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月9日，白金汉宫对公众宣布：
菲利普亲王辞世，享年99岁。
这几天，英国各地均降半旗志哀，所有电视台都在播放相关报道，也有不少民众自发前往白金汉宫和温莎城堡（亲王逝世地）献花表达哀思。
仔细想来，这应该是我在英国十几年来经历的第一个重量级王室成员逝世。
我作为一个外人，要说悲伤，远远谈不上，毕竟我也不太可能对一个外国王室产生什么真情实感；
但要说唏嘘，确实颇有些，毕竟这是一位经常出现在大众视野里，即将走完一个世纪的，不太平凡的老人。
很巧的，很多英国人的感觉可能也跟我这个外人很像。
我这几天出门，除了路过市政厅看到降下的半旗，身边的一切似乎都没有任何异常。
人们一样在超市悠闲地购物，在公园开心地散步，在河边骑车晨跑...... 似乎完全没有失去一位领袖人物的“举国哀痛”。
当然，也可能因为去世的是菲利普，这个所谓的“王的男人”。等到女王辞世那一天，恐怕又会是另一番景象吧。
今天本来没想写这个，看到这个景象，我突然就挺想聊聊这对英国最著名的夫妇。
当然我既没做社会调查，也没做历史研究，就是我一家之言个人感悟，也就不纠结什么对错了哈。
我说英国王室是当今世界上最受人瞩目的王室应该没什么人反对吧？
除了历史原因，当然还得益于伊丽莎白女王的超长待机。
从1952年登基至今，英国首相换过14届，美国总统换过12届，女王依然还是那个女王。
目前尚在人世的大部分英国人，都只经历过女王这一位君主。
其实君主立宪制下的王室并没有实权，只是吉祥物一般的存在。
英国也有所谓的“保皇党”和“倒皇党”，但就我的观察来说，女王在英国人心中的精神力量还是十分强大的。
去年新冠疫情最严重的时候，女王的公开讲话和今年女王带头接种疫苗，都起到了“定海神针”一般的效果。
对于不迷信权贵的英国人来说，光靠女王这个头衔显然没有用。能赢得民众的广泛爱戴，靠的还是她数十年如一日的勤勉。
都说天潢贵胄含着金汤匙出生，可这王冠的重量又岂是常人能够体会。
我之前看过一个总结，说女王90岁那年，仍然执行公务多达341次，包括海外35次。
这次亲王去世，95岁高龄的女王也只有30天的假期，哀悼结束后仍将回归公务。
我经常在想，如果把女王当成寻常人家的老奶奶，那她的一生青年丧父、经历过两次战争、丈夫多花边新闻、儿女婚姻多不幸、晚年孙子闹出走...... 实在算不得多圆满。
但她从25岁青春正盛到95岁鸡皮鹤发，每次出现在公众面前都是一丝不苟从容不迫，真心不是一件容易的事。
菲利普亲王离世，很多媒体都纷纷报道女王和亲王的爱情故事。
仿佛那是童话故事中美丽公主和英俊王子一见钟情，便不离不弃一生一世一双人。
我在英国那么多年，即使不特意关注，但也亲眼见证了王室的一举一动会如何牵动普通百姓的情绪。

这对世纪夫妻的“神仙爱情”背后，怕不仅仅是一个“爱”字可以道尽。
要说他们深深相爱，我是相信的。
女王曾经毫不掩饰地承认过，她自从13岁见到菲利普的第一眼，便爱上了他。
女王的父亲乔治六世其实并不满意这个女婿，但架不住女儿执意要嫁给他。
菲利普也因此放弃了自己的宗教信仰和姓氏。子孙后代也不能继承他的姓氏。
跨越近80年的相守，彼此眼里的爱意骗不了人。
但菲利普的人生，可远不止一个“英俊王子”那么简单。
虽然菲利普出身希腊王室，但他才1岁多，王室就被推翻，他的父亲也沦为等待枪决的阶下囚。
还是仰仗了母亲和英国王室的亲缘关系，以及舅舅蒙巴顿将军，他们一家才被偷偷营救出来。
1岁多的菲利普和4个姐姐被装在一个运橘子的木箱里逃离了希腊，从此开始了流亡生活。
很多文章说菲利普为了迎娶伊丽莎白，不得不放弃了王位继承权，其实也不过是走个程序罢了。
他的继承顺位本来就很靠后，更何况已经被推翻的希腊王室，哪里还有王位可以继承？
