据央视新闻报道,当地时间2月24日,乌克兰总统泽连斯基表示,俄军正试图夺取切尔诺贝利核电站的控制权。当日早些时候有消息称,俄军已从白俄罗斯方向进入乌克兰,双方在切尔诺贝利发生激战。
法新社2月24日报道引述乌克兰官方消息称,切尔诺贝利核电站附近发生了战斗。
美国全国广播公司(NBC)报道称,俄罗斯和乌克兰军队在乌克兰北部的战斗导致了上述设施受到攻击。据英国《镜报》指出,1986年,切尔诺贝利核电站发生了严重事故,此后核电站附近大部分地区不再对公众开放。
1986年4月26日,位于乌克兰境内的切尔诺贝利核能发电厂发生爆炸,核爆产生的辐射量相当于400颗美国投在日本的原子弹,8吨多强的辐射物质泄露,尘埃随风飘散,致使俄罗斯、白俄罗斯和乌克兰许多地区遭到核辐射污染。
如今,因俄罗斯对乌克兰发动侵略战争,切尔诺贝利的核灾难恐再度爆发。
纪录片《无去来处剧照,切尔诺贝利的畸形新生儿
我曾经害怕真相的代价,现在我只会问:谎言的代价是什么?
——《切尔诺贝利》瓦列里·列加索夫
        1986年4月26日,史上最惨烈的反应炉事故发生在切尔诺贝利。这是史上最浩大的悲剧之一。《切尔诺贝利的悲鸣》的作者阿列克谢耶维奇访问了上百位受到切尔诺贝利核灾影响的人民,有无辜的居民、消防员、以及那些被征招去清理灾难现场的人员。他们的故事透露出他们至今仍生活在恐惧、愤怒和不安当中。
该书将这些访谈以独白的方式呈现,巨细靡遗的写实描绘,使这场悲剧读起来像世界末日的童话。人们坦白地述说着痛苦,细腻的独白让人身历其境却又难以承受。
书写切尔诺贝利
蚂蚁们在树干上爬着。这里四处是军事器材,充斥着行军声、哭泣声、哀怨声、咒骂声,还有直升机的螺旋桨声。但蚂蚁们依旧自顾自地爬着。
我刚从隔离区回来,这一天我见到的所有事物中,只有一样让我印象最深刻,就是这些蚂蚁的身影。我们在森林中停下脚步,我站在一棵桦树边抽烟。我离树很近,就靠在树上。出现在我眼前的,便是这些在树皮上爬行的蚂蚁,全然无视我们的存在。我们很快就会离开,蚂蚁们也不会发现。而我呢?这是我第一次这么近距离看蚂蚁。
起初大家都说:“这是一场大灾难。”然后大家说:“这是一场核战。”我读过有关广岛跟长崎的报道,我也看过那些纪录片。核战争,爆炸的半径范围,这些虽然很可怕,但可以理解。我甚至可以想象当时的状况,但我无法理解发生在我们身上的事。
你只会知道一些完全看不见的东西来了,然后这个东西会摧毁整个世界,还会爬入你的体内。我还记得一个科学家对我这么说:“这会花上好几千年。”
他解释给我听:“铀的分解,也就是铀-238的半衰期,换算成时间就是十亿年。而钍则需要一百四十亿年。”
五十,一百,两百,这些数字我可以理解,但数字更大的话,就超过我的理解范围了。我什么都搞不清楚了:时间是什么?我又在哪里?
现在才过了十年,却要我写下当时的事,要怎么写?我认为这是没有意义的。你无法解释,你也无法理解。我们曾试着想象现在的生活,但没有办法。
切尔诺贝利的爆炸为我们带来了切尔诺贝利的传说。报纸跟杂志争相要写出最耸人听闻的文章。那些事不关己的人,特别喜欢这种骇人听闻的报道。大家都读过像人头一般大的香菇的描写,却从来没人真正找到过。我们不应该创作,而是记录,记录事实。你听说过有关切尔诺贝利的科幻小说吗——根本没有这样的书!但是现实里人们写得更为科幻。
我有一个笔记本,专门用来记录对话、谣言和轶事。这么做很有趣,更可以传给后人。想想希腊古文明至今还剩下什么,就是那些希腊神话。
这就是我的笔记本:
“同样的话已经连续广播了三个月:状况已日趋稳定,状况已日趋稳定,状况已日趋稳定……”
“斯大林时期的话语,又开始老调重弹了:‘西方的特工人员’,‘社会主义的大敌’,‘苏联人民坚固联邦的祸害’。大家都在谈论来这里的间谍和密探,却无人谈论服碘防护,所有非官方信息被视为西方的意识形态。”
“昨天主编删了我的报道,内容是有关当晚前去核电厂救火的消防员的母亲。这位消防员因为急性放射线中毒身亡。把儿子安葬在莫斯科之后,他的父母回到他们的村庄,这个村庄没多久就被疏散了。秋天时,他们暗中穿越森林,回到家中庭院,采收了满袋的西红柿和小黄瓜。这位母亲很满意:‘我们装满了二十个罐子。’他们对土地和农民的传统充满了信心,就连儿子的死也改变不了他们的习惯。”
