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娃儿快上初中了，想回来……”春节刚过，返乡务工人员又陆续踏上“返工”之路，但是其中也有一些人开始考虑家中老小等因素，在继续“外出务工”与“留在家乡”之间犹豫。
四川安岳的肖蓉，此前曾在浙江义乌袜厂上班10多年。2月15日，她在安岳老家的“渝成制鞋产业园”的各招工点问了一圈，仍未决定是“走”还是“留”，而影响她选择的主要因素还是工资、福利等待遇问题。
作为四川第一人口大县，安岳也是劳务输出大县，每年约有52万农民工外出务工。但在近几年，随着该县入驻企业增多、企业产能扩大，“渝成制鞋产业园”鞋服企业用工问题日益凸显，今年缺口达6000多人。为此，产业园内各鞋服企业利用春节农民工返乡之机“抢人”，还抛出“福利”：进园区内鞋服企业上班后，工人在园区内购房，按工作年限最高可享每平方米500元的优惠……
当地不少人到产业园了解招工信息
与此同时，安岳县政府相关部门及各乡镇为尽量满足企业的用工需求，也在春节后分批组织返乡农民工到园区企业参观、选岗，试图让更多返乡人员留在家乡就业。除了打家乡这张 “感情牌”，相关部门还配套解决务工人员随迁子女入学等问题，更好地“留”住人。
这套“留人”的组合拳施展后，像肖蓉一样，返工之路的“去”与“留”，成为摆在当地许多外出务工人员面前的一个新的抉择……
【用工难】
人口大县引进制鞋产业园
安踏、鸿星尔克等入驻，用工缺口超六千人
四川安岳县，地处成渝直线中点，是四川第一人口大县，当地鞋服产业发展始于近10年。
2018年四川省人口统计公报 图据四川省统计局官网
当时，安岳抓住人口、区位等优势，以及成渝两地和沿海制鞋产业转移的机遇，引进渝成制鞋产业园项目，鞋服产业随后在安岳逐渐发展起来。尤其是随着渝蓉、成资渝高速建成，2017年以来，“渝成制鞋产业园”的入驻企业迅速增加，鸿星尔克、安踏、永强佰丽、三宝鞋业、朗特鞋业等知名企业相继入驻。“到去年底，园区共有81家鞋服企业投产，年产值实现48亿元。”四川渝成制鞋产业园投资有限公司副总经理高东表示。
安岳在成渝地区的区位 图据安岳发布
然而，即使是在安岳这样的人口大县，作为劳动密集型产业的鞋服产业同样面临“用工难”问题。“园区目前有9000多名工人。”高东介绍，与往年缺口约3000人相比，渝成制鞋产业园鞋服企业今年用工缺口更大，达6000多人。
究其原因，在高东看来，主要是因去年入驻企业多、形势好。“去年落户21家企业，建成投产后的用工需求大。”高东说，此外，现在国外订单明显增加，再加上国潮品牌被推向“高潮”等因素，企业相继打算扩大产能，用工缺口自然更大。
安踏集团安鑫体育四川生产基地是去年落户园区的，生产基地仍在建设中，目前公司已在过渡厂区投入生产。“过渡厂区，我们至少要招四五百人。”2月15日，安踏集团安岳安鑫体育用品有限公司负责招工的行政主管向兵告诉红星新闻记者，但自从2月7日招工以来，公司每天都派多组人到县城和乡镇宣传、招工，也只招到130人左右，“招工确实太难了。”
务工人员到产业园鞋服企业参观
“今年（春节）外出务工人员返乡的没往年多，务工人员找工作的要求又比以前高，加之多数年轻人都不愿意进厂，而是选择从事服务行业。”在向兵看来，这是他们招工难的原因。
向兵说，公司工资、福利等待遇比园区内其他企业“好一点”，但到园区找工作的返乡人员不仅要把所有企业看完再决定，也会对比自己此前在沿海地区务工的待遇。“元宵过后，是招工的黄金期，我们这几天要抓紧时间招人。”
多家鞋服企业招工点负责人也表示，因用工“紧缺”，他们几乎常年招工。尤其是春节前后，他们都会利用农民工返乡之机开启“抢人”模式。
