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22年1月28日傍晚，“中国建造：现代建筑百年对话”（Building in China: A Century of Dialogues on Modern Architecture）展览在美国宾夕法尼亚大学历史悠久的费舍尔美术图书馆（Fisher Fine Arts Library）和建筑档案馆（Architectural Archieve）正式开幕。

翻译｜吴鼎闻，丁力扬

校对｜张永和

图片整理｜王冕

编辑｜Monica

本文经授权转载自公众号宾大设计连线

讲座信息

传承与重构

An Inheritance Redux

Yung Ho Chang | 张永和

宾夕法尼亚大学Kleinman讲堂

2022.1.28

主讲人

张永和

非常建筑创始人，主持建筑师

MIT建筑实践教授

1984年获得伯克利建筑硕士学位

1993年在美国与鲁力佳创立非常建筑

2011至2017年任普利兹克建筑奖评委

非常谢谢Steiner院长的慷慨介绍。当我为这次演讲制作ppt时，我想加入一些我父亲张开济作品的图片，他也是一名建筑师。但我也有些犹豫，因为十九年前当我在宾大参加一个关于布扎体系和中国建筑的研讨会时，我展示了我父亲的一些作品。我在想在 1/5 世纪过后，如果有人回来参加这场活动，他会看到同一位建筑师仍在“慢炖”他的父亲，这听起来可不是一个好主意。然而，要充分领悟老一辈建筑师传承的意义，并且在今天的实践中以某种方式融入它是一个非常耗时的过程，甚至可能成为一个人毕生的追求。所以，最后我决定给大家看两张我父亲作品的照片。

形式：现代主义和古典主义的联姻

就继承而言，我分为几个主题。第一个是形式（Form）。我了解的建筑形式发展，不知何故，总是划分为古典主义或现代主义。然而今天我不认为这种对建筑史的简单理解是正确的。从古典主义到现代主义，我认为更是一个革命和进化的过程。因此，在著名的宾夕法尼亚大学，我们目睹了路易斯·康将这两种“主义”结合在一起，无缝地创造了一座座永恒的建筑。

回到我之前提到的话题。这是我父亲在现在的东南大学三年级时的设计。当时那所学校叫国立中央大学。这张图表现的是名人纪念馆设计，你可以很容易看到的是这里充分展现的古典语言，和谐，平衡，中轴对称等等。同样有趣的是，你可以看到这座建筑的灵感来源。它不一定来自古希腊，而是相当现代的东西。比如说林肯纪念堂。所以，这个设计也可以被看作是一个迷你的林肯纪念堂。

国立中央大学三年级建筑设计习作 - 名人纪念馆©张开济非常建筑提供

也许当时他已经对几何学产生了敏感。我之所以这么说，是因为在我父亲本科学习的第二年（已经接触到现代建筑）。设计老师不仅仅会向学生们讲解建筑设计本身，还会介绍这座建筑所处的城市背景。在风格上，他（指我父亲）的设计或多或少用了装饰艺术的手法。但重要的是城市问题已经出现，问题之一是城市密度。我们从图中能看到两件事，一个是大都市的建设过程，其次在边上似乎是一座正在建设中的钢结构建筑。所以，或许是因为杨廷宝和童寯都是这里的教授，1930年代南京一名建筑学青年在这个设计中体现了从宾大引入的古典主义的意愿；同时，他想让这个作品成为他们正在经历的时代发展的一部分。这也是为什么我怀疑这个小纪念馆不仅仅是一个模仿旧风格的简单设计，而是当时很可能有一些途径可以让他们更好地了解这种（更简洁的）风格，并且了解他们周围发生的事情。

国立中央大学二年级建筑设计习作©张开济非常建筑提供

接下来我想展示一些我自己早期的作品。在1980年代，我为一位朋友在佛罗里达设计了一个房子。虽然我从来没有去过那里，但从他的描述来看，听起来像是田园诗一般的环境。最后我用古典表现方法作为媒介，一方面将建筑定位在这个想象中的、田园诗般的环境中，另一方面是以此表现方式作为连接传统与现代的桥梁。这仅是一个实验，意识到表现方法不只属于特定的建筑风格，而是一个可以用来处理不同类型建筑的工具。

