真自信还是隐藏的自卑？高自尊还是假自尊？心理学给你解释清楚

作者：赵昱鲲

转载自：赵昱鲲（ID：zhao-yukun）

前几天读了一本书，《How Google works》，中文版叫《重新定义公司：谷歌是如何运营的》，里面有一段话：

谷歌需要的是这样的人——同时有”大自我（ego）、小自我“。他们在逻辑上，对自己的想法充满信心和激情，但在态度上，又能保持谦虚，愿意在事实面前改变自己的观点。这种既能坚持、也愿改变的特质，就是拥有”大自我、小自我“的典型特征。

说实话，看完这段话，我只好怀疑作者埃里克·施密特（前谷歌CEO）的词汇量不够，就不能想出两个不同的词来形容这个“大自我”、“小自我”吗？

不过，中文里其实也有个跟“自我”高度相关的词，同样让人充满疑惑，就是“自尊”。

“自尊”这个词其实是从西方来的，原文是self-esteem，从字面上看是说一个人对自己的尊重，可是我们平时用这个词，“那个人的自尊心很强”，“你伤害了我的自尊”，好像在这里自尊不再是一个人对自己的自尊，而是别人对自己的自尊，尤其是你感受到的别人对自己的自尊。

那自尊到底是什么呢？

关键在于乔治亚大学心理学家Michael Kernis的发现，即自尊有两层：

我们平时说的自尊是外显自尊：在外面显示出来的、你能够意识到的自尊。“你认为你有价值吗？你认为你有能力吗？你认为你值得被人爱尊吗？”，你对这些问题的回答，是外显自尊。
但更重要的是内隐自尊：隐藏在你内心深处、你自己都不一定知道、但是你的心感觉得到的自尊，是内心潜意识里的自我价值感，自动化的反复习得的对自我的情感联系。

如果一个人的外显自尊和内隐自尊基本一致，那就是稳定型自尊。如果不一致，就容易起冲突，内心戏特别多，因为内心会有两个声音在不停地争吵，整天内耗，不能保持稳定，就叫脆弱型自尊。

比如说，对于外界的自尊威胁性信息，就是别人的批评、你遇到的一个挫折，对于稳定型自尊的人来说，他不会有太多波动，因为他早就对自己有个坚定的判断，外界的这一个信息，对他来说不能形成大的威胁。但是，对于脆弱型自尊的人来说，他心里的两个声音对这个信息会做出不同的判断，由此就会使他对这个信息产生过度的反应。在外人看来，“这个人怎么这么敏感？”但其实不是他敏感，只是他自己都不清楚自己该对这个信息采取什么态度，

Michael Kernis 的一个研究就发现，言语防御性比较强的，既不是高自尊，也不是低自尊，而是脆弱型自尊的人。

所以，自尊不仅就是高和低的维度，还有稳定和脆弱的维度：

稳定高自尊比较自信友善
脆弱高自尊比较敏感，防御性强，就怕别人碰到他那个不太自信的内心。
脆弱低自尊承认自己不好，但内心又总是不服气，所以容易怨恨懊恼，后悔以前哪儿做得不好，希望将来做得更好，但是又很容易就被外界一棍子打回原地。
稳定低自尊逆来顺受。

如果用《红楼梦》来举例，贾宝玉是稳定高自尊，非常自信，知道自己有价值。林黛玉是脆弱高自尊，比较敏感，容易耍小性子，因为她虽然外显自尊很高，“我是一个大小姐，长得漂亮，很有才学，有气质”，但是她内心深处其实没有那么多价值感，因为她很小母亲就去世了，父亲也不是特别关心她，把她送给外婆家去抚养。

贾环是脆弱低自尊，她是贾宝玉的同父异母弟弟，但贾宝玉是正妻王夫人生的，贾环是妾赵姨娘生的，所以这两个人的地位其实是差很多的。他知道别人都看不起他，几乎没有人真的喜欢他。但是他内心又觉得自己还是有一点价值的，我好歹也是个公子爷们，我好歹也姓贾。所以他的表现是典型的脆弱低自尊，俗称“搅屎棍”，知道大家都看不起他，但是还总是要来跳一跳，可是被外界一打，又退回去了。