【去与留】
外出务工还是返乡就业？
想留在家乡照顾老小，又纠结收入、待遇等
元宵节前后，红星新闻记者走进安岳“渝成制鞋产业园”发现，几乎每家鞋服企业都在厂区门口或路口设有招工点，利用春节农民工返乡之机“抢人”。在现场，招工海报或展板上详细注明了招聘岗位、薪资待遇、福利等，不时有安岳各地的务工人员前来咨询和了解，他们关心的除了工资，还包括是否买社保、是否包吃住、子女读书如何解决等方面。
务工人员参加招聘会了解企业招工信息
37岁的肖蓉是安岳县永清镇人，此前曾在浙江义乌的袜厂上班10多年。由于13岁儿子即将念初中，今年春节回家后，她考虑留下来。“小学没怎么管，到了初中叛逆期，多陪在娃儿身边好一些，但得看工作是否合适。”2月15日，她来到“渝成制鞋产业园”，在10多家鞋服企业的招工点问了一圈，依然没有定下来是“留”还是“走”。
“在义乌，我晚上不加班，每月至少六千以上工资。”如果回安岳进鞋服企业，每月收入减少约2000元，这让肖蓉有些犹豫，“出去工资更高，但娃儿照顾不了；回来能照顾娃儿，工资又低了……”
在某服装厂招工点，此前在广州服装厂打工多年的林女士问了待遇后，直言“差距太大”。“我是熟手，在广州一个月能拿八九千，回来只有四千左右。”本打算回老家上班的她问了多家招工企业后，仍然决定继续到广州上班。
红星新闻记者在现场采访发现，多数来找工作的返乡务工人员都是因家中有老人或小孩需要照顾。他们中不少人都和肖蓉一样，最关心的是待遇，而留在家乡与在沿海地区的待遇差距也让一部分人很犹豫，甚至成为决定是去是留的关键因素。
除了这部分为照顾家中老小而选择留下的务工人员，多家企业招工负责人表示，还有一部分留下的人是觉得自己年龄大了，不想再出远门打工。
【抢人战】
当地动员各乡镇集中招工
组织农民工到园区选岗，产业园抛出购房优惠
针对企业的用工缺口，今年1月20日，安岳官方召开纺织鞋服2022年度招工工作会议，动员全县各乡镇参与到招工工作中。
“全县用工缺口主要集中在渝成制鞋产业园，缺口6000多人，我们下给各乡镇的招工任务是3500人，这能基本满足企业的正常生产。”安岳县农民工服务中心主任罗兴伟介绍，利用春节农民工返乡之机，安岳发动各乡镇进行“集中招工”，试图让更多返乡人员在春节后留在家乡就业。
务工人员到产业园鞋服企业参观
春节前，各乡镇主要利用各村组老乡群，向在外务工人员宣传安岳鞋服企业及招工信息，包括用工岗位、薪资待遇等。春节后，针对有意愿的返乡农民工等，他们再派大巴免费接送，组织农民工到园区各鞋服企业参观、选岗。
“从2月10日开始，到今天已组织了900多人到园区参观，最后留下来的有300多人，基本留下了三分之一。去年，我们组织2800人去参观，留下了900多人。”2月15日，罗兴伟告诉红星新闻记者，“集中招工”将持续1个月，有意愿留下的多是家中有老人和小孩需要照顾的。为此，他们在招工时主打“感情牌”。与此同时，他们还联合相关部门，配套解决务工人员的随迁子女入学、保险等问题，以更好地“留人”。
目前，安岳各乡镇正分批组织农民工到园区企业参观、选岗。在高东的微信朋友圈，他也每天分享着“集中招工”的动态，“2月17日，集中招工第10天，每天五六百务工人员输送到园区……全国还有多少地方像安岳集全县之力为企业输送务工人员。”
组织务工人员到产业园鞋服企业参观
此外，安岳县就业局相关负责人还介绍，在春节前后，他们也帮助各大鞋服企业发布招工信息，并和相关部门联合举办专场招聘会等，以吸引更多返乡农民工留下来。
