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 / 草木一秋    图 / 张进
路途好像越来越黑,但星光也越走越亮,直至我们也化身为黑暗中的一点亮光
上完晚课,回到宿舍,戴上了耳机,拉上床帘坐到床上,看完了整个不长只有二十多分钟的一集《我们如何对抗抑郁》。

怎么说呢,好像并没有十分触动,可能是身处于这样的环境中太久了,对生病群体和周围环境的反应已经习惯,就难以对你熟知的东西再产生太大的反应了。
经历过了每一个生病的小朋友都会经历过的“无助”、“歇斯底里”、“伪装”、“麻木”、“偶尔疼痛发作”后,我现在已经到了可能是病程的后期“习惯和共处”了吧。
一 无助
还记得最开始生病的时候,高一确诊的那一刻,真的是好无助。
那段时间,情绪反复无常,失控或大哭或大闹是常有的事。在教室里上课上着上着突然流泪,没办法控制住自己只能中途突然哭着冲回家;在家突然大哭,痛苦到哭到呕吐,痛苦到只能不断用头撞墙。
那个时候似乎还不会想着自伤自杀自残,想得更多的是“为什么”。为什么会生病?为什么会这么痛苦?为什么就是控制不住?为什么自己突然变得像个“疯子”?
然后就是害怕,无缘无故的恐惧,怕黑,怕人多,怕身边的人因此远离自己,怕自己好不了了怎么办,怕自己是异类,怕只有自己一个人懂得这种痛苦的孤独……好无助啊。
那时候的自己,就像因为地壳运动突然被分隔到整块大陆之外的岛屿,一下子就陷入了一个孤立无援的绝境。
无助之间伴随的还有迷茫。因为生病,好像从前规划的所有人生轨迹都被打破了,学业,生活,人际交往,一切都因为生病,因为自己时常的控制不住,最后变得一团糟糕。需要与人到交道的白天终于熬过去后,迎来的是独自一人更清醒也更可怕的黑夜。每天躺在床上静静听着时针每走一秒发出来的赶路声,心里细数着时间。偶尔把窗帘拉开,就能看见凌晨的月光撒进房间,搅拌着缓慢到残酷的时间飘荡在支离破碎的黑夜里。闭上眼睛后,其他感官就会无限放大,自己的呼吸声、心跳声、甚至有时是大脑运转发出的哒哒声,都会混在秒针不停的嘈杂嘶喊中。
那时候,多绝望啊。
多希望有一个人能告诉我,该怎么办。该怎么控制那个失控的自己,该怎么停住那些在公共场所止不住往下坠的眼泪,该怎么渡过时间充满恶意从我面前缓缓流过的黑夜。
幸运的是,我妈妈对我多有包容,我还遇到了一个温柔的“前辈”。她在得知我的情况后,开始和我分享属于她的故事,让我知道我不是一个人,也让我知道了,原来我是“正常”的。
想来其实我们相处的时间并不算长,但是却足以令我铭记,铭记她温柔而坚定的,就这么轻轻的替我拨开了那时头上笼罩的深深的阴霾。
二 歇斯底里
或许每个人心里都曾有过一只困兽。那我的那个时期,只是心里的困兽苏醒了,不甘受困了,于是开始横冲直撞,蓄意反抗,但是心底的牢笼又被建得太过坚固,于是只得装得头破血流,却永不回头。
我和我心底的那只困兽是一样的。
那时候,我有好多的愤怒,那种全部都是冲向自己的愤怒。我好恨我自己。这么不堪的自己为什么要活在这个世界上,自己怎么这么没用,就这么被疾病按头暴打却没有一点反抗之力。于是我开始对自己充满戾气,卯足全力再暴打一顿那个没用的自己。
于是我开始开始偶尔失控难受时暴力的对待自己,撞墙、借助工具勒自己脖子直至窒息前最后一秒、割开皮肉感受温热的血液奔涌而出、水下憋气直至大口呛水……我无法接受这个充满罪恶的自己,只得想尽办法折磨自己,惩罚自己。
偶尔,当对内的攻击无法满足我的情况下,失控时我只得通过破坏摧毁除了其他无生命的物体来发泄内心的愤怒,然后再痛苦自责到失声痛哭,以此嘶声呐喊。
但那时候真好,那时候只是一腔的愤怒,却从未觉得自己罪已致死。