水边宅 - 纵剖面 - 1987年©张永和

下一个项目由于该项目与光有关，我再次做了水彩渲染。在这里你看到的是建筑物的剖面，屋顶和所有的地板都是由玻璃制成的。在你的左侧它展现的是进入建筑物的日光，右侧则是晚上点亮的人造照明。中间的立面体现了一半白天一半黑夜。关于平面，在当时我想我已经意识到了康的影响，我也受到了另一个美国建筑师约翰·海杜克的影响。我为自己创建了一个四宫格谜题（注释：海杜克有著名的九宫格题目）。当然，它叫什么并不重要，但我意识到空间结构必须尽早地出现来组织起一个建筑。直到今天，我都相信这一点。对空间的思考不能后置，你必须从一开始就组织它。这种空间组织，不管是九宫格还是四宫格，它们是非常协调的，因为它有完全对称的中轴。这是现代的还是古典的？也许这个问题已经无关紧要了。它是一种架构，可能会以某种方式将所有这些不同的空间或结构、设备整合起来，形成一个非常整体的设计。

垂直玻璃宅 - 左：日剖面，中：左日右夜立面，右：夜剖面 - 1991年©张永和

23年后这个作品在上海建成了。当你走进去也许会发现顶层有人，他可能在冥想。这个房子的图在某种程度上看起来很抽象，但其设计都是为了给人们创造一种非常真实的体验。走上一层后你更能体验到四层之间的透明性。这里的房子不太可能是你能在房地产市场上看到的——虽然我仍然对此充满希望。但关键是，使用从古典主义和现代主义建筑先例中继承的设计手段来处理建筑的这种方式是我想继续追求的道路。

垂直玻璃宅 - 内景©吕恒中摄

后来我画了另一座房子。这一次设计更接近一个经典的玻璃宅，像是范斯沃斯宅和菲利普·约翰逊的自宅等。这里有大家都很熟悉的问题，就是玻璃宅首先必须只有一间房间，因为它的透明性要求房子不能有隔墙，否则（由于隔墙的存在）你不能看穿整个建筑。接下来我遇到的问题是我们能不能——实际上这里有两件事，一个是做一个像范斯沃斯宅一样透明的玻璃房子，但同时它又有房间，所以我通过玻璃幕墙来分隔这个房子。这样就有房间，但你仍然可以看穿。这听起来像是一个矛盾的事情。第二是一个是个老生常谈的问题：当我在做垂直玻璃宅的设计时，一件很重要的事就是给玻璃宅提供隐私。在城市里如果你有一个普通的玻璃房子，你就不能有邻居，因为你会看到另一栋房子里的一切，反之亦然。然而在这里，我尝试设计一个玻璃宅既不失隐私，又不是垂直透明。我在房子的周围设置了一个围合的庭院。这让玻璃宅变得内向，从而让使用者可以获得隐私。

十字院宅 - 左：屋顶平面与院墙外侧，右：平面与院墙内测 - 约1990-1995年©张永和

这是最终的平面图。那个时候我已经注意到一件事，就是玻璃盒子和结构体系的关系。你看我的手势：密斯把钢结构放在玻璃盒子外面。然后约翰逊将钢结构与玻璃幕墙放在同一平面上。所以，我想也许我可以尝试一件事，那就是让结构退进去。房子的外围不会有任何结构，有四堵混凝土墙支撑着整个房子。

