疫情当道，新春之际独在异乡，感受不到故土的氛围，远离爆竹的声声震耳。但几天来在网络上耳濡目染的惊悚，岂是夜静时分爆竹的惊栗所及？


起因在江苏的丰县，一个被铁链栓在破屋洞里，衣不蔽体，八孩之母的“疯”女人。
在鼓励三胎的新国策下，网络“侦缉队”以敏锐的雷达扫描出隐藏在贫困区的“英雄父亲”，以七儿一女的显赫战绩名列为人口增长做贡献的奖台之首。
“英雄父亲”一家的男人在国家仍实行独生子女国策的年代就有先见之明，高瞻远瞩了将会出现的人口短缺问题，为祖国的人口增长竭尽全力。


先是家里的老男人，为了不断香火，慈悲大发，不仅“收养”了“走失”的幼女，还给了她一个“温馨”的家。没有理性的女孩居然不知好歹，毫不配合全力反抗。为了不让她再受“流浪”之苦，男人们只好亮出护花使者的骑士风度，武力制服不肯为国家人口增长做贡献的“疯子”。她想跑，他们有文明社会的铁链和铁锁。她咬人，他们为了自卫只好拔掉她的武器，但仍慈悲地留下几颗让她吃饭存活。
二十三年，她要感谢她的生育能力赢得了他们的“养育”之恩。虽然她铁链拴脖，衣不遮寒，但他们在喂猪狗时没有忘记给她一口救命的残羹冷饭。
女人说，“一窝 qj 犯”，“这个世界不要俺了”，但有理智的人谁会去相信一个疯子的胡话。在这片神奇的土地上，理性和疯子似乎有种特殊的关联。前不久，一个叫李 xx 的诗人不是就被送进精神病院医治了吗？


如此这般，壬寅春节前后，丰县如虎添翼地火了，不仅仅霸屏了微信朋友圈、群聊，更势不可挡龙腾虎跃般地冲出国门，刷爆了地球村各种语言媒体。谁能想到，
这样耸人听闻的信息竟是通过自媒体发出的，而且所有官方媒体竟一直集体保持沉默。

一图激起千层浪。全球的中文自媒体就链锁女人展开了如惊涛拍浪的追究，冰山一角之下的真相击沉了多少理性之船。


先是有人重提良心导演李杨 2007 年的电影“盲山”，描述女大学生被拐卖到山区给老光棍生子的悲惨遭遇。
我的“老外”先生酷爱电影，基本上一天一部的观影量把他的“口味”熏陶得无比挑剔。十多年前，在他的强烈推荐下，我趁幼女睡觉之机，观赏了他眼中“异常优秀”的作品。看后我抑郁了好几天。女孩被男方父母和弟弟按在床上，任由老光棍糟蹋的镜头如恶魔般萦绕脑海，挥之不去。
我先生把这部电影和其他几部有关中国乡下的片子推荐给了他在爱尔兰大学教社会学的弟弟，做为学生们了解中国乡村生活的资料。看后大家哗然，“把你卖给中国的穷光棍”成了恫吓调侃女生的戏言。
自那以后，我再和先生谈论中国文化时，总感觉没了过去以五千年历史为荣为傲的底气。无论如何宣讲孔孟之道、礼仪之邦的丰盛文化内涵，以及“妇女能顶半边天”的丰功伟绩，那个镜头都是遮天蔽日的污点，无法涂抹。


一直以为电影是艺术对现实的夸张，不料丰县事件被揭露后，通过阅读李杨导演有关电影的访谈才知晓现实远比电影惨烈得多。等到翻阅了早在 1989 年就由浙江文艺出版社出版的“古老的罪恶”一书，我更是如醍醐灌顶地惊诧。
这是一篇由谢致红、贾鲁生创作的约 20 万字的长篇纪实文学，反映了 20 世纪 80 年代中国发生的买卖妇女的问题。以下文字照搬百度：
“这是发生在 20 世纪 80 年代的血淋淋的人间悲剧，成千上万的女人，像牲口一样被人贩子从云南、贵州、四川驱赶到山东、河南、河北、江苏等地。在那一座座刚刚富裕起来的乡村里，在那热闹的集市上，女人被脱掉了衣服，裸露出乳房和大腿，标价出售。那些庄稼汉用血汗钱把自己选中的女人买回家去，恣意蹂躏，宣泄兽欲，为的是让女人为自己繁衍后代。为防止她们逃跑，用绳子紧紧捆绑住她们的手脚，锁在屋里有的长达两年之久。

《古老的罪恶》这部长篇纪实文学，详尽地记录了人贩子拐骗女人的种种手段，和蹂躏、玩弄女人的罪恶；记录了那些愚昧无知的买女人的人，他们中有许多人最后落得人财两空；同时也记录了那些可怜的女人，从 13 岁的女孩到 60 岁的老太婆，从文盲到研究生，用不等的价格被卖掉后所受的屈辱和苦难。”


三十多年前就有了详尽的揭露，为什么罪恶不但没被扼制，反而愈演愈烈？！绳子已经不能满足男人的力度，而是要换成铁链和铁锁。两年纯属宽宏大量，现实已变成二十年以上！
更令人瞠目的是，另一篇文章表明拐卖妇女儿童的产业于上世纪 70 年代就已形成，是有固定的团伙、拐骗路线和买家的、跨越多个省市地区的连锁活动。

