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支画笔，一腔热血，漫画一生，理想一生。/《漫画一生》
所有创作者的理想追求，都像是“掬水月在手”，“水月”本是虚幻之象，但通过伸手掬水，摘下虚幻的月，也留存住自己的心。
每隔一段时间，“国漫崛起”的口号就会被提起。
从《西游记之大圣归来》到《罗小黑战记》《哪吒之魔童降世》系列，动漫行业确实在日渐精进，逐步发挥自己的文化影响力。
但作为比动漫更基础和更原本的东西，漫画的崛起又在哪呢？为什么中国迟迟做不出像《火影忍者》《海贼王》这样火爆全球的IP作品？
“国漫崛起”的口号喊了二十年，一直走两步退一步，如今在突飞猛进的互联网时代又开始面临着新的选择和挑战。
纪录片《漫画一生》《生活闪亮时》的制片人，同时也是《两个星球》的联合出品人社社，在谈及“国漫崛起”这一话题时说：“这就有点像莫比乌斯环。这个行业的发展，并不是一直向前走的。”
纪录片制片人社社，同时也是青年作家，曾出版过《别废话，你还可以更好》《西北悲伤故事集》等小说。/被采访者提供
与此同时，在冷门行业的背后，有一群热血沸腾的人，数十年如一日地坚持创作，坚守自己对于中国原创漫画的热情和初心。
3月底，中国第一部当代漫画家生态纪录片《漫画一生》在多个平台播出，用镜头对准了多位中国新老漫画家与漫画从业者。
曾拍摄过《活着》《摇摇晃晃的人间》《被遗忘的春天》等纪录片的范俭导演，此前从未看过漫画，这次以一个局外人的视角，深入接触漫画行业。
“他们当中有的执画笔多年，有的初出茅庐，这些漫画作者有个共性，就是对漫画这个并不‘热门’的行业抱有极大的创作热情和赤子之心。”范俭说，这一点特别打动他，于是他用这部纪录片探讨这些创作者的生活。
这是第一部关于中国当代漫画家生态的纪录片。/《漫画一生》纪录片海报
只要让我画漫画，我就愿意
《漫画一生》以系列剧形式呈现，一季只有四集，每集只有三十多分钟。
第一集讲述成名已久的三位漫画家在面临新的时代挑战下的自我平衡；第二集呈现两位青年漫画家的职业起步之路；第三集讲述那些与主流背道而驰的非常规漫画家；第四集则将镜头转向漫画行业的幕后英雄们。
在第一集的知名漫画家中，肖新宇历经了正统武侠到搞笑漫画的转型，但他却认为自己在生活中并不是一个搞笑的人。如今，他的漫画作品《绝顶》正在被改编成动画和真人版。他俨然已经算是漫画行业的佼佼者。
漫画家肖新宇。/《漫画一生》
画恐怖漫画十多年、被称作中国版“伊藤润二”的漫画家祝耕夫，在宝宝出生之后，更多地想着如何兼顾家庭和自己的漫画事业。
漫画家祝耕夫和他的孩子。/《漫画一生》
果果和青青这两位青年漫画家，境况差异明显，却又殊途同归。
家境不错、才华横溢的果果，同时也是一个写歌的Rapper，他曾为《说唱新时代》决赛写过主题歌。他说自己有个综艺梦，想当中国的刘在石。
但是，果果还是把自己大部分的精力放在了漫画上。对他来说，漫画可以用静止的方式实现影视化的效果，给读者带来一种流动的体验，这是展现他自己内心世界、性价比最高的形式。
漫画家果果。/《漫画一生》
来自海南的青青，没有上过大学，通过自学走上漫画道路。平日里，她一边在海底捞打工，一边在出租屋里，用着被淘汰的二手电脑画着漫画。
为了走上被签约和连载的这条路，青青费了太多功夫，给各大漫画平台投稿，投了十几次，无人问津。于是，她开始在微博上连载，四年间都没什么读者，就一直硬熬，最终熬出来了。
漫画家青青在出租屋里创作。/《漫画一生》
物质生活的充裕让果果思考虚无的焦灼生活，他试图在漫画里讨论存在主义哲学。
青青则是一个活在此时此刻的人。她的生活每天面对的都是具体的问题，“能吃能睡，不至于饿肚子，就完事儿了。”“活在当下，享受每一秒钟，每一秒钟都是一片海洋。”在貌似普通的日常生活，青青用漫画点燃了自己内心的火苗。
青青在海底捞做兼职。/《漫画一生》
“我觉得漫画人有极其脆弱和敏感的部分，但同时也具备很有韧性的部分，很能打理好自己生活的部分。”制片人社社说。
一部漫画纪录片的诞生
画漫画穷，做纪录片更穷。刚开始，当社社跟朋友们说，自己想做一部漫画题材的纪录片，大家都觉得“你是不是不想赚钱了？不想过日子了？”
但纪录片对社社来说却有着与众不同的意义。“产业纪录片能为当下中国社会某些人群和职业留存印象和著书立说，同时可以起到内观自身和内外通达的作用。就像一个使者，是被拍摄的主体和看见的主体双方的一个翻译。”