宁波东钱湖专家工作室 - 十字宅平面©FCJZ

这是它的建成的样子：首层有四个工作室，二层有玻璃墙体生成的中间庭院，这次谈及的设计里有很多十字型。

宁波东钱湖专家工作室 - 十字宅外景©李柯良摄

当你抬头看，在上层的四个空间的大小相同，这一点对我来说非常重要。因为，原来的十字形是偏到一边的，后来为了让房间大小一致，我又把十字形放回中心。

宁波东钱湖专家工作室 - 十字宅天井©李柯良摄

除了密斯和约翰逊，我还受到了帕拉迪奥的启发。这个设计想法可以说来自范斯沃斯宅，实际上更多来自圆厅别墅。圆厅别墅是一种电影式的体验。它在一个小山顶上，在其中你穿过一系列像取景框似得房间从而看到不同的景色。完整走过一圈后会回到开始的地方。我心目中的这个房子就是这样的。也许有一些更东方的东西。因为无论如何都有邻居的存在所以不会把视野完全敞开，但会存在这些小切口。每次转弯时，都会瞥见不同的风景。在里面，你会看到承重墙是唯一的结构。之后你可能注意到开放的转角，这对我来说非常重要。因此，这是一座既古典又现代的房子。

下面一个设计，又出现一个十字形，不过这次实际上是房子的两个剖面。你可以看到它建成后的样子。这是一个让人住在一边，到另一边的书房里去工作的设计，他只有从生活区到工作区时才会穿过院子，穿过水面。后来葡萄牙建筑师阿尔瓦罗·西扎设计了这个漂亮的美术馆，它成了我们房子的景观。基本概念是，当你穿过庭院时，你会看到树木和天空，以及另一种建筑。

院宅研究©张永和

宁波东钱湖专家工作室 - 十字宅内院©李柯良摄

这一组房子在宁波。我们有点把它想象成一个小雅典卫城，因为它也在一座小山上。这里一共有四间房子。刚才提到的房子（十字宅）的立面上有一突出物，可能你很好奇这是什么，它是一个梁。梁是轴线的物化。因此，轴线不再是一条在场的抽象线条，而是一个具体的存在。

宁波东钱湖专家工作室©李柯良摄

在梁顶上，我们安装了扶手形成一个廊道。艺术家可以在这个两层高的空间中行走并观看他的绘画或雕塑。这是一个实现轴线概念的梁，一个可以让人们使用的梁。我希望在这里工作的艺术家们会喜欢与梁一起生活。这可能听起来并不令人兴奋，但我认为有一些东西需要探索。

宁波东钱湖专家工作室©李柯良摄

在这里，我想做一个小结。对我来说，了解东西方历史上建筑的发展是非常重要的，不是切断的时期，而是连续的过程。今天我们回顾过去，展望未来，我们同时又生活在这个时代，我们以自己的方式学习（过去）建筑师创造的这些建筑，也许可以帮助我们走得更远。

空间：室内、外的衔接

下一个问题是空间。我们都知道空间是建筑学中很重要的一个问题。对于中国建筑空间来说，我认为将中国理解为亚洲亚热带的一部分是非常重要的，这意味着气候条件将为建筑空间的讨论方提供一些不同的线索，特别是在室外和室内如何衔接的方面。

比如北京的四合院。住在四合院的人可以说很多时候几乎就“住”在院子里。这是一种适用于亚热带亚洲的特定生活方式，那建筑空间就会大不相同。这个建筑空间叫做“院子”。在传统的住宅里这个空间有多种用途，但它本身就是一个生活空间。我就是在四合院里长大。当我还是个孩子的时候，我们总是会在院子里玩，家人会在那里吃饭，招待客人什么的。

这虽然并不是一个北京真正古老的传统民居，但仍然具有基本的空间布局。我们被委托把它改成一家素食餐厅。

北京雍和宫京兆尹餐厅外院©舒赫摄

现有院子两个，我们保留了其中的一个，而为另一个院子加了一个玻璃屋顶。放置玻璃顶的原因一方面是由于我们喜欢自然光，但更重要的是，我们想让餐厅的客人感觉他们还在院子里。

北京雍和宫京兆尹餐厅内院©舒赫摄

这个房间面向一个开放的庭院。你也能看到我们在探索传统的材料和工艺。这里是木砖，木头试图扮演砖的角色。这不是康的“砖想成为砖（拱）。”这里是木想成为砖，而木砖的集合想成为影壁。