贾迎春是稳定低自尊。她在贾家姐妹中排行第二，外号“二木头”，因为她对于外界逆来顺受，自己的贴身丫鬟要被赶出大观园了，她都不敢去保护她。最后的命运也非常悲惨，被父亲卖给人家抵债，最后被丈夫虐待致死。所以稳定低自尊很容易招致PUA，那些网上流传的一些所谓PUA秘诀，都有一个关键的一步，就是打破对方的自尊，因为一旦自尊降到最低，人就会认为自己没有价值，听任对方摆布。

在工作场景上，也有这四种不同的自尊类型：

稳定高自尊比较自信、有激情，同时又谦虚，对别人是善意假设。
脆弱高自尊通常会比较固执、敏感，有攻击性，甚至也比较强势，好像总是要跟别人争论一样。
脆弱低自尊比较患得患失，内心骚动不安，外表可能很平静，但是内心戏精，每天都有很多希望自己出人头地、扬眉吐气的想法，但是其实一遇到挫折，很可能又退回原地了。
稳定低自尊不太有想法，容易被PUA。

再用《西游记》来举例，这是一个工作团队。我从小就有一个疑问：为什么这个团队的 leader 是唐僧？明明应该是孙悟空啊，他能力才最强啊。

其实不是。第一，这个团队的任务是取经，而不是杀妖怪。杀妖怪是孙悟空最厉害，但是战略眼光，是唐僧的方向最正确，我们的最终目标是取经，至于能不能杀妖怪、杀多少妖怪，只是手段。第二，唐僧最坚定，也最有信心，无论遇到什么困难，永不放弃。第三，唐僧也最谦虚，总是善意假设，是唯一一个能够把整个团队给团结到一起的人。孙悟空很厉害，但是这个团队里面跟其他人产生冲突最多的人也是孙悟空（当然唐僧管理孙悟空的方法也比较粗暴，紧箍咒，但有时候遇到脆弱高自尊的人，只能用更大的力量来压倒他）。

那么，回答刚开始的那个“谷歌”问题，施密特说的自我，其实就是自尊的两个不同维度。小自我，其实就是自尊脆弱程度，就是自尊应该更加稳定。大自我，说的是自尊的高低程度，就是自尊要更高。

好了，那下面你可以来测一下你的自尊类型（改编自《恰如其分的自尊》一书，当然这不是严格的心理学量表，只是大概考察一下你自己）。下面有四个场景，请你来选一下：

1，当一个困难项目终于成功时，你典型的心里话是：

“好开心，真自豪！”
“哼，那些一直怀疑打击我的小人，现在都傻眼了吧。”
“现在大家应该会觉得我还不错吧？”
“这次真是走运啊。”

2，当你被同事赞扬时，你典型的回答是：

“非常感谢。”
“哈哈，还是你懂我啊，继续夸吧！”
“哎呀，你夸得我有些不好意思了。”
“千万别夸了，我没有这么好。”

3，当有一个项目失败的时候，你典型的心里话是：

“我这次项目没做好，失败了。”
“都是他们的错！”
“真是的，怎么又搞砸了。”
“唉，我就知道我会失败……”

4，当同事对你提出批评意见时，你典型的回答是：

“哦，让我们来讨论一下。”
“就你那样，凭什么批评我？你还不如我呢！”
“好的，我一定改正。”
“没错，我比你说的还要糟糕。”

想好了吗？你可能觉得难以回答，似乎每个场景下的四个答案，你都有一点沾边？

对，我也是这样的。大部分人其实都是四种自尊类型的混合体。因为要找一个纯正的猪八戒，也不容易啊。

在这里，A对应稳定高自尊，B对应脆弱高自尊，C对应脆弱低自尊，D对应稳定低自尊。

不过，自尊是一个动态变化的心理特质，我们需要用成长型思维来看它：

一个人的自尊类型会随着领域变化。比如有人在工作时觉得自信，可是回家处理情感关系，跟男朋友在一起的时候就非常敏感。这个可能因为她在工作当中取得了很多的成功，是稳定高自尊，但是在情感领域里面经常遭受挫挫折，变成脆弱高自尊。
一个人的自尊类型会随着时间变化。比如有人本来是稳定低自尊，但是假如如他的leader 对他很关心、支持，给他的是那些稍高于他的能力的任务，让他努力之后正好可以完成，周围的团队也经常肯定他，那他工作一段时间之后，可能就从稳定低自尊变成稳定高自尊了。
一个人的自尊类型会随着场合变化。比如也许你跟自己团队一起工作时，是稳定高自尊，但是跟另外一个部门在一起合作时，好像总被他们批评、攻打击，他们的领域你也不太懂，就很可能在那个场景下变成脆弱低自尊。