从中国大陆第一份漫画杂志《画书大王》创刊开始，社社一直跟随着漫画行业的变迁和兴衰一同成长。从《卡通王》《少年漫画》，到《科幻世界画刊》《漫友》……社社经历了一个又一个漫画时代。
漫画是无数人的儿时记忆。/视觉中国
“小时候，每当很颓废的时候，我就会看一下漫画，被激励一下，漫画就是我那时的药。”后来社社慢慢长大了，直到《知音漫客》时代，他对漫画的热情已经渐渐消减。
“中国的年轻人，不管是像我这样的85后，还是90后、95后，没有人没看过漫画，看多看少而已，但是你会发现，很多人长到一定年纪以后，他就不看漫画了，他就把漫画这件事忘了。”这也是社社想做这部纪录片的最大原因，“怀着向漫画还债和报恩的心态，帮大家完成一个有关漫画的共同记录的汇总。”
然而，拍摄漫画纪录片并没有那么顺利。找资金、组建团队、寻找拍摄对象……每一步都是坎儿。
纪录片的内容承载性比较大，所以需要有一个对内容把控精准的导演来执导，才能体现出“国漫崛起”背后的意义。
当时《摇摇晃晃的人间》刚上映不久，在纪录片中，农村女性余秀华用诗歌对抗命运。这和社社当时的创作心态不谋而合。
一位诗人，同时也是一个普通人的命运抗争。/《摇摇晃晃的人间》
“我是做电视节目出身的，曾在湖南卫视任职了十年。这些年我也很想做相对严肃、有虚构意义的内容，所以我就想，我不要找我周遭比较熟的导演，我要去找与我生活半径有一点距离的创作者。”于是他大胆地邀请了范俭导演。 
此前，导演从来没看过漫画，他担心自己对这个行业不够了解。社社认为，这是他作为制片人，可以帮忙补位的。
“电影的创作美学，那是导演负责的板块，但有关漫画行业的部分，无论是从时代命题来讨论中国漫画市场的现状，还是通过这部纪录片来表达更深层次的目标，让观众看到漫画行业的魅力，这是我作为一个了解漫画的人，可以帮助他来做的事情。”社社说。
更多期待之外的事情在发生。在《漫画一生》的拍摄过程中，社社时时刻刻都能感受到漫画家们对于创作的热情和纯粹。
“和漫画家们在一起，我会时刻拷问自己的内心。从我们相处到项目结束之后，两三年的时间，我觉得自己变干净了一些，我的情感浓度和一些内心坚持，被感染了很多。我开始想做更纯粹的事情。”社社接受采访时说。
创作就是“掬水月在手”
强烈的理想主义精神，是社社在这些漫画家身上看到的共同特质。
就像做纪录片一样，漫画这件事情跟收入没有什么关系，它是一个距离钱好远的行业。“以这些漫画师的画工和创作力，如果他们去做游戏行业，或者去广告公司画插画，从收入上来说，肯定能过上相对富足的生活，但他们仍然选择了一个比较难的行业。”社社感叹。
是什么激励着这群漫画家们在这个离钱好远的行业，一直坚持着，践行着“漫画一生”的理想？
祝耕夫因为机缘巧合走上恐怖漫画的职业道路。他说，恐怖漫画不是他的主动选择，“我就是为大家服务，我心甘情愿。只要让我画漫画，我就愿意。”
祝耕夫一家三口。/《漫画一生》
在拍摄的前期采访中，制片人社社曾问过果果一个问题，你那么多才多艺，为什么会选择漫画这条最艰难、无名的路。果果的回答出乎社社的意料——因为画漫画最难。
社社认为，所有创作者的理想追求，都像是“掬水月在手”。“水月”本是虚幻之象，但通过伸手掬水，摘下虚幻的月，也留存住自己的心。
“掬水月在手，弄花香满衣。”/《掬水月在手》
然而，理想主义者也是平凡的普通人。他们有自己的忧愁、喜乐和闪亮时刻，也时刻面临着现实和内心的艰难抉择。
国内的漫画行业生态正处在一个崭新的发力阶段，它还有很长的一条路要走。社社希望通过《漫画一生》这样的行业纪录片，让大家更多关注漫画行业背后的创作者，让漫画行业进入更重要的文化位阶之中。
去年底，他出品了以2021年热点人物为拍摄对象的纪录片《生活闪亮时》，对10位热点人物的真实生活进行沉浸式拍摄和访谈，通过记录平凡人物的生活，让大众感知到平凡背后的不凡。
“我觉得在这个时代，在现在这种时刻，能够呈现普通人和小人物的故事，包括让大众了解更多产业的幕后工作，他们的生活现状和焦虑、困惑，其实是很有价值的事情。”社社说。

✎作者 | 赵皖西
✎校对 | 杨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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