走进咨询室之前,心情总是忐忑的。我们带着伤痛、待解决的问题、好奇和对未知的惶恐,不知道要踏上一个怎样的旅程。
我们邀请了一些朋友讲述自己跟心理咨询的故事,以及由它带来的改变。今天,我们一起听听陈沛然和咨询师的故事。
2020年12月26日时,我迎来了人生中第三次考研,然而我还是没能鼓起勇气投入到复习中。跟前两年一样,我只是硬着头皮去看了真题而已。
Q女士是我的第三位心理咨询师。考研前一晚,在进行第十次视频交谈时她问我:“准备考研了,你感觉怎么样?”
我想了想,回答道:“有点紧张,也有点后悔。因为我会想,如果本科时再努力一点,是不是现在的结果会不一样。”
这个偶尔出现在脑海里的想法,并不会让我一直沉浸在后悔、自责的情绪中。因为在当时的情形下,放弃第二专业、放弃大四的考研复习,只要求绩点能顺利毕业,是我出于自救而做出的选择。
只有活下去,才有可能奔向自己期望的未来。以下,是我与自己斗争、相识、相处的故事。
身为父母,他们也可能会只选择自己
小学时我父母便离异了。我从小就跟着爷爷奶奶生活,所以父母离异并没有给我带来很大的冲击,直到他们重新组建了自己的家庭,夹在两个家庭间的我才渐渐觉得自己多余了起来。
我记得母亲跟我说,她在这段婚姻里非常痛苦,所以不要怪她做出现在的选择。然而她会在我去她那小住时叮嘱我:“小区里的人都八卦,如果别人问你跟我是什么关系,不要回答他们,糊弄过去就可以了。”
我还记得,我父亲总是在奶奶提到我母亲时发脾气,他会很生气地强调我是他这边的人。有一次奶奶反驳他:“你现在知道她是你女儿了,小时候你给她换过尿布吗?生病时你带她去看过医生吗?”
我也记得奶奶跟我说,继母对我很好,她很辛苦,所以要对继母好,可是跟继母那边的家人们相处时,我总觉得不太自在。
那时的我总会想,大家都有自己的痛苦,我要体谅他们的难处,那谁来体谅一下我的呢?
图/Pinterest
初中时,我和父母的关系已经紧张了起来,便坚持去了另一个城市读高中。
从初二开始,每个学年的第一个学期,我的考试排名会比较靠前,但寒假回家时父母总会让我的情绪跌入谷底,第二个学期排名就往后掉几十名甚至一百多名。暑假过完,我的考试排名又会升回去。
高考后那个暑假发生的事,成为压垮我和父母之间关系的最后一棵稻草。
高考前我就跟母亲提出复读,她答应了,但高考成绩出来后,她和我父亲一起逼着我去填报志愿。
我、父亲和母亲三个人都有自己的立场:对我来说,初中和高中的六年过得太痛苦了,我觉得自己一直被压力推着前进,忽略了很多问题,所以我希望能有一个放缓脚步的机会,而复读是当时唯一的机会;在父亲看来,爷爷病危让他承受着空前的压力,如果同意让我复读,则会加剧他的压力;而在我母亲眼中,她毕竟不是我的监护人,她还有自己的家庭要负责,所以她只能努力劝说我父亲,但不可能不顾他的意愿把我送去复读。
填报志愿那几天我哭得很伤心,但是这件事最后的结果跟以前一样,我的父母选择了他们自己,没有选择我。
如果被情绪打趴下了,就找人帮忙扶自己起来
大学以前,我的委屈来自于,每当我的需求和父母的需求发生冲突时,我永远不是被优先考虑的那个人;本科四年,我的愤怒则源于,既然当初父母选择了他们自己,那么他们有什么立场要求我忽视自己的需求,去选择他们?