当时没有想过自杀,甚至自残都是为了发泄内心的愤怒。我觉得抑郁的内核,不是悲伤,是愤怒,是对无能的自己的愤怒。
三 伪装
我花了两年的时间,慢慢学会了伪装。不是说别人终于觉得我是一个乐观的人了,而是,即便别人能感受的我抑郁的磁场,也再也看不到我失控的一面了。
随之而来的,是我腐烂了,生命由内而外的腐烂了,整个人就是一泡被好皮囊包裹着的恶臭脓液。至此,我失去了我的生命力。
我不再反抗,不再愤怒到歇斯底里,我学会了控制自己的流泪和悲伤绝望,我只是,不想继续活下去了。
在人前伪装,控制保持正常,通常会花费我好大的能量。尤其是在前一晚几乎没有睡眠的疲惫一天里。
到了能够一个人待着的时候,我才能卸下一切伪装。每当这个时候,我的内心都会想起恶魔的靡靡低语:去杀死自己吧。去解脱吧。跳下去吧。再割深一点吧。再用力一点吧。不要放手了吧。自残是为了洗清罪恶,就像是看着割伤的泛白的皮肉下流淌出的温热血液慢慢离开自己的身体,就像是把伤口下的恶臭发炎的脓液挤出伤口,这是在疗伤。
而更进一步的自毁,是想放弃挣扎了。是在奋力活和轻松死之间反复尝试。
至于自杀,说不清是寻求解脱,是绝望放弃还是单纯的一心求死,或者说内心深处恶魔的诱惑。唯一明确的是,自杀的时候,我只是想死,就像我大多数时候还是过努力的想活一样。
这个阶段,无声的流泪,可能是最温和也最常见的卸下伪装了吧。
毕竟,时刻警惕控制内心的恶魔靡靡之音,真的会累。
四 麻木
痛到一定的程度,好像就麻木了。
之前一心求生,一心求死的人,会突然感觉不到痛,既不求生也既不求死了。
不想是腿被压麻的那种麻木感,而是失去所有感官的那种麻木感。
就像是初中生物实验中被罩进了一个玻璃罩子燃烧的那根蜡烛,用力的燃烧了一段时间后,就熄灭了。而我就是那根蜡烛,被抑郁的玻璃罩了起来,之前的奋力挣扎,消耗了我所有的生命力,到了这个阶段,我的生命力燃尽熄灭了。
从前,会哭,会痛,会愤怒,会悲伤。
而现在,只剩下了麻木。像是一个终于被自己掏空的空心娃娃。
偶尔,眼睛会发涩,那是内心深处偶感疼痛悲伤是想要流泪的生理反应。然后,眼睛更加涩到发痛,甚至追赶上心里的疼痛。那是由于泪腺消失,情绪堵塞至眼眶引起的干涩疼痛。
这个时候,会变得无欲无求无力。活不好,也死不了。
但是偶尔也会因麻木而慌张,而自残,想要通过疼痛唤醒神经,来感知自己还在活着。
因为不会哭了,血珠冒出来的瞬间和痛哭出来的瞬间一样为了情绪得到宣泄。
这是为了压制自杀意念,是为了活下去。
五 疼痛发作
反复试探性的疼痛往往更加令人恼火。
就在你以为自己就要好了,甚至偶尔能感受到美好的情绪了,好像一切都要达到“好”的峰值了时,你会突然跌入谷底:忽然的控制不住自杀自毁意念,让你一同经历前三个阶段加起来总和还要满的痛,让你生不如死,也让你控制不住做出更疯狂的自伤行为。
我在抑郁的第四年下半年经历了这个阶段。清醒的时候,我会去看好多好多心理专业或者相关书籍以求自救,混沌发作之时,我自毁得疯狂而又可怕。
那天我坐在宿舍楼后黑暗的无人角落里,两个小时,抽了两包烟打了近百个自杀救助热线。期间通了一个。
我努力克制和放轻松的问候后,一个中年女人,以“少年不知愁滋味,为赋新愁强说愁”的口吻和我单方面输出了两分钟,被我沉默的中断了通话。接着,更加绝望又不死心的继续拨打各个始终处于占线中的不同求助号。22时54分,寝室门禁前六分钟,电话终于被接通,但只传来了对方的一个“喂”,就被我挂了电话。
我不清楚我当时怎么想的。是这位怕遇到说“小孩子睡一觉就没那么多事了”的大人?还是因为六分钟说不完我的痛苦?还是我只是单纯的想要打通那个电话,以确定自己不是被放弃了的人?