“‘你在收听自由欧洲电台?’我的主编问我。我没有回答。‘我们的报纸不需要危言耸听的人,给我写些英雄事迹的报道。’”
“以往我们所认识的敌人,不都被消灭了吗?现在的敌人既看不见又无所不在,是新的邪恶化身。”
“中央委员会派了一些指导员前来。他们的活动范围是:从旅馆搭车到地方党部,然后再搭车回去。他们靠阅读地方报纸的标题来了解情况。他们从明斯克带来一大盒三明治,还用矿泉水煮茶。矿泉水当然也是带来的。这些是旅馆的女服务员告诉我的。人们不相信报纸、电视和广播,而是借观察官员的反应来获得信息,这样的信息较为可靠。”
“隔离区里最热门的传言,就是伏特加可以预防辐射锶跟辐射铯。”
“我的孩子该怎么办?我想要带着我的孩子逃离这里,但我是党员,我做不到。”
“镇上商店里忽然摆满了舶来品。地方党支部的秘书长在演讲中提到:‘我们会将这里变为人间天堂。只要大家留下来继续工作,就会有享用不尽的萨拉米香肠跟荞麦。那些顶级特产店卖的东西,大家通通有份。’事实上,只有在地方党支部才能吃得到这些东西。他们对人民的态度就是:用萨拉米香肠跟伏特加打发他们。但是,真该死!我从没在镇上商店里看过这么多不同种类的萨拉米香肠。最后我买了些进口女用裤袜,给我的老婆穿。”
“曾经有一个月,可以买到辐射剂量计,然后就买不到了。你不能写有关的报道,也不能提起这里有大量的辐射尘,更不能提起只有男人留在镇上,女人跟小孩都被疏散了。整个夏天,这些男人都要自己洗衣、养牛、耕种。他们酗酒,当然,还闹事。那是一个没有女人的世界……上级封闭了一切消息。我的主编语带威胁地对我说:‘别忘了我们的敌人,我们还有很多敌人,在大海的另一端。’这就是为什么我们只能报道好事,对坏事却只字不提。但是私底下,那些官员却在另外准备食物,还有人看到他们在打包行李……”
“一位老妇人在警方管制站旁拦住我:‘可以麻烦你到我家走一趟吗?现在是采收马铃薯的时候,但那些士兵不让我过去。’这些人都被转移,他们与世隔绝,一无所有。他们会偷偷穿过军方封锁回家,在夜间穿越积雪的森林和沼泽,躲避直升机与军车追捕。老一辈的人都说:‘这跟以前德国人入侵时没两样。’”
“我第一次看到的趁火打劫者是个年轻人,他穿着两件毛皮外套。他跟军方巡逻队辩解说,这是他预防辐射的方法。军方制服了他,最后他终于认罪:‘开始时会有点害怕,可是之后就习惯了。只要先打一针碘液,然后就出发了。’自我保护是人类的天性,正常来说,人是不可能违背本能的,但这些人还是做出了许多难以置信的事情,其中也包括犯罪行为。”
“一年之后,我回到镇上。小狗们都恢复了野性。我找到了我家的雷克斯,我喊着它的名字,但是它没有反应。难道它认不出我了吗?还是它不想认我?它一定是在生我们的气。”
“刚开始几个月,大家都很安静。到处是一片死寂。人们都有气无力。你知道应该离开这里,但是到了离开时,你又会不想走。你会变得无法理解周遭发生的事情。我不记得当时有任何严肃的话题,但是我记得那些玩笑:‘现在所有商店都卖微波产品了。’‘阳痿起因可分为两种,有辐射反应跟没有辐射反应。’然后,忽然之间,再也没人开玩笑了。”
我在医院听到有人说:
“这个男孩死了,昨天他曾拿糖果给我吃。”
在市场排队的时候听到人们说:
“噢,真好,今年有好多香菇。”
“这些香菇都有毒。”
“喔,你真奇怪,又没人强迫你吃。你可以把香菇买下来晒干,然后拿去明斯克的市场卖,你就会变成大富翁了。”
“建造教堂的时候,选的地点是需要上帝指示的。教会的神父会看见异象。建造教堂之前,还要举行神秘的仪式。但他们建核电厂像建普通工厂一样,简直跟建猪圈没两样,结果他们用来建屋顶的沥青都融化了。”
“你读过这篇报道吗?他们抓到了在切尔诺贝利附近逃亡的士兵。他在地上挖了一个洞,住在里面,就在反应炉附近。他会去那些废弃的房屋里寻找食物——有时找到猪油,有时找到腌黄瓜。他还会设下陷阱,捕捉野生动物。他当逃兵,是因为有些老兵会把新兵活活打死。他活了下来,就在切尔诺贝利。”
