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网图，侵删）

好想种菜啊。

几年前断然不会有这种想法，三十岁左右，我跟爸妈一起住在拆迁安置小区，曾经为小区种菜的大妈们，写过一篇《种菜手记》。
原文如下：
物业下了最后一次通缉令，命令小区所有的绿化都要恢复，不许种菜了，像什么样子，乱糟糟的！

我妈跟几个大妈站在小区楼下，大声抗议这种行为，一个大妈说：这帮畜生，自己不吃，还不许我们吃，这是叫我们吃有毒蔬菜去！另一个大妈说：是呀，不种菜我孙子吃什么，买的蔬菜都有农药。我妈忧心忡忡：真要弄掉了？我的黄瓜秧刚刚爬上架呢。对门大妈紧接着：可不是，我家莴笋今年长得最好，大得来跟莴笋里的姚明一样……

我妈以前可没那么庸俗，没搬家前她跟我一起走在某小区，看见绿化地里被人见缝插针种着韭菜，大葱，她都要不以为然地翻个白眼：你看看，这帮农民，像哪儿买不着菜似的，换我住肯定不干这么丢脸的事，咱也跟美国人似的，门前弄个草坪，多洋气。

后来，等她门前真有了一块地，身上的农民属性被彻底激活了。她跟别的大妈一样，不知道从哪搞来一套锄头铲子，穿上高桶雨鞋戴上太阳帽，把门前的矮种绿化拔得干干净净，又把里面的小石头翻了个干净，裸露出的泥土散发出一阵清新气息，像被切开的巧克力软糖。我妈问我：你要吃什么？给你统统种上。

我由衷建议，种菜真的太庸俗，要不给你买点月季种上？她一撇嘴：月季？能吃吗？不能吃，可是看上去浪漫。我妈不管不顾说：浪漫个鬼，我要种菜！

她真种了，从生菜到小白菜，从草头到辣椒，夏天到来前，还搭了一片丝瓜棚杠豆棚。一开始遭遇了些挫折，比如撒下菜籽等了个把月都没见发芽，后来兴奋地宣布，原来是蚂蚁把菜籽都给搬走了，并且自己研究出了作战攻略，一撒下菜籽，立刻喷上雷达，犹如一个地雷阵，把蚂蚁赶得远远的。我一惊，这都上雷达了还能吃？我妈说：连我亲手种的都要上药，就更别提外边的洒多少药了，你知道不？

我知道她在瞎搞，但谁家里没有一位乱弄朝政的太后。偶尔有段日子忙，菜地荒芜长了一把草，我妈在阳台上捂着胸口说：不行了，非去弄弄不可，叫别人看见我的地荒成这样，肯定以为这家女人懒得要命。

我说：你还认真了不是？这又不是你家的责任田，这是你在小区偷的地。她继续捂胸口：再不弄真没脸见人。

终于，在一个春寒料峭的早春，小区物业折腾来了两台推土机，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推倒了大妈们的菜田。本来宁静的小区沸腾起来，大妈们放下手里的麻将，胯上的孩子，跑到出事地点一看，个个一脸愕然。一个大妈率先想起来：喔哟，我种的山芋还可以吃吃，走走，去我家挖山芋。另一个大妈叫道：我种的茄子不知道还能不能留几个，我也去看看。大妈们纷纷加入到抢救菜地遗产的行列，没多久，个个都挖出了不少残余的蔬菜。

那段时间，小区里不少家庭，都吃了好几天的素，整个面貌和新种上的绿化一样，绿得有些惨淡。
————2022年分割线——————
回首再看这篇专栏，我多羡慕那段吃不完菜的日子。
昨晚，因为在网上看了点消息，我和小陈心照不宣摸黑出发，半夜11点，打算至少要去一次便利店，囤点什么都好，万一封了呢？
没想到家附近一条街上，每一家店都开着，联华超市，绝味鸭脖，水果店，来一份……率先跑到超市里，刚进去没人，转了一圈，陆续有年轻人进门，先拿一大袋泡面，再随意看看。几乎每个人的脚步都不可抑制朝生鲜水果蔬菜区滑去，那里没有菜也没有工作人员，老板说，下班了，散称的都不卖。
小陈在超市里蹓跶几圈，琢磨：囤啥好呢，家里啥都有了，就是蔬菜没有。
不是没有，是只够三天的量。嗨，说啥呢，谁让你当初死活不肯种菜，不然到今天这一步，一定没有任何恐慌。
我家是有种菜条件的，乡下房子大，房门口有一块巴掌大的地，当初我妈左看右看，都觉得是个种菜的好地方。可惜小陈不愿意，种菜直接引发了他的童年悲惨记忆。有时他教训小孩读书不认真，会说起他上小学的时候，每天放学回来第一件事，都是提着水桶去菜地浇水。
所以他奋斗三十年，最大的目标，是绝不再去菜地浇水。
因为小陈掌管家里所有家务，种菜这事只能被每个人压抑在灵魂深处。我家的院子铺上了草皮，香樟树下吊了秋千，充满小康之家的趣味性，只供两个小孩跑来跑去。
其实吧，有时站在窗前望着这片连一根菜叶都没有的地，我都觉得有点浪费。这要是种菜的话，一家人都吃不完，还用考虑半夜抢菜的问题吗？
网上看到超市里被抢光的蔬菜，突然又萌发了种菜的念头。
有个朋友是搞有机农业的，对种菜这事懂得很多。我告诉她，现在就想抢购复合肥和菜籽。
朋友听到复合肥三个字，脸色很吃惊：你知道吗？复合肥就是化肥。
化肥怎么了？绕口令里不是说化肥会挥发吗？难道化肥有毒？
朋友说，化肥对土壤不好。
那个，家里倒是有小朋友拉的大便，最近妹妹不知道怎么回事，连着三天，每天拉三次，大便量非常可观，包在尿布里，好像可以直接用来种菜。
朋友被我这个大胆的想法惊呆了，顿了一会才告诉我，有机肥一般是堆肥，用厨余做的。
我们聊天的时候，另一个朋友在群里旁听，当她听到堆肥两个字时，主动出主意说：这么麻烦，不如还是辛苦点抢菜吧，好歹只要定个闹钟就好了。
是啊，光想了想妹妹的大便，厨余垃圾，菜苗长起来的虫害，我忽然明白了，为什么小陈不愿意种菜。
尽管对南方人来说，没有绿叶菜，就不叫完整的一餐。
尽管邻居们的寓言已经成真，新闻里说，某买菜app的剧毒农药超标22倍。那又怎么样，还是得五点起来抢。
小区封过一次后，我们好像都有了囤积症，什么都想买，什么都想再买点。
我囤了脱水蔬菜，还买了几包菜籽。
等真到了山穷水尽那一步，先把院子里的草皮挖光，必须都给我种上绿油油的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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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毛利，作家，《Vista看天下》长期撰稿人，著有《结婚练习生》《全职爸爸》等作品，写出多篇10w+，感谢全网百万读者信任，欢迎加入^_^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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