定理，这是不是太草率了？
3.暴力存在的地方，市场规律就失效了吗？
有朋友说：「现在能去阿富汗谈市场么？」
这个问题的正确问法应该是，即使是阿富汗，市场规律失去作用了吗？
这样的问题，其实没有区分理论与现实的关系，或者理论与历史的关系。
理论上的圆，依靠逻辑关系进行定义。
现实中的圆，取决于各种生产工艺和技术水平。
当然更深一层的问题，它首先取决于人们对理论所定义的那个圆的认识。先有认识，然后才考虑如何制造和实现。
对于阿富汗的问题，这个问题的理论答案并不复杂，当然是越能保证权利，市场越好，生活越好。
但塔利班是否能保障阿富汗人的权利，那是政治实践层面的问题，这不是理论能回答的问题，也不是理论应该回答的问题。
如果有人简单的从阿富汗的局面，总结得出说这是市场的失败，估计很多人都不会同意。
同样的，一个从小到大出生、成长在朝鲜的人，你跟他说市场可以让你们活得更好，市场可以让你免费用微信。
这很有可能超出他的经验总结，但即使他没有离开过朝鲜，只要系统了解下市场的逻辑，我相信他能理解市场的好处，并相信你说的。
市场的逻辑，芝派奥派都可以，跟学派没有关系，只跟逻辑本身有关。
理论不因学派而正确，只因逻辑而正确，这也是我在《经济学入门 50 讲》中强调的。
2021年09月04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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题图：Pierre Bonnard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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