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 / 郑乐乐    图 / 张进
【编者按】这是作者多年前的一段经历，如今作者正在学习心理知识，努力在自我疗愈中重建生命。
一 
我从小是个乖女孩，顺从、听话、谦卑、学习成绩优秀，是别人口中的别人家的孩子。
因为家中贫困我上完初二就缀学了，在打了好几年年工以后，母亲提议让我相亲，并且告诉我说：“女孩子要早点找个好人家嫁了，否则年纪大了怕找不到好的人家！”当时我是二十二岁的年纪，我听了母亲的相亲建议，心里却莫名地恐惧焦虑，婚姻对于我来讲，究竟意味着什么呢？
我的老家在岭南，那儿普遍有比较重男轻女的思想。女人嫁到夫家大都过着一种相夫教子，嫁鸡随鸡、嫁狗随狗、三从四德的生活。
我母亲嫁给父亲时，她吃了很多苦，于是她对我说:“我嫁得太穷了，你要嫁个经济好点的，那样就不会吃太多苦了！”
她的话在我耳边像一阵风刮过，我的心里莫名地慌张，看着自己家的墙壁经历多少年的风雨洗礼，已经修补过多少次，我母亲在多少个早晨开始忙碌到夜深，正如那句话十年媳妇熬成婆。
她的话让我开始焦虑不安，我完全想象不到要和陌生的男子相亲结合，组合成一个家庭的。
我想到了逃离家庭，于是我开始策划一次逃离，借助工厂同事的工作资源，我逃到了一个离家远点的地方工作。
母亲她并没有察觉我的心思，她依然按照她的计划开始找媒婆。媒婆几番上我家，每次我看到她都默默无语，既没有搭讪的热情，更没有与她闲聊。
后来我终于调到了在离家较远的一处工厂，住工厂集体宿舍。
刚进宿舍的时候，有女同事看着我发呆，并且感叹：“美女啊！”还有一些同事主动打我电话开玩笑。我无动于衷，我心里想念一个自己很喜欢的男孩子，但我从来不敢表达我的喜欢，就算是看到男孩子与其他女孩子一起逛街，我也沉默不语。我记得那是我的邻居，他长得很帅气，常常偷偷看我，让我少女的心怦怦直跳。
不清楚自己从什么时刻开始爱上了打扮，我很喜欢一套深红色艳丽的裙装，映着我脸色，分外美丽。我常夕阳下的宿舍楼天台，对着映在远处另一栋宿舍楼上自己的影子发呆，那个影子身材苗条，可以用一个词来形容“婷婷玉立”。
可是这些无不会让我紧张，让我想到被催婚的事。看到其他的女孩子都敢爱敢恨，乐观开朗，我却与她们不同，我的青春和爱恋都在忧郁纠结时消耗了。
同事们心里觉得我孤傲，时间一长就不太爱理我了，我大部分时间独来独往，在宿舍楼里看到有其他人谈话，就躲起来看书、看杂志，这是我唯一的精神食粮。没有人知道，我在人群里是多么紧张彷徨。
二 
虽然逃避婚姻，却并非不渴望爱情，这种纠结一直伴随了我好几年，终于有一天，我打算试一下，于是在母亲的张罗下，第一次去相亲。
老家的相亲习俗是，男方与某位长辈在媒婆的带领下，来到了女方家看女方，女方父母也在场。我与相亲的对象尴尬地坐在那里，
相亲现场有很多人，媒婆会让互有好感的男女双方互相留下联系方式。我与妈妈给我相亲的那个人聊开了，聊了一个小时。当时回到宿舍时感觉心里暖暖的，仿佛有一种从未有过的暖流流向我心窝。我还搞不明白那究竟是什么。
当时我大概真的想和他过日子了，于是我开始加倍努力地工作、常常加班。可是不久，我觉得心理压力越来越大，总觉得同事们都做得很好，工资高，我力不从心，连相亲男也抛一边了，我甚至换了号码，不想与他联系。期间是因他把电话给了他的朋友，他们就开始撩我，并且不怀好意地说相亲男的坏话，讲他“吃喝嫖赌又很懒！”
我听了非常难过，于是才换了号码，但母亲明明跟我说他家经济不错，父母在外为人名声也不错的，究竟相亲男是好人还是坏人呢？我真的搞不清楚的。我直接在电话里问过他：“你朋友怎么说你那么多缺点呢？”他说:“你这人比番薯还憨厚（潮汕方言，意思是特别单纯），可别让人骗了，他就是逗你的，是我好兄弟来的。”
我听了心情很不爽快，想着他有点看透我还有些看轻我的感觉，我更加不愿去理他了。
于是，我们冷淡了一段时间，可是经不起媒婆和母亲催促，我也舍不得完全放弃他，又重新和他联系上了。可是经过这段龃龉后，我很难再和他打开心扉，闷着不说话，通常等待对方主动联系，对方也不知所措。
后来，我的一位同事，她是个比我年龄小点的，有些古灵精怪的女孩子，在电话里与相亲男聊了很长时间，似乎还聊得很开心。过后逗趣我说：“你喜欢他吗？”
这句问得我很难受，我依然沉默，女孩子看着我的表情，仿佛在说：“你喜欢他竟然不敢说，是不是傻了啊？”我听后心情更加郁闷了。
过年的时候相亲男主动找我，准备摩托想带我回趟他家。可能担心我太安静了不说话，母亲让我的妹妹跟着我。路上相亲男指着街边一栋看上去挺气派，又不失精致的楼房告诉我：“这是俺家新盖的。”