北京雍和宫京兆尹餐厅半包间之二©舒赫摄

此处，我们只是把传统屋顶形式带进到室内来而已，成为曲线顶蓬。

北京雍和宫京兆尹餐厅包间©舒赫摄

这是另一个四合院。我一直在想，传统的四合院充分发挥院子的潜力了吗？有可能设计出更强调院子的四合院吗？有没有可能一家人的一天生活既追随太阳又围绕院子展开？这可能会是一种充分利用中央庭院的方式：早上，你会待在西边，下午，你会待在东边。中午你在北边，晚上你在南边。这是一个非常小的房子。当我们有了这个想法时，我们能够最大限度地扩大庭院的尺寸。所以你可以看到周围的室内空间进深很浅。与此同时，与传统的四合院实际上有了区别：所有生活空间串联起来形成一个环状，而不是分开的四个房间。

北京缎库胡同环宅-一日生活轨迹 ©FCJZ

北京缎库胡同环宅 - 内庭院©王玉山摄

接着你会注意到一些细节，像在落地玻璃门窗框处是钢和木两种材料的结合。

北京缎库胡同环宅 - 内庭院©王玉山摄

从西北角看房子的室内。

北京缎库胡同环宅 - 回廊©王玉山摄

西厢房是开敞的厨房。

北京缎库胡同环宅 - 厨房©王玉山摄

这个细部展示了工字梁和传统瓦屋顶共存的一种状态。

北京缎库胡同环宅 - 房檐细部©王玉山摄

接下来仍是庭院概念，但用在更大的建筑上，不仅仅是住宅。这是一个时尚企业的文化艺术中心。他们有很多女装品牌，在浙江嘉兴市。有趣的是那些你在照片里看不到的东西。在南西北三翼中，都有已完成的基础和地下室。客户问我们是否可以保留现它们。我想既然已经有很多资源放进去了，最好能把它们利用起来。结果我们在现有的基础上进行了全新的设计；只添加了东翼，形成了围合。

兴雅莹时尚艺术中心 - 鸟瞰©田方方摄

作为合院建筑，中央庭院成为整个建筑的空间组织元素，也是你进入这个建筑的方式。这家公司拥有相当数量的艺术收藏品，临街的北翼是一个美术馆，入口处的东翼是接待及茶室。

嘉兴雅莹时尚艺术中心 - 主入口望向内庭院©田方方摄

从南翼的办公楼看对面的美术馆，东翼的茶室，西翼的服装表演厅及中央的院落。

嘉兴雅莹时尚艺术中心 - 初春的内庭院©田方方摄

院子下面是订货厅。庭院会下沉，形成多层次的、立体的空间组织。

嘉兴雅莹时尚艺术中心 - 下沉庭院©田方方摄

我们再来看看一些用到的材料。我们经常使用混凝土，并不是说我们不想使用其他材料。我从来没有机会去请教安藤忠雄，（因为）他也会使用木材和一些其他材料。每次当我们有一个新项目时，我们都会纠结并告诉自己，别再用混凝土了。但到目前为止，我们经常会用到混凝土。这对我们来说是一种焦虑。然而我认为这种焦虑是健康的，所以之后你会看到一些我们正在尝试用混凝土以外其它材料做的设计，尽管现在我们可以用不同的模板做出有质量的混凝土表面。

嘉兴雅莹时尚艺术中心 - 建筑外围的剪力墙柱©田方方摄

将院落作为一种组织整个建筑的方式是我们一直在中国尝试做的事情，而这次则是在巴黎。当我们赢得为巴黎国际大学城设计中国之家的竞赛时，我们已经了解到一些之前不知道的事儿，如在所有这些西欧城市中，巴黎的天气最温和。冬天的最低温度是零上五摄氏度，这是很舒服的。我们以此为线索展开了中国之家（China House）的设计。

