美国疫情为什么就是控制不住？

(图片来源：CDC网站）

作者：孟小洁

从2020年初新冠疫情爆发至今，美国的新冠疫情始终没有得到控制。截止到今天（2021年1月16日）确诊总人数已经达到了2380万，死亡人数达到了将近40万。

近日，CDC（美国的疾控中心）终于发布公告，表示从1月26日起，入境美国的飞机乘客，需要提供3天内的核酸检测阴性证明或者康复证明才能登机。

这个消息引发了网友两方面的声音，一方面是好笑，表示这个时候谁还没事往美国跑；另一方面，一些恨铁不成钢的身在美国的网友表示，这规定早就该发了，何必拖那么久。

大家都很困惑，这么久了，美国的疫情怎么就控制不住呢？如果说，2020年疫情初爆发的时候，大家还有口罩之争，现在也基本达成一致了，要戴口罩；很多州也都禁止聚会了，商店都不给正常营业了，测试也能安排上了，大家也已经知道这不是流感了，怎么还是控制不了呢？

一种说法倾向于怪罪一小撮捣乱分子，不守规矩，仍然聚会并且不戴口罩。那么，是不是没有这一小撮人，事情就真的会不一样？这一小撮人，到底占多少人口比？

另外一种说法，表示是体制文化差异，简单来讲，就是美国人自由散漫惯了，不好管。其实理念和上面这点差不多，只不过不认为是一小撮人这样，而是大部分人都这样。

孟小洁律师不是卫生防疫专家，只是凭着个人在加州洛杉矶的生活经验，以及公开的政策以及数据，谈一谈个人的看法。孟小洁律师认为，相比于个人的操守，这事儿真的是美国政府的问题，赖不了个别群众。

今天这篇文章，我们不在这里泛泛地谈政府领导不力之类的话，我们着重看看CDC的官网是如何指导雇主、病人行动的。

01

CDC的“专业”解读：什么是康复？

美国从2020年下半年开始，更多人可以约到测试，也就会发现更多确诊的病例，以及和病患接触的人。我们先不谈他们的隔离情况是否达标，先回答一个问题：这些曾经确诊的病人什么时候可以回到社区？

CDC的指示是，哪怕你已经确诊阳性，只要你满足这三个条件就可以出门了：

·      从症状出现开始已经过去10天；

·      过去24小时没烧；

·      症状有所减轻

是不是觉得哪里不对？好像缺了点什么？

嗯，CDC的意思是，确诊病人不需要阴性测试证明，就可以自行判断自己已经“康复了”。

What?

CDC貌似觉得“10”是一个神奇的数字，只要10天一过，病毒就会自己消失。

CDC这是哪里来的自信呢？于是我去了各大医学院的科普页面，了解到，一些人在不具有传染性后，仍然会测试为阳性。也就是说阳性未必表示这个人仍然具有传染性。比如哈佛医学院表示，“大部分人”在症状出现后，如果症状减轻满足CDC列出的条件，那么就不再具有传染性了。[i] 一般10天以后，就不再具有传染性了。

好吧，就算这是真的，但是这结论医学院也说了，不适用于所有人，而且还强调说新冠病毒在体内的发展因人而异。

不知道是CDC逻辑没学好，还是假装糊涂。阳性未必有传染性，但是有传染性的必定是阳性。要求病患出示阴性测试怎么了，为啥就放任“小部分”的存在呢？

更神奇的是，媒体居然很赞同CDC这种“差不多得了”的隔离思想。比如，福布斯报道一位老妇人保持传染性长达70天的同时，不忘强调说，CDC的指导仍然是对的，因为那个是针对大多数人的情况。[ii]