我女儿年幼时，我们回国探望父母，每次带她出门前，老母亲都会千叮咛万嘱咐: 看好孩子，见到不三不四的人躲远点，别把孩子丢了。每次我都暗想，老妈真是老了，我一个堂堂北大毕业生，在伟大的首都，还能把孩子丢了？
又一年回去，家人告诉我，出门必须多加小心，干休所一位老首长的孙子被保姆拐走了！惊恐之下我追问细节，才得知两个老人和儿子一家同住，为孙子找了个漂亮勤快的小保姆，老人孩子都十分满意。一天，老两口去医院看病，回来后保姆和孩子都不见了。老俩口以为保姆带孩子出去玩了，就等啊等，直到儿子回家后发现保姆的衣物和相册里孩子所有的照片都不见了。他们这才意识到事态的严重，马上打电话报警。
经查核，女孩在保姆介绍所用的身份证属伪造，没有真实姓名和孩子的照片，公安部门根本无法立案。一个家庭的悲剧就此展开。
那个训练有素的女孩绝不会是第一次作案，也不会是最后一次。还有多少无辜的家庭已成为或将成为拐骗链条中的牺牲品。
听后我毛骨悚然，每次出门都格外小心，身边的陌生人都被无辜地蒙上了“人贩子”的嫌疑。


令人不解的是，四十多年了，为什么引发了无数家庭悲剧的罪恶还在继续？
到底有多少妇女儿童落入虎口？成千上万的父母们撕心裂肺的呐喊愤怒如何就消声灭迹于茫茫人海中了？多少人分摊了拐卖人口这无本万利的奶酪？惩恶罚罪会触动什么人的利益？ 
国家的工程人员可以在 24小时内重修闹市的立交桥，速度之快让全世界望尘莫及。在人口稠密的广州，公安人员可在 5 分钟内于市中心通过人脸识别的电子系统锁定嫌疑犯。为了清零新冠病毒，全国性的电子跟踪系统可以把感染者的行踪毫秒不差地罗列出来。
如此令世界仰视的技术，为什么在对付社会病毒人贩子时则一筹莫展？到底是技术的问题还是人的问题？

面对铁链女，且看看普罗众生的不同反响。某知名作家说。“…， 如果他不买媳妇，就永远没有媳妇；如果这个村子永远不买媳妇，这个村子就消亡了”。
某出版社在介绍此作家的作品时曾夸它为现代“红楼梦”。我不知若曹雪芹活在今天会如何评论人贩子，但我知道大清朝的法律是 “凡诱拐妇人子女，或典卖，或为妻妾、子孙者，不分良人奴裨，已卖未卖，但诱取者，被诱之人若不知情，为首者，拟绞监侯，被诱之人不坐”，“如以药饼及一切邪术迷拐幼小子女，为首者立绞；为从，应发宁古塔给穷披甲之人为奴者，照名例分别改遣之例问发。”
曾有人为此作家鸣不平，认为他才配得上诺贝尔文学奖中国最佳候选人。谢天谢地诺奖的评委有火眼金睛，没让一个假作家毁了诺贝尔的名声。


有些人说，大过年的，不要添堵自寻烦恼。难道大家不应该感谢有人再次敲响了警钟吗？


北京上海广州，大家公认的一线城市都频频发生过拐骗事件。你怎么就能保证你和你的家人可以幸免？对那些歹徒在大白天明目张胆地抢劫幼童的视频你无动于衷吗？你感受不到铁链的冰冷和女人的无奈吗？
比社会病毒更令人生畏的是人心的冷漠。我们或许没有能力支撑起社会的脊梁，但至少不能让自己人性良心的脊梁坍塌。


恕我孤陋寡闻，对丰县所知甚微。借助度娘扫盲才略有了解，那丰厚的文化底蕴令我惊诧万分。历史名人如汉高祖、张天师、萧何、周亚夫… 数不胜数。建于明朝的文庙更是“奉祀敬圣之所，兴贤育才之地”。谢天谢地，幸好有先人圣贤的庇护，否则锁链女还不得与禽兽为伍。
根据百度资料，丰县所属的徐州市近几年在国家评选的最佳城市榜上连连排名靠前。2021 年则是百尺竿头更进一尺，变身为全国最幸福城市。请问是以谁的幸福感做为指数评选的，人贩子的还是 qj 犯的？丰县的官吏们，你们准备如何续写县志？建议你们为丰县再添一景点：
被拐卖蹂躏妇女儿童纪念馆
，让敲响人性理智的警钟长鸣。


锁链女让我不由得想到鲁迅先生有青铜器般力度和历史感的文字。他若看到丰县的现状会如何描述？人血馒头，吃人，铁链，铁锁… ，一个世纪的时间，人性的轮子在朝哪个方向转？


据丰县政府最新更正，锁链女的视频是拍摄人为了博人眼球而摆拍的。我只能臆想：政府发言人喝多了丰县引以为豪的杏花酒。除了丰县人清醒，世人皆醉，所以才有人道：
新春时节泪纷纷，无数网民欲断魂。人间地狱今何在，良知皆指丰县村
。


从“盲山”到丰县，从现实到艺术再回到现实，残酷之下的无奈依旧。
如果锁链都不能触及你理性的良知，你是否比锁链女更为可悲？因为她的锁链毕竟是有形可见能卸的，而你的锁链则是隐蔽无形附体的。
希望那铁链被砸碎的声响能如早春的一声霹雳，惊醒沉睡者的良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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