为了让人留下来，又留得住，渝成制鞋产业园还抛出“福利”：进园区内鞋服企业上班后，工人在园区内购房，按工作年限最高可享每平方米500元的优惠。高东介绍，去年6月，在园区配建的生活小区项目，四川渝成制鞋产业园投资有限公司针对园区鞋服企业的工人推出了购房优惠。“工作每满1年，每平方米可优惠100元，最多可优惠500元。”
高东说，该生活小区作为园区生活配套项目，政府给了优惠政策，价格低于安岳县城其他楼盘，再加上园区给的购房优惠，工人购房更便宜。“现在没满5年的，工作了几年先享受几年，之后满了的凭在职证明和工资单到公司领现金补贴。今年新入职的在园区买房，也是后面满一年领一年的购房现金补贴，满5年后最高享受每平方米500元的补贴。”
2月16日，安岳县天林镇的刘某在参观园区后，最终决定留下来。“在外面打工10多年，回来工资少一些，但能更好地照顾家庭。”他说，自己也注意到了企业招工宣传中的购房优惠政策，到园区的鞋厂上班后，他和家人也会考虑在园区买房的事。
【谈未来】
企业文化、产城一体很关键
要留住本地人，还要辐射吸引云贵川“打工人”
多措并举将人“留”下来，长远来看，又如何能将人“留”得住？这其实是一个更值得重视的问题。
“我们园区（企业）员工稳定性比较强。”高东向红星新闻记者介绍，比如鸿星尔克安岳基地的949名老员工，有940人在春节后复工，比例达99.1%。在他看来，员工之所以稳定，是因为园区引进的企业大多是有实力的企业，甚至品牌企业，企业管理比较规范，工作环境干净、舒适，再加上企业在社保缴纳等方面逐渐规范。
入驻渝成制鞋产业园的鸿星尔克
但高东也清楚，园区鞋服企业的用工缺口并非在春节前后才存在，平时也有。“沿海和内陆还存在抢工的情况，每年春节，沿海有些地方尽量不放工人回来，发补贴让工人就地过年。”为此，高东认为，园区企业要“留人”，可从企业文化入手。因为，“小企靠制度，大企靠文化”，建立和做好企业文化，企业才能吸引更多人。
此外，企业在管理方面应更精细化，让工人的工作和生活环境更舒适，并逐步提高工人的福利待遇，让来了的人留得住。“比如，现在的工人对宿舍要求高，要求住的人少，有热水和空调，这些都是企业能做的。”高东说。
通过宣传单了解企业的招工信息及福利待遇
“企业要留住人，主要是待遇。”安踏集团安岳安鑫体育用品有限公司行政主管向兵说，公司为了让员工留得住，在新基地将配套建设超市、餐厅、儿童游乐场、理发店、水果店等，并提供良好的住宿条件，让员工在厂区有“回家一般的感觉”。在他看来，园区要吸引更多人，留住更多人，可以引进更多大企业，带动更多小企业和配套企业入驻。
“政府配置了商住用地，我们给工人购房优惠，让他们（每平方米）3000多元就可以购房，我们也在加紧建设商业综合体，这是园区能做的。”高东还说，但有些是园区不能做的，比如工人买了房，住进去后没有农贸市场，生活也不方便。
在高东看来，未来是人在哪，产业就在哪，谁能抓住产业人才，谁就能把一个产业做起来。“内陆很多园区都是全厂房的工业园模式，工人下班后，园区空荡荡的。”他认为，园区应“产城一体”，形成产业生态圈，“吃住耍都在里面”，让工人工作之后，生活也很便利。为此，他建议政府相关部门在园区的交通基础设施、生活配套和商业布局等方面能多些考虑。“产业做大了，我们吸引更多知名企业来，影响力越来越大，以后除了安岳本地人，周边地区甚至云贵川的人也可以不去沿海，而是到我们这来……”
红星新闻记者 姚永忠
部分图片由受访者提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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