好吧，也就是说，如果一个人，咳嗽了几天，测试阳性后，发现没有烧，并且咳嗽次数从每天10次减到5次，10天后就可以出门了。CDC可没说要症状消除才能出门。

虽然听着不靠谱，既然CDC这么说了，就先这么着吧。

等一下，那么没有症状的新冠病人呢，怎么算？

CDC又说了，没有症状的人，隔离期从测试结果发布后隔离10天，继续没有症状，就可以出门了。

这么一算，得，有症状的人隔离10天从症状出现开始算，没有症状从结果出来开始算，所以有症状的隔离结束时间也许比没有症状的人还早？

02

工作场所能要求确诊员工出示阴性证明后再回来吗？

这个问题是不是看起来有点荒唐？

那了解了规定后，你会发现答案比问题更荒唐。

有不少雇主或雇员会问，公司有员工确诊，或者接触确诊，那么这名员工什么时候可以回到公司上班？是否可以要求这名员工提供阴性测试的证明？

由于美国的法律体系比较复杂，劳工法尤其是反歧视的规定，在联邦、州和市还分别有自己的规定，所以很多雇主在这次的疫情中也是如履薄冰，顾得上这头顾不上那头。

比如，这个看起来好像常识性的事情，还用问？我相信大部分人的第一反应是，当然可以啊。雇主不要求，其他员工估计也要跟你急呢。

但是，CDC的建议是，雇主“不应该”要求被确诊的员工提供阴性测试证明，作为他回到办公室的前提条件。

很多人看到这里就傻眼了，啥意思？CDC是不给大家活路了吗？CDC自己佛系抗疫就算了，还不让公司自己管理了？

别急，孟小洁律师提醒，英文里面“should not”所代表的不应该，并不是说法律不允许，只是作为CDC非常强烈的一种建议，并不是禁止雇主做这样的要求。所以CDC的这个“不应该”，仍然只是一种建议。

CDC为什么这么建议？原因参见上面的CDC关于隔离的说明：CDC对10天隔离期有无比信心。

既然CDC这么有信心，都不建议公司让员工提供阴性证明，甚至是之前已经确诊的员工，为什么CDC从1月26日起，对于国际航班的乘客要求阴性证明呢？不矛盾吗？

嗯，自相矛盾好像从来不是CDC在意的事情。

那雇主到底能不能要求员工提供阴性证明呢？这个其实不归CDC管，归属联邦公平就业委员会来管理（EEOC）。这个机构专管就业场所的歧视问题，比如公司歧视一些特定疾病的员工等。普通时期，雇主想要了解员工的医疗信息，一般都有很多限制。

不过，至少目前EEOC的态度是：雇主可以要求阴性证明，不管是新招的人，还是被确诊员工要回来。[iii]

但是，你以为这就结束了吗？并没有。因为劳动法的规定，除了联邦层面，还有地方层面的规定。地方层面可以比联邦层面要求更严格。

你以为要求严格就是地方上管控得更紧吗？错。

目前CDC只是强烈建议公司“不应该”要求员工提供阴性证明回到办公场所，但是德州达拉斯的地方规定，已经明令禁止雇主做这样的要求了。[iv]

大家都深深相信CDC推荐的根据症状自我判断好于再次检测。反对阴性测试的意见里，最常见的理由就是说阴性测试会不准。

好像民众自己根据症状判断会更准一样。

另外，让人费解的是，既然要准确性，为什么不能两种方式一起用？照理说，两者也不冲突呀。

反正各级政府和很多民众都对CDC深信不疑。我的感觉是大家好像都患了失忆症，忘记了2020年CDC的表现是怎样的。

让我们回头来看看2020年美国发生了什么，CDC是如何出尔反尔，啪啪打脸的。

03

2020年美国防疫“裸奔”大半年

要对付新冠，有两个方面：一个是治疗病患，一个是阻隔传播。

对于后者阻隔传播，又可以分为两个方面，普通人如何预防避免感染，以及确诊病人或者其密切接触者，如何进行有效隔离，在确保康复后，再回到社区。

我们现在都知道，新冠病毒有大量的无症状病人，他们是传播链中最令人头疼的一拨。如果不检测，他们可能自己都不知道自己是病人，也不可能去隔离或采取措施。

所以，理论上效果最好的，应该是大规模测试，把所有的病人，有症状无症状的都找出来，追踪他们，直到他们康复。这也是韩国在早期疫情爆发后采取的手段，并见效很快。

不过，这种大规模测试的方式，比较适用于小国或者部分地区，对于人口比较多的大国，难度较大，因为测试能力跟不上。

既然实际操作层面，无法测试所有人，那么就去测试最有可能已经感染的人，发现并隔离治疗，并且同时让其他人做好保护措施，这也可行。能控制住疫情的大国，比如中国，走的就是这条路线。

但是，就是这么一个朴素的方法，在美国从一开始就困难重重。

首先，是“测试”环节。如果大家还记得，2020上半年，美国的新冠测试剂一直无法推出，大家都无法预约测试，也就根本无法有效去追踪病例。

到底是生产能力不足，还是科研跟不上？实际情况是，卡在FDA的审批环节了。原本FDA批准了CDC的测试剂，但是投入使用后，发现CDC测试盒误差太大。于是，其他的实验室改良后，推出新的测试剂。但是这些其他实验室的测试剂要投入使用，需要FDA批准“紧急使用权限”。然后，就没有然后了。

虽然最终这些实验室费了好大劲终于获得审批，但是这个审批环节被很多实验室诟病官僚主义，只是FDA自始至终没有觉得自己做错了什么。[v] 这么一折腾，几个月过去了。

其次，是“保护措施”，比如戴口罩。这个大家应该很熟悉了，从CDC一开始不推荐大家戴口罩，表示勤洗手即可，到后来CDC改口，但川普总统带头表示不用戴口罩，到最后川普总统终于开始戴口罩，那已经是7月了。让大家达成共识要戴口罩，就费了九牛二虎之力，又是几个月的时间。