自尊的影响因素主要有三个：童年抚养方式、经历、价值观。

童年抚养方式：稳定高自尊来自于童年的无条件的爱。你会反复习得一个对自我的正面情感联系，就是想起自己时，觉得我是值得被爱的，是童年的无数次经历塑造出来的稳定高自尊。
经历：童年的重要，在于人生经历，越早期的影响越大，但是童年毕竟很多事情都不在我们掌控之中，而现在你的经历，也仍然在时刻改写着你内心对自己的看法。就像下面这两张图，自尊、行动、成功，自尊、友善、关爱，都是正循环。虽然童年时形成的高自尊可以是一个很好的第一推动力，但是你现在是一个成年人，你不一定要继续被童年困扰，而可以主动发起行动、友善，促进自尊，因为你现在每一天的经历和反馈也都在影响你的自尊，虽然没有童年的影响那么大，但也不是没用的。

价值观：美国心理学之父 William James提出一个公式：

也就是说，哪怕是同样的成就，但是你的自我要求不同，对自尊的影响也不同。因为自尊本质上是一个人的自我价值感，但对于不同事情，人的价值赋值不同，因此带来的影响也不同。

研究发现，高自尊的期望值和表现更一致，就比如说两个人，同样的是考了语文95，英语90，数学70，物理60，高自尊者会认为：“语文和英语比较重要，数学和物理不重要，因此我挺好的。”而低自尊者会认为：“语文、英语、数学、物理都很重要，但是我的数学、物理太差，因此我不行。”

这么看来，似乎高自尊者是阿Q？其实不是，更进一步分析发现，高自尊者会对他们认为重要的事情更下苦功，也就是说，前面的因果关系在相反方向也成立，高自尊者认为语文、英语重要，数学、物理不重要，因此就努力学语文、英语，而不那么努力地学数学、物理；而低自尊者虽然认为数学、物理重要，但是却没有努力和决心把数学、物理提高到语文、英语的档次，所以当然就低自尊了。

因此，一方面我们要调整自己的期望值，不要完美主义，如果所有事情都有价值，那就等于所有事情都没有价值，你还是应该认清自己的优势和劣势，更多把注意力放在优势上。另一方面，如果你就是认定某些方面真的很有价值，那就得咬紧牙关把这个方面做好，不然你活该低自尊。

知道了影响自尊的这三个主要因素，我们就可以推导出方法了。

童年已经过去了，不提。

经历和反馈：前面说过，不管童年是什么样的，它已经结束了。你现在是一个成年人，你对你自己负责，你应该开始你自己的行动。怎么做呢？关键是小步快跑，要把大任务拆成小任务，先获得一些小成功；把大关爱拆成小关爱，先对别人友善起来，推动前面说的两个正循环先转起来，而不是想一口气完成一个大任务、获得大关爱，那多半会半途而废。
调整期望值和价值观：研究发现，高自尊者更多追求内在目标，低自尊者更多追求外在目标。但是，外在目标难以控制，内在目标更容易控制，因此高自尊者能获得更多的成就感，从而提升自尊。所以，应该追求友善，而不仅仅是别人的喜爱；追求运动习惯，而不仅仅是身材；追求努力和投入，而不仅仅是结果。
关键是要行动起来：读这篇文章，只能改变你的认知，提升外显自尊。做行动、用细小的生活反馈来滋养心理，才能提升内隐自尊。

我在最后也介绍一个方法：自尊想象。因为大脑经常分不清现实和想象。大脑在想象一个事情时，神经活动跟真的去做这个事情很类似。顶级运动员也经常通过想象来训练。比如谷爱凌的一个访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