但他父亲作为被推翻的流亡贵族，也许在儿子身上寄托了太多复杂的感情，以至于对儿子的严厉近乎变态。
我曾经在《谁能想到，让我反省儿子教育的，居然是英国查尔斯王子》一文中提过，那所被查尔斯描述为“人间地狱”的戈登斯堡寄宿学校，也正是菲利普少年时代被他父亲送去“锻炼”的地方。
因为过得太苦，思念亲人的菲利普请求姐姐去看望他，姐姐却因此不幸遭遇飞机失事。
因为这件事，菲利普的父亲直至去世都没有原谅过他，觉得是他害死了自己最心爱的女儿。
名副其实的落魄王子，帅是真帅，惨也是实惨。
据说他跟当时还是公主的伊丽莎白订婚的时候，全部存款只相当于12便士。
很多人说菲利普就是全世界最大的“赘婿”，因为他的一切都是因为娶了英国公主换来的。
其实他要放弃的，又何止那个早已不存在的王位呢？
他实在是个跟女王太不一样的人。
他热爱冒险、参加过远洋航行、自学开飞机、热衷马球、极具运动天赋，婚前是个凭自己努力很有一番作为的海军军官。
菲利普曾经跟私人秘书透露过，放弃海军生涯，是他这一生最大的遗憾。

同时他又性格急躁、耿直、口无遮拦，经常被媒体抓住小辫子，留下了无数被人诟病的黑段子。
我曾经看到这么一段话：
“相对于伊丽莎白的内敛稳重，菲利普有太多骄傲、精力充沛、放飞自我的瞬间。某种程度上，他更像是一个在生活中会出现的人，而不是画册里的王室。”
这样一个人，坚持73年永远走在妻子身后一步，做女王的陪衬，也许，他放弃得最多的，便是自己吧。
他既是一个叛逆者，又是女王和王权最坚定的支持者。
女王曾在金婚致辞中形容菲利普“一直是她的力量”，还深情地说到：
“这些年来，我，整个家庭，乃至这个国家和其他许多国家欠他的，远比我们认为的还要多。”
而菲利普的致辞也颇耐人寻味，他认为维持和女王之间关系的重要因素是“彼此宽容”。
他说：“我们所学到的主要教训是，宽容是任何幸福婚姻最重要的组成部分。”
放下王权的光环，谁能知晓这对“贵族婚姻的楷模”背后有几多退让和隐忍，不足为外人道呢？
我们平民百姓的普通夫妻，尚有吵架翻脸的自由。这对截然不同，却相伴走过70多年人生的王室夫妻，也许除了“恩爱”别无选择。
我不是不信那些关于王子公主的美好故事，而是不信“爱”是其中唯一的理由。
伊丽莎白女王和菲利普亲王，也许是两个属于旧时代的人，用他们带着旧时代荣耀的体面，压抑自己的喜好和欲望，用尽一生效忠王室和王权。
而他们的四个子女，三个婚姻不顺。
查尔斯和戴安娜的悲剧婚姻，更是引发了英国王室近一个世纪以来最大的危机。
到了孙子辈，威廉一家继续中规中矩地维系着未来君王应有的模样。哈里却自我放飞到令人咋舌，最近的出走闹剧近乎引发众怒。
我曾经感慨，女王一生端庄持重，怎么对子女的教育却如此失败？尤其是在90多岁高龄，还得替孙子收拾残局，实在是可悲可叹。
可是最近看多了女王夫妇的婚姻故事，我又有那么一点觉得，她对子女和孙辈的放任，又何尝不是一个王冠之下丝毫不敢行差踏错，当了一辈子楷模的妈妈、奶奶，想给后代的一点自由呢？
回顾女王和亲王的一生，他们经历过两次世界大战，也经历过太多时代剧变。无论是生活方式还是意识形态，都跟王室的鼎盛时期相去甚远。
女王也已95岁高龄，也许，随着亲王和女王的离世，不仅他们的时代会远去，甚至连同他们一生效忠的王室也终将成为历史。
就如同他们那一辈奋力维系的“日不落”的荣耀，也不过是历史长河中的短短一笔。
最近我看很多国内媒体也在报道菲利普亲王逝世的新闻，评论中有些人说：我们为什么要关心一个跟我们毫无关系的外国亲王？
包括我今天为什么要写一对跟中国人毫无关系的英国夫妇？
不不，我想我们只是在纪念一个经历过世纪变迁的老人，以及一个时代的落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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