也就是说，在2020年上半年，美国基本处于“裸奔”的状态，感觉病了不能安排测试，疑似病患又能到处跑，其他人也不一定戴口罩。

进入下半年以后，测试是跟上了，口罩也戴上了，但是又开启了“新冠康复我说了算”模式。确诊病人好了没？我不要你觉得，我要我觉得。我觉得症状减轻，就是康复了。

就凭借这样的防疫指导历史，CDC还是稳稳地获得了大家的信任。可能是，这样的大疫面前，不听CDC的，大家也没人可以听了。

但是CDC这种惯于以“最好的情况”作为预设，来指导抗疫的思路，总是容易打脸。再过几个月，如果CDC再打脸发布个新的规定，更正说建议确诊的病人要阴性才能出门，我应该也不会意外。

对了，这些讨论都还没考虑变异病毒的事儿呢。

04

致命的侥幸心理：我不会是那个倒霉蛋

很多人不理解，美国人为啥好像不太在意疫情这个事情。明明每天确诊率死亡率蹭蹭上窜，大家还是一片岁月静好的样子。

我个人的感觉是，随着目前确诊人数上升，很多人似乎更加不在意了。

听着是不是很奇怪？但这是事实。其实是，很多人自己确诊，或者看到身边人确诊后，发现很快他们就“好”了，也没啥大事儿，于是就有越来越多的人产生了一种，新冠好像也并不严重的感觉。

之前川普总统说，新冠就是大号的流感。现在甚至有恢复的人说，觉得新冠还不及流感。之前得流感那个难受，这次得新冠反而没什么感觉。

大家可能又好奇CDC是如何看待这个事情的。CDC确实有一个专门的页面，来比较新冠和流感，解说两者的异同。CDC说了很多，包括传播方式的异同等等。但是普通人最关心的，想必是，新冠的症状能有多严重？

CDC总结两者的症状区别道，新冠会使人丧失味觉嗅觉而流感不会，另外，新冠让“某些人”产生更严重的反应。

老实说，我看完后的感觉就是，好像新冠也没怎么样。CDC完全没有提到什么后遗症啊之类的可能性。

很多人，尤其是非老年人或者没有基础疾病的人，都不觉得自己会是“某些人”。这就解释了为什么很多人觉得政府对新冠的反应过于强烈了。

于是就出现了美国很多地区，一边ICU告急，一边歌舞升平的奇特场景。

结语：到底什么是“flatten the curve”

可以看到，目前美国政府的总体思想，并没有打算去严防死守地控制，但是又不敢完全放任自流。所以有了这些别扭，甚至互相矛盾的政策规定。

把上面这些规定放在一起以后，我终于明白了，福奇博士当初所说的“flatten the curve”的真正含义。这不仅仅是疫情爆发初期的阻隔策略，而是整个防疫战略的主导思想。

所以当大家在问，美国的疫情为什么就控制不住？

可能这个问题的出发点就错了，因为美国压根就没想控制住，政府只求医疗系统不瘫痪即可，直到全民接种疫苗。

虽然CDC一直在宣传说有无症状病人，但是政府整体的抗疫思路里，其实并没有把这群人太当回事。

所以你会看到政策的态度是，没有症状？那没多大事儿了；自己隔离下看看会不会产生症状。轻症？自己隔离看看会不会好，好了就没事了；严重了，来医院。

而这种思想，其实也传给了社会民众。

那么，在美国的各位，想要加强防疫的，要如何自处？我作为非专业人士的非专业建议是，把CDC的指导，作为规范自己的最低要求，千万别以为做到那些就好了。要想求稳妥，还是应当放眼全球，看看什么是有效的做法，凭借基本的常识去分析现状，什么是管用的，什么是合理的。

要求确诊病人提供阴性测试报告后再上班合理吗？

总感觉这就像去年戴口罩的争论一样。

---End---

本文作者：孟小洁律师，坐标洛杉矶，加州执业律师，主要从事美国商业移民法领域业务，Meng Law Group PC主管律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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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i]https://www.health.harvard.edu/diseases-and-conditions/if-youve-been-exposed-to-the-coronavirus

[ii]https://www.forbes.com/sites/brucelee/2020/11/08/how-long-are-you-contagious-with-covid-19-asymptomatic-woman-sheds-coronavirus-for-70-days/?sh=2ad6ed32c6c1

[iii]https://www.eeoc.gov/wysk/what-you-should-know-about-covid-19-and-ada-rehabilitation-act-and-other-eeo-laws

[iv]https://dallascityhall.com/DCH%20Documents/covid19/EIGHTH%20Amended%20Emergency%20Regulations.pdf

[v]https://www.washingtonpost.com/investigations/2020/04/03/coronavirus-cdc-test-kits-public-health-labs/?arc404=true