我不知道该说什么，自从听了他朋友说的那些话，我一直很担心那可能是半开玩笑。
但我还是顺从了母亲，在相亲男的摩托车座上，一路到了他的家里，见了他的父母。两家人谈了些什么，我现在记不太清了。我的心情很紧张，脸崩得很紧，全场竟然一句话也没说。
转头过了年，相亲男又邀请我到他那里玩，问我知不知道他家乡的特色小吃，想不想尝一尝。可我从心里厌恶他的一切，他的每一句话都在刺激着我。我冷冷地回应他说：“不知道，没吃过！”
我始终是个活在自己的世界里的姑娘，这个世界在我眼中纯粹是非黑即白，我已完全把他当成坏人了。
此后我们的联系越来越少，最终他主动放弃了，性格合不来，再后来听说他很快就和别的女孩子订了亲。
三 
经过这次无疾而终的相亲后，我更加自卑、压抑。
夏天到了，天气闷得我快窒息了，工厂里的尘土满天飞，每天都要带着一头白灰下班。宿舍空调也不太灵，让我没法好好休息，我的情绪变得越来越狂躁。
我对终身大事越来越敏感，身边追求者出现时我更恐惧了。
记得有好多次，一个新来的男工人，他在的窗户上看着我晾衣服，我感觉非常尴尬！还有一次他当着天台上的我敲着窗户，似乎企图吸引我的注意，我非常害怕。
不久又有一位工厂的同事，她三十多岁，她听到我还单身，想给我介绍男朋友，我设法搪塞了过去。
我怎么也解不开心结，仿佛是别人更健康，更合适经营婚姻，而我不健康，不配得到爱，每天胸口像堵着一块大石头。
终于有一天，我感觉自己撑不住了。农村信息闭塞，再加上我为了省钱，懒得用手机上网，只记得有一次广播中听到过关于精神健康方面的信息，还介绍了一个医生。我开始每个月有意存下工资，准备攒钱看病，这个念头仿佛是拯救我最后一线生机的希望。
终于，我攒够了1100块钱，我拿着跟广播中提到的县城医院的医生预约好了。我打着车过去，一路上战战兢兢，经过仔细确认没有错后，走进了医院大门。
在诊室门口，我看到了一个同样在候诊的陌生女人，她看上去分外乐观、热情、主动，我们聊了很长时间，原来，她也是受感情的困扰，我和她聊天的时候觉得自己好像心境没那么压抑了，我们彼此还留下了联系方式。
然而，当我走进病房，和医生说起这件事时，医生却很严肃地提醒我，不要再联系她，以免抑郁症状互相传染。既然是医生说的，不会没有道理，我想，可是看着医生的异样眼光我的心理更压抑了。
问诊中，医生一直在重复讲：“我电话里听你说的，以为是一般的情感问题，没想到那么严重！”她还说，我三观偏了，心理过于自卑了，之所以不愿意去社交表达，是因为太自卑的问题。我听完非常失落，可却不信，我本身不缺少表达能力，只是不愿意说而已，只要我真愿意说，不比在诊室外认识的那位病友差。
她还讲到要开的药有麻醉的效果，必须要家人陪同，否则药物容易过量，会引起严重副作用。
经过医生的一番言语轰炸后，我的状态近乎崩溃了，打电话给妹妹，让她马上过来医院帮我把药开出来，一直口中说着：“你再不来我就跳楼了！”
我很难过的心境难以诉说，当时就想着很多自杀的念头。并不清楚自己究竟是有多么严重的抑郁倾向了，只是想死，就这个念头。
四 
还好，妹妹赶了过了，她在医生面前从容应对，医生看着她，夸奖说：“妹妹就聪明了！”她很无心的话，让我想起我刚刚还跟医生抱怨我母亲如何如何对待我的。
医生的话很直接，她说：“你只能怪自己，是你性格太懦弱了！”医生随后说：“这个病得治，但要靠吃药，吃药每个月都要花一大笔钱，靠你工资承受不起。”我听完更加郁闷、自卑、难受。
我按照医嘱服药，吃了一两天，就觉得头重脚轻。我知道看病要花钱，所以逞着强回到工作岗位。
终于有一次，我无法承受工作压力和药物副作用，一次吞下所有药物，然后和医生通话，告诉她“我不要治了，就这样吧！我吃了药太难受了！”她听我情绪不对，问我药物是不是妹妹没看管。我说是，我吞下所有药物了，怎么办？
她这下着急了，马上打电话联系了妹妹，妹妹接着联系了我的朋友，把我送到医院洗胃，折腾到深夜，把我从死亡线上拉了回来。母亲和一些比较熟悉的同事也来看我。
本来，从死亡线走过来，让我感觉稍微好了些，可是隔日我就听到了一个同事与她对象在谈话的声音，又一次勾起了我的思绪：为什么我无法顺利去谈对象，而同事她们都可以！这样真的很不公平。
想起医生讲过的话:“你有没有谈男朋友？怎么不谈呢？恋爱可以治疗你的病！”
我呆呆地后悔着：为什么我就不会谈呢？
本文入选“我的故事——绿丝带主题有奖征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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