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孟頫  书

三千年前的星图,跟今天所见大约没有突兀的两样;三千年前的华夏先民与今天的芸芸众生相比,却有着完全不同的某种超验的敏感,他们深邃无底的视阈,交替映照着太阳与北斗——天空中,既照古人也照今人的两大星体。
在古人看来,太阳与北斗昼夜轮值,或普照大地,带给万物生机,或左右物候,指导着先民作息,赐予人类最初的时间概念和方位意识。也因此,太阳与北斗成为人间一切信仰膜拜的源头,中华文化密码的两大坐标。 
白天看日出日落,夜间观斗转星移——这样的物象场景,如果我说这是汉字“的”的造字本相,你可能不以为然。可是,小篆时期的汉字“的”,明明白白地写作
(旳):左边是“
(日,太阳)”,右旁是“
(勺,北斗)”;一个在白昼炫目,一个在黑夜耀眼

只不过,有的篆文
(的),将早期篆文的“
(日)”写成了“
(白)”,这才以讹传讹,成为楷书“的”误写的源头,以至于我们今天浑然不知它的来龙去脉。

“的”,在现代汉语3000常用字中,出镜率最高。在虚化为助词之后,它还保留着真实的本相、鲜明的色彩。《千字文》第189句“渠荷的历”中的“的”,就通常释为“鲜明的样子”(《汉典》)。这是为什么呢?
《说文解字》:“旳,明也。从日,勺聲。”字圣许慎的意思是说,“的”是一个形声字,声旁“勺”只发声而不表义。
持不同见解的文字学者纠正说,“勺”是“灼”的省略,既表音又表义,强调的是日光强烈醒目。央视百家讲堂主讲人,一位知名学者甚至认为,勺是“钓”的省变,“的”是“钓太阳”的意思;也有学者认为,“的”是用勺子舀太阳。
我个人认为,“的(dí)”作为”“目的”“标的”的象形符号,甚或具体到“箭靶”“莲子”的喻义,以及女人的“酒窝”等“鲜明”而“确定”的义项,不可能排斥在茫茫黑夜的神秘关照之外,形成一个漫长无目标的时间空场。
因此,“的”字右边的“勺”,既不是拒绝示义的发声附件,也不是“舀”或者“灼”“钓”的省略,而是遥指夜空中显赫的“北斗星”,它与左边的“日”,乃至后来由“日”演变成的“白”,联袂构成24小时“白+黑”全天候天象景观,作为“明明白白、准确无误”的视觉参照,具有强烈的目标性和定位感。
于是,古人用“勺”字加“示()”旁,就顺势造出了“礿(yuè)”字,表明“礿”是“杓(biāo北斗的斗柄)”的祭拜仪式,后逐渐衍化为古人专门祭祀北斗星的夏祭仪规。《尔雅·释天》:“春祭曰祠。夏祭曰礿。秋祭曰嘗。冬祭曰蒸。”同理,用“勺”加“木”,指称“斗柄(杓)”;用“勺”加“酉(酒)”指称舀酒敬神祭祖时既斟又酌的仪程。 
古代星相图,北斗是由天枢、天璇、天玑、天权、玉衡、开阳、摇光七星组成。古人把北方天空七颗星连缀起来,想象成一把舀酒祭神的“斗”或“勺”,故称北斗或勺星。
天枢、天璇、天玑、天权四星组成斗身,叫作魁(即文曲星,“魁”字中的“斗”与“勺”同义);玉衡、开阳、摇光三星组成斗柄,叫作杓(biāo,“杓”字的“勺”与“斗”亦同义)。 
由于北斗星之斗柄,作3600圆周运动,在不同季节和夜晚的不同时间,出现在天空的方位不同,古人便根据斗柄(杓)所指的方向来断定季侯:斗柄指东,天下皆春;斗柄指南,天下皆夏;斗柄指西,天下皆秋;斗柄指北,天下皆冬。《鹖冠子·环流》
曾侯乙墓漆箱
闻一多认为:“古人想象天随斗转,而以北斗为天之枢纽,因假北斗以为天体之象征。”(《闻一多全集》第2册第247页)。我华夏先民自古就把北斗星(北极星)视为天极所在和宇宙万物生命发源地,故有“众星拱斗”之说。
斗为帝车,运于中央,临制四乡,分阴阳,建四时,均五行,移节度,定诸纪,皆系于斗。(《史记·天官书》)
湖北随县擂鼓墩曾侯乙墓出土漆箱盖上所绘《青龙白虎二十八宿图》,双古堆汉墓出土的六壬式盘,都是以北斗七星居中,二十八宿在周围。
既然季节愿意接受北斗的节制、调度,并随斗柄而转移,整个天体看起来都是围绕着它在运转,那么,古代智者立即拜倒在“勺把子”之下,也就顺理成章了。最早的北斗崇拜,大概由此而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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