中国之家在巴黎国际大学城的位置©Coldefy

勒柯布西耶的瑞士之家有45间房间，但中国之家需要 300 个房间。我们以勒柯布西耶式的空间组织为参考，他从通风、视野出发设计了一座设有单边走廊的板楼。由于我们的房间数量大的多，我们首先想象一个更长的板楼，由于基地的限制，再把板楼弯曲并围合出院落。这就是为什么我们的房子是 8 层而不是像柯布那样的 4 层，单边走廊围绕中央院落，学生通过户外楼梯到屋顶的途中可以欣赏这个院落的景观。

巴黎国际大学城中国之家 - 模型©FCJZ

在建筑外立面我们采用了砖。屋顶花园是大巴黎计划提出的要求。

巴黎国际大学城中国之家 - 模型©FCJZ

庭院是我们一直感兴趣的亚热带空间类型之一，另一种则是檐下空间。一个房子周围有一圈出檐，低下就是檐下空间。最初是让屋檐保护墙壁免受雨水——通常墙壁是用灰泥或者其它比较脆弱的材料。所以它的出发点不是形式，而是创造一个介于自然和人造之间的空间。这个小博物馆是一个更早的项目。你可以看到这有一个大挑檐。

安仁桥馆@曹扬摄

这是刚才提到了的服装公司文化中心项目，这个挑檐为人们创造了一个围绕院子的交通空间，通过这个过渡区室内空间更加融合了。

嘉兴雅莹时尚艺术中心 - 织物般轻盈弯曲的双层挑檐©田方方摄

这个项目是对一组大约有 100 年历史的建筑进行翻新。这里，我们扩展了檐下空间的进深，这样人们就可以更好地使用它，坐在这里喝喝咖啡什么的。对我来说，这个空间（檐下空间）在当下没有得到建筑师的足够关注。

故宫文物南迁纪念馆-檐下空间非常建筑提供

这个项目是一个位于四川偏远地区的烈酒品牌游客中心。这就是建筑物中部的结构厚度，然后向周边逐渐变薄。除了中间的这四根柱子外没有别的支撑，这是一个非常开放的结构。

舍得文化中心 - 伞式结构体系©存在建筑摄

从外面你只能看到屋檐的薄边。这个项目的功能是相当非典型的。当我们在一开始听取客户意见时，我们意识到参观者不仅要了解白酒的制作过程，还要了解整个地区的地理状况，这一点非常重要。所以我们把所有的旅馆客房放在屋顶上，让客人看到周围的环境。这组建筑还包括剧院、餐厅，以及研发中心等等。

舍得文化中心 - 宴会厅立面©存在建筑摄

这是研发中心。挑檐成为这个区域特定气候的表达，一种乡土语言，告诉人们这座建筑在哪里。

舍得文化中心 - 办公楼南侧山墙©存在建筑摄

这是屋顶层，也是人们进入旅馆房间的地方。

舍得文化中心 - 顶层客房区休闲空间©存在建筑摄

从早期的项目中我们有了一个想法：那就是真正了解这些不同的空间层次之间的关系。在这个分析图中，建筑中心的白色是室外空间，黑色的部分是装有空调的室内空间。再外面的一层空间，它们可以用来举行各种活动，由于屋檐很深它们得到了很好的保护。最后是这个大挑檐，它就像一把雨伞。整栋建筑就是一个中空的伞形空间。

温州医科大学留学生教学生活楼 - 空间概念©FCJZ

这个项目是温州医科大学国际交流中心。温州（从字面）的意思是“温和的城市”，因为气候非常宜人，所以这样开放的建筑是可能的。建筑之间的屋檐非常靠近，只有50厘米宽的缝隙将两座建筑隔开。