委屈和愤怒的情绪都没能得到排解,它们堆积了起来,逐渐把我压垮。我觉得自己的大脑被什么东西堵住了,闷闷的。还总是蹦出来各种自杀的计划,我再一个一个地否定掉。期末考时我会用美工刀在手指上划出一道道小伤口,这样我才能继续复习下去。
我的头顶有一块巨大的石头,只用细细的线吊住,旁边还有把刀正在一点一点地割断这根线。对我来说,父母就是那把刀。虽然我很想直接把石头移走,但实在没有力气了。
与此同时我的大脑还不停地告诉我,只有自杀死掉我才能移走它,就算我并不想用自杀的方式移走这块石头,它也终有一天会落下来把我砸死,反正都要死,早死不如晚死。
我很认真地跟我的脑子说,我觉得晚死比较好,万一刀和石头自己消失了呢?或者等我有精力了多找些线加固一下,这样就不用担心它掉下来了。
结果我的脑子怼我:你都趴在地上,连爬起来的力气都没有了,哪来的精力找绳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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于是为了让自己有爬起来的力气,在一位有抑郁症的学姐的建议下,我预约了学校的心理咨询中心。学校心理咨询中心有上海市精神卫生中心的医生定期巡诊,第一位医生的名字,我已经想不起来了,和她相处了几个月后,我的自杀念头依然没法控制。最终她建议我去医院检查并服药,同时将我转给了另一位咨询师M女士,以便长期咨询。就这样,我开始了一年的服药加心理咨询治疗。
刚开始吃药时副作用并不好受,我总是会在入睡不久后憋醒,醒来发现鼻子堵住了,只能用嘴巴呼吸。吃了药之后我真的困傻了,却因为憋气而睡不着,缓了大概半小时之后,我才能躺下继续睡。憋气的这个副作用几天后就消失了,但是嗜睡成为了我的好伙伴。一天有24小时但我能睡25个小时,于是早上的课我再也没法听了,都用来补觉。
当时的我在“哄自己开心”和“好好学习天天向上”之间,果断选择了“哄自己开心”,所以上课睡觉什么的,睡就睡吧。心情好了,那个想整天想着弄死自己的小人才不会跑出来蹦跶,等它彻底不出来蹦跶时,我就不用每天花很多力气跟它打架了。
我和M女士的咨询内容,大部分围绕我与父母之间的关系展开。在她的帮助下,我渐渐地放下了对父母的心结,虽然我依旧不能接受过去父母的所作所为,至少那些愤怒和委屈的情绪再也不会把我拖向深渊。
在我看来,我的存在总会让父母回想起那段失败婚姻,他们或许从未意识到,如何处理一段已经结束了的关系,也是需要学习的。
父母有自己没有处理好的人生课题,而在这些人生课题还没处理好之前就有了孩子,就总是会分不清是什么导致了他们眼中的失败人生,进而控制不住地把情绪倾泻到我身上。
另一方面,因为我是他们的孩子,他们又会本能地去爱我。小学时,我父亲每天晚上都会陪我写作业;我很喜欢看书,他过得并不宽裕,也会每个月带我去书店,让我挑一本自己喜欢的书;他会教我游泳和羽毛球,每年夏天都是他带我去游泳,这两项也是我现在最擅长的运动。
我的母亲每年会来看我几次,或者带我出去旅游,我本科时晚上容易饿,她就时不时网上买些零食寄给我。确诊双相后我第一个告诉的亲人就是她,她当时告诉我:“好好看病吃药,没钱找妈妈。”本科时我喜欢上了观鸟,并结识了一群很有爱的朋友,他们陪伴着我走出情绪低谷。我的父母虽然不太能理解这个爱好,本科时还是会为我支付出门观鸟的费用,甚至出钱给我买了一台长焦相机。
本科毕业后我找了一份工作,经济独立让我能够站在一个平等的角度去看待我和父母之间的关系,这时,我发现自己不再执着于父母对我的认可了。
我没有按照他们所期望的方式长大,但我依旧在一步一步地走向我自己想要的生活。只要我能以自己喜欢的方式生活,我就是快乐的,也并不后悔。父母的后悔与不快乐,并不是我的后悔与不快乐。他们没有过好自己的人生,是他们自己的错,不是我的错,也不是我拖累了他们。
当我走出父母带给我的阴影时,自杀念头就离开了我的脑海。两年多的时间里,我学会了新的处理负面情绪的方式,我会思考这个糟糕的情绪是怎么来的,可以做点什么事让自己好受一些。
想要割断绳子的那把刀,现在