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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吴澧

编辑｜渡十娘

作者简介

吴澧，旅美博士，现在国际研究机构工作。文章曾发表在《南方周末》、《财新》周刊等国内报刊。

习习谷风，维雪及冰。中国运动员谷爱凌，2月8日在冬奥会自由式滑雪女子大跳台比赛赢得金牌，也赢得海量赞美；顺便赢了很多议论，特别是关于国籍的议论。套用《诗经·谷风》里的句子，可谓谷里山风阵阵吹，挟冰带雪卷过来。真是人红是非多。

美国并不在乎公民获得或保留外国国籍。七个美国人里面，就有一个出生在国外。要去追究他们每个人究竟拿谁家护照，对于权力有限的美国政府，技术上不可能。美国移民法并不曾明文禁止双重国籍。对这一问题的明确答复，来自最高法院1952年一个判例，美国政府诉川北友弥案。

川北本是出生在加利福尼亚的美国人，上世纪四十年代初，在日本探亲时，受到爱国主义狂热的影响，他加入了日本国籍，并在工厂监管和虐待当劳工的战俘。战后美国法庭判他叛国。川北上诉到最高法院，声称自己当时是日本公民，履行职责而已，无关叛变美国，不应定罪。最高法院维持原判，认为川北加入日本籍并不意味着自动放弃美国籍，他仍然有忠诚美国的义务。

1948年9月3日，川北友弥在洛杉矶听到对他的判决

对美国政府来说，公民获得或保留外国国籍，一点问题都没有。唯一要注意的是不得从事敌对美国的行动。否则，回到美国后，可能吃官司。

事实上，很多中国人有两份护照。入境美国时出示美国护照，入境中国时出示中国护照。唯一的麻烦是有时要经过第三国中转一下，让该国海关在护照上敲个戳子，证明确实到过其他国家。

按道理讲，这些中国人申请护照延期或新的护照，有关部门应该明确拒绝。因为中国1980年《国籍法》第九条明文规定：“定居外国的中国公民，自愿加入或取得外国国籍的，即自动丧失中国国籍。”

但谷姑娘并不属于上述第九条的对象群体。她并不是先有中国国籍再“自愿加入或取得外国国籍”，而是先有美国籍再取得中国籍。从第九条的文字上来讲，她保留美国籍并不会“自动丧失中国国籍”。而美国法律也没有“自愿加入或取得外国国籍的，即自动丧失美国国籍”的规定，否则川北友弥就不会被判死刑了(后得赦免)。谷姑娘使用中国护照，就中美两国来说，都不存在对方国籍自动失效的问题。

《国籍法》第八条还规定：“申请加入中国国籍获得批准的，即取得中国国籍；被批准加入中国国籍的，不得再保留外国国籍。”但是，即使对中国政府来说，非要查清归化公民是否保留外国国籍和护照，也是很困难的事情。而且，真有这个必要吗？这又不是刑事罪，查清了又怎么样，对拿金牌有帮助吗？中国政府能代替其他国家撤销国籍和护照吗？中国政府能作的，就是《国籍法》第三条：“中华人民共和国不承认中国公民具有双重国籍。”不承认归化公民的外国国籍，不能在中国境内使用这一身份。

谷姑娘今后若想应聘体育总局外籍专家，这是不行的，政府不承认她的外籍身份。她还是要考公务员，考政治，写申论。不过，考上之后，就要受到《国籍法》第十二条的限制：“国家工作人员和现役军人，不得退出中国国籍。”

谷姑娘只要不在公开场合承认自己保留了美国国籍，也不在中国境内使用美籍身份，从文字上讲，她就满足了第八条(在中国境内)“不得再保留外国国籍”的规定。而美国法律并没有类似规定。她使用中国护照，就中美两国而言，都不存在滥用外国国籍的问题。

谷爱凌跳出世界唯二的偏轴转体1620度高难动作

英文里谈法律，有 the spirit of the law 和 the letter of the law 之两分法。谷姑娘是否违反了《国籍法》的精神，这问题太深奥，本人不是律师也不是法学家，回答不了。上述对《国籍法》的理解，仅是就条文的字面意义而言。毕竟从小上语文课，总是听老师讲什么中心思想和段落大意，咬文嚼字多少知道一些。

我们在美国的，几乎天天见到和听到违反国籍法的事情。朋友归国探亲回美，送来个包裹。拆开一看，是某人托付转交他姐姐的。原来该女士为了儿子的教育，拿了旅游签证在美国黑掉身份住下了。搬家请几个墨裔扛衣柜，一问都是偷渡客，非法打工，只收现金。久而久之，对此迟钝。笔者也是这几天看了网上议论，才有点醒悟过来。原来啊在这全球化时代，对很多人来说，国籍仍然是个天大的事儿！

因此对有关方面有个小建议：闷声最能发大财。不过是运动员个人选择为哪边比赛的平常事，何必搞成「弃暗投明」高大上。悄悄地拔一根、两根洋毛，没人在意。若是下手太猛，拉了二、三十人，参加各个项目，把洋屁股薅得露出一大块，别人可能就要有反应。若是再把这些洋毛在额头贴成一个“王”字，声称这就是虎年的王者扮相，那不是刺激大伙儿的好奇心和想象力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