“第一只狼狗出现了,是那些跑到森林里的家犬和狼的后代。这些狼狗体积比狼大,对人的召唤视若无睹,它们也不怕人或光,猎人学狗叫,它们也没反应。野生的猫早已集结成群,开始攻击人类。它们想要复仇。它们的记忆已经消失了,它们不记得自己的地位曾在人类之下,曾被人类驯养。对于我们而言,消失的是现实与虚假之间的界线。”
“总有一天,人们会发现这些古怪的坟墓遗迹。科学家们称这些掩埋动物的地方为生化坟场。这里可以说是现代的神殿。上千只被射杀的狗、猫和马就躺在这里。它们都没有名字。”
“昨天我父亲过了八十岁生日。我们一家人聚在餐桌边。我看着父亲,想起他这一生的许多经历:古拉格集中营,奥斯维辛集中营,还有切尔诺贝利。他这一代人全都碰上了。他很喜欢看养眼的美女。他年轻时,我母亲常常为此发脾气,她会说:‘行政区所有穿短裙的女孩,他一个没放过。’然而现在,每当有年轻漂亮的女孩从我们身边走过时,他却会把头低下来。”
“拜访区是另一个世界。这个世界跟外面的世界大不相同。这是科幻小说作家斯特鲁伽茨基兄弟的作品,但科幻小说却变成了现实。”
有传言说:受到大量辐射的人,将被集中在切尔诺贝利后方的集中营。他们将在营地生活一段时间,接受观察,然后被埋葬。
他们用巴士将邻近村落的死者直接运到坟场,一次埋葬上千具尸体,跟列宁格勒围城战时一样。
在爆炸前一晚,有些人看到核电厂上空有奇怪的光芒。还有人拍下照片。底片洗出来后,发现竟然像是外星物体产生的蒸气。
在明斯克,火车跟各类库存都已被仔细清洗过了。所有人都会被移送至西伯利亚。残留在西伯利亚斯大林时代的军营已在整修中。女人和小孩会首先被送去。那些乌克兰人已经被移送过去了。
这并不是意外,而是一场地震,发生在地球的中心,是地质的爆炸现象,是地理运动跟宇宙运动的能量造成的。军方事前就知道会发生这样的事,他们本来可以提前警告人们,但是他们却严格保密。
湖里与河里,现在满是无头无尾的梭子鱼,只剩身体浮在水面。
类似的事情迟早会发生在人类身上,那些白俄罗斯人将会变成另一种人形动物。
辐射使森林里的动物生病了。这些动物无助地四处走动,眼神也充满悲伤。猎人们感到害怕,也舍不得射杀它们。这些动物不再害怕人类。狐狸和狼现在会跑到镇上,跟孩子们一起玩耍。
切尔诺贝利人生下来的孩子身上流的不是血,而是不知名的黄色液体。一些科学家声称,那些住在辐射区的猴子变得更聪明了。接下来三代到四代的小孩,都会像爱因斯坦一样聪明,在我们身上进行的是一次伟大的实验……
——阿纳托利·希曼斯基,新闻记者
以上文字节选自《切尔诺贝利的悲鸣》
作者: [白俄] S·A·阿列克谢耶维奇 
出版社: 花城出版社 
出品方: 磨铁·铁葫芦 
原作名: VOICES FROM CHERNOBYL 
译者: 方祖芳 / 郭成业 
书中记录着受污染的世界里骇人的生活。这些典型的故事分别传达出不同的声音:愤怒、恐惧、无知、艰苦、英勇、同情和爱。阿列克谢耶维奇冒着损害健康的风险,深入前线收集这些见证,把故事转化成令人难忘的精辟著作,我们只能期盼书中的灾难不会重现。
——《书目杂志》
作者介绍
斯韦特兰娜·亚历山德罗夫娜·阿列克谢耶维奇
Svetlana Alexandravna Alexievich
白俄罗斯作家,1948年生于乌克兰,毕业于明斯克大学新闻学系。她用与当事人访谈的方式写作纪实文学,记录了二次世界大战、阿富汗战争、苏联解体、切尔诺贝利事故等人类 历史上重大的事件。
她曾多次获奖,包括瑞典笔会奖(1996)、德国莱比锡图书奖(1998)、法国“世界见证人”奖(1999)、美国国家书评人奖(2005)、德国书业和平奖(2013)等。因为独立报导和批判风格,她的独立新闻活动曾受到政府限制,代表作《锌皮娃娃兵》曾被列为禁书。1992年,她在政治法庭接受审判,后因国际人权观察组织的抗议而中止。她还曾被指控为中情局工作,电话遭到窃听,不能公开露面。2000年,她受到国际避难城市联盟的协助迁居巴黎,2011年回明斯克居住。
获得2015年诺贝尔文学奖。目前她的作品已在19国出版,并创作有21部记录片脚本和3部戏剧(曾在法国、德国、保加利亚演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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