我不确定。我只知道,熬过那一天后,我又活到了现在。
只是,我今天好像突然想明白了,“长期不语者终失其声”。这么多年了,从十四岁到现在二十岁,最美好的花样年华,全部由它与我共同渡过,而在学会伪装后,即便再痛,我也始终不吭一声,至那一刻,我已失去的诉说痛苦的声音。
但还好,无论出于什么原因,我熬过了那段疼痛。
六 习惯共处
生来平庸,难免失望无力。六年多了,我还没走出抑郁。
我也开始成为了三四个身边的刚加入“生病的小朋友”的入门导师。以过来人的身份传授她们一些经验。更多的是,我会轻轻告诉她们:
“按道理说,我应该要以一个过来人的身份安慰或者鼓励一下你的。但是我想了又想,我发现我好像说不出一句合适的话,甚至我觉得你需要的可能也不是这些。我觉得我唯一能做的,应该是告诉你——你永远不孤单,我永远都在,和你一起,和你一样。
安慰的话,太过轻易也太过沉重,尚且还在抑郁的泥潭里挣扎的我又有什么资格告诉她们应该怎么摆脱?
与她们一起倾泄痛苦说不定能让她们感受到稍微好点,但我生来或者说这几年中沉默的伪装,让我做不成善于倾诉自我疼痛的苦主。我只能努力让自己不坠得更深的同时,尽力托刚不慎跌入其间的人一把,再告诉她,她并不孤独,不必害怕。
我想,历经漫长青春岁月,我和它已被相互“驯养”。就像是小王子和他的狐狸。
我们之间已经有了羁绊,无论过程有多崎岖、多坎坷。
我慢慢习惯了它现在多数时间的安静和偶尔狂躁时露出动物凶狠兽性,张开獠牙向我袭来。而我除了在它安静时与它平静共处外,也得在它发狂时也展现出自己最疯狂的一面与之以命搏命,虽然结局往往只是我被它的突然袭击打到头破血流、溃不成军。
不过还好,幸运的是,我已学会与它在绝大多数时间里,和平共处。
回望过去我所经历的和记录片里所表达的,似乎“我们”总是不被理解的,为什么我们总是不被理解?
我的答案可能会很简单。
这世间无人不苦,无人不痛。只是他人遇到的可能只是偶尔阵痛,而我们稍加不幸,遇到的是持久而绵长的痛苦。
每份“抑郁”背后隐藏的故事和过程都太过于沉重了,每个人只有知晓,自己疼痛到了何种地步。于是我相信,既然我已经都承受不住,自再不必苛求他人承受。“真正的理解”意味着共情,我也清楚的知道,我无法承受与分担另一个“我”的疼痛。我们能做到互相尊重,但做不到理解。
已深陷泥潭者不堪“理解”额外之重,未踏入泥潭者不懂“理解”本身其痛。
但总要相信,当阴影逼近,却更见星光。无论被理解与否,我们一路走来,路途好像越来越黑,但星光也越走越亮,直至我们也化身为黑暗中的一点亮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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