如图所示，阳光和雨都可以落下。因此，人们——无论是学生还是老师——都会通过在这个广阔的户外空间中生活、工作或学习，来亲近大自然。

温州医科大学留学生教学生活楼 - 枫栖室©FCJZ

这是施工现场。我所说的缝隙在施工过程中被木板暂时覆盖了。不过，想象一下，这八栋楼都是像这样，既连在一起但又是彼此独立的建筑，像一片小森林，形成自己的微气候。

温州医科大学留学生教学生活楼 - 清水混凝土大屋顶©FCJZ

因此这个想法再次与气候和空间有关。但更重要的是，这与我们的生活方式有关。我们喜欢空调，也喜欢暖器和其它家电，但我们也希望能有其他选择，到外面呼吸新鲜空气，体验一些不同的东西。业主通常无法清楚告诉你这一点，当你向他们展示你的想法时他们也未必喜欢，但你必须让业主知道，作为建筑师，我们关心你的生活质量，也许比你自己还更关心。

建造：土木在民间

土木是我们传统描述建筑的方式。然而在很长一段时间里我们只听到木——我不知道土去了哪里——（因为）宫殿或寺庙都用木结构。我们几乎不关心普通人的建造方式。

之后有一些建筑师，特别是在江南，他们开始对乡土的，日常的、比较普通的建筑做一些非常系统的调查。人们一般使用的就是这些普通的建筑。我的一位老师就做了很多关于这类房子的调查并整理成集。我强烈推荐给这里的所有中国学生其中的一本，叫做《浙江民居》。作者的名字可能不会出现在书的封面上，因为它是以一个研究所的名义出版的。作者的名字叫做傅熹年，这是一个我们都应该记住的名字。这是一张有些风格画的图，你可以看到不同的纹理。木结构的尺寸非常轻，它具有我们在大型纪念性建筑中不会看到的那种非常令人愉快的品质。

吴兴南浔河西百间楼某宅©《浙江民居》

我们获得了一个机会去真正探索和理解这种乡土的或着说更日常的木结构。这些民间建筑位于山城重庆，很难给它们定性。它们不是我们所知道的那种典型的中国（建筑），它们也不是西方的。但它们可能是那个时代最基础的建筑形式，从 1890 年代开始,一直到今天。当我们接手这个项目时，我们被要求去修缮这些房子，这些老房子旧到足以具备建筑学上的意义。有些是我们要去恢复的，有些是我们要改造的，有些我们能做一点新建。

当我们开始分析这个场地的时候，就想要尽可能地保留保护。这些铺路石、地基和所有这些砖的状态都很好，所以我们希望尽可能保留它们。我们也新种了很多树。图中，右边是新建筑，左边是老建筑。

故宫文物南迁纪念馆 - 保留青石大台阶，新老建筑分布左右©DID STUDIO 摄

往上走会在左侧看到一个修复的夯土建筑，正对着你的是一栋改造过的建筑。

故宫文物南迁纪念馆 - 青石台阶尽端©DID STUDIO 摄

双坡屋顶是我们认为可以用来统一这个项目的系统性的建筑元素。

故宫文物南迁纪念馆 - 屋面层叠©DID STUDIO 摄

我们发现，在大约 120 年的时间里虽然木材是主要材料，但它以不同的方式被使用。例如，在这栋建筑中有桁架，它不是中国传统的举架，而是三角形的桁架，就是说现代的做法也出现了。我想我们又可以去做点什么。因此我们不仅修复了所有这些值得修复的旧结构，也为改造的建筑设计了一种新的胶合木桁架，我们还引进了钢架。

故宫文物南迁纪念馆 - 分解轴测图©FCJZ

在这里总共有十个不同的剖面。有的很传统，有的采用的是新型胶合木桁架，还有钢架。

故宫文物南迁纪念馆 - 结构类型©FCJZ

我想提一件非常重要的事：当时他们开始做桁架的原因很可能是为了节省木料，用一些小料就可以实现一个大跨度，我们延续了这一传统，这比重复过去的形式更为重要。

故宫文物南迁纪念馆 - 5#损毁重建部分-木桁架结构©DID-STUDIO 摄

我们设计过另一个木构。这种结构可能看起来并不像传统的虹桥，但实际上它也是一个杠杆系统。所以，你能看到结构中大悬臂是怎么做的，就是凭借这两个垂直的构件，一拉一压。这是一个校园的凉棚。

中央党校景观非常建筑提供

今天，木材重新在世界范围内被用作建筑结构材料（使用）。其生产方式以及使用方法都被重新审视。这个项目当然也直接从传统中吸取了一些东西，尽管结果可能看起来并不一定传统。

那么，我们一直在研究的建构学体现在哪里呢？我们确实也使用其他材料，但我们正在积极推动木材的使用。这是一个小型博物馆，业主是新加坡农业公司。我们将胶合木弯曲成拱，这对于美国建筑师来说是一项相对熟悉的技术。

山东潍坊正大鸡蛋科普馆©FCJZ

（从）木到土。二分宅：这是我们用夯土做外墙的项目。结构用的是胶合木框架。

二分宅©舒赫摄

当然，土作为材料的另一种形式是砖。这是一个小亭子。我们把砖既作为浇注混凝土的模板又作为完成结构的组成部分，因此我们能够获得比较大的悬挑。

砖亭©田方方摄

你看灰缝，有些很宽，有些很窄。这取决于我们放入的钢筋数量。这并不神奇，而是出于理性考虑的。

砖亭 - 细部©田方方摄

城市：对肌理的再思考

我不明白为什么城市肌理的概念不再被关注了，尤其是周边式街区。我认为周边式街区对于提供城市社交互动和创造良好的城市空间质量非常有意义。

我们在上海被委托设计一个工业园区。我们的愿望是让它更像一座城市，不仅拥有具有良好的城市空间结构，而且具备合适的尺度。结果证明，人性化的街区尺度比中国目前典型的街区尺度小很多。典型的中国街区最短的边长大约有500米。在广泛研究了欧洲街区和美国街区之后，决定使用我们在俄勒冈州波特兰市发现的街区规模：40 x 40 米。所以这个项目后来被称为迷你街区。但在我看来，完成后的40 x 40 米街区就不迷你了，它们刚好合适。它们的尺度适合我们的身体。

嘉定微型街区 - 22个微型街区组成的城市肌理©田方方摄

所有的建筑都是四层楼高，典型街道为10米宽。有些街道是为车行的；有些街道是为步行的。所有的建筑的首层人行道上都有悬挑出来的骑楼。步行街上有城市家具。

嘉定微型街区 - 街道©田方方摄

在每一栋建筑内，至少有一个庭院，创造了一个从外到内，再到外的体验。

嘉定微型街区 - 11号街区楼内庭院©田方方摄

我们会做更多的 40×40 米的街区吗？我不肯定，但是有了这次经验，我们可能会根据项目（的情况）尝试不同的（街区）尺寸，但肯定不能只有那些怪物般的超级街区。

在这个项目中，城市肌理已经在那里了。我们所做的只是插入一个建筑。我们被委托在湘西吉首设计一座美术馆，当时的基地选在新开发区里，大大的，很平坦。我看到的唯一问题是美术馆会远离人口密集的区域。我们真的能把艺术、文化带给人们吗？当我们到了老城区中心，我问带我看地的吉首规划局局长，就站在图中左边的这座悬索桥上，“为什么我们不在这里建美术馆？这样美术馆也是一座人行天桥，而且离人们住的地方也很近”。他们接受了这个想法。

这个老城区里有一条河，河上有各种各样的桥。廊桥的传统由来已久。在这里可以看到老区的肌理。美术馆把现有的肌理和旧肌理现在被连接起来了。

吉首美术馆©田方方摄

这是该地区的廊桥之一，廊桥的有趣之处在于它不只是人们会经过的地方，它更像一个城市沙龙或广场，一个线性的广场。人们会来这里消磨时光，老年人来这里会友，孩子来这里玩耍。这是一个以多种方式为人们服务的公共空间。我们非常接受了这个理念。

风雨桥图片来源网络

实际上，我们设计了两座桥。一座钢桥，为人们步行过河，是小镇广场理念得以实施的地方。用的材料是钢，是因为钢结构允许最大量的洪水通过。钢结构还可以切断冲下来的树干树枝，这样它们就不会造成河流淤塞。一座混凝土桥，里面有一个画廊。将这两座桥叠摞在一起，就在钢桥的顶部形成一个拥抱上面混凝土桥的大展厅。

这是桥的步行层。众所周知，我们作为建筑师会描绘很美妙的愿景，但可能没有机会走得太远。在吉首，我们很幸运，我们尽可能地走得更远。我们问自己，如果有人过桥，但没有时间进美术馆或对艺术毫无兴趣，建筑能为他做什么？我们的解决方案是：在美术馆腹部开了两个大天窗。当你过桥时，即使你没有时间进去，你也能瞥见里面的展品。也许最终你会变成一个艺术爱好者——也许不会，但我们试过了。

人们会开始使用这座桥。

这是两座桥之间的展览大厅。

这是开幕展览，大展厅里都是当地年轻艺术家的作品，画廊里展出了当地大师画作。

教育：生活即学习

在过去的一百年里，教育发生了很大的变化。但是我们仍然可以从一些前辈身上学到东西。其中有一个非常重要名字，就是美国教育家约翰·杜威，他是哥伦比亚大学的教授。另一个名字是陶行知，他是约翰·杜威的学生。

所以这是一个学习即生活的命题。建筑师如何通过设计空间来支持这个想法？在这里，我们被允许——实际上被鼓励——为这所艺术院校的教育系统做出设想。这里是中国美术学院。王澍设计了象山校区。我们设计的是良渚校区。我们强调动手对学习的重要。当你学习艺术或设计时，你会同时使用你的手和脑，因此所有的学习空间都应该像一个工坊。此外，我们鼓励团队合作，所以工坊及其它学习空间都是开放的。于是整个校园被开放、连续的工坊覆盖。

校园由开放连续的工坊组成。

这是工坊在被使用前的状态。你会看到这个空间有多个层次，似乎向无穷延伸。

在外面可以看到工坊的山墙或者这些大挑檐，邀请人们进出这些空间。

可以说这是一栋带有宿舍楼的地毯式工坊建筑。还有一个想法是关于学生如何生活的，当宿舍就在工坊上面，晚上当你有了一个想法，你可以随时下到工坊去工作；白天你想睡觉也可以随时上去，只要教授允许就行。

我们也鼓励学生参与我们的设计，他们做了关于他们想如何使用校园的研究模型。

你可以看到他们正在把工坊用于展览

传统的授课场景

食堂

还有檐下空间

以及室外庭院等等。

最后一个项目。（教育）不仅是关于大学，也是关于幼儿园，及中小学。这个例子是为搬迁人口设计的幼儿园。我们认为应该鼓励孩子们从小学会交流、协作。我们的设计想法是每一层的四个教室可以全部开放，把整层楼变成一个活动空间，大游戏场。

大牛坊幼儿园©FCJZ

这两个项目，无论是艺术学院还是这个幼儿园，都是低预算的工程。这很容易看出来，如果你看到一个非常建筑的项目立面上用的是涂料，那一定是一个便宜的项目，因为我真的不太喜欢用涂料。

大牛坊幼儿园©田方方摄

讲座的结尾很重要，我要再次切入正题：我们如何对待“传统”？我认为首先你必须对它真正感兴趣。就像一块蛋糕，如果你不喜欢它的味道，那就没什么好说的了。你必须喜欢它的味道，就像我喜欢拿破仑蛋糕一样。然后不要害怕指出“传统”可能有缺陷。对于拿破仑蛋糕来说，有两个问题。一是奶油中的水分会进入酥饼部分。很快，酥饼变得不松脆了，味道就不那么好了。另一件事是你不能切这种蛋糕。它只会散架。这是一种“反派对”蛋糕。这是荒谬的，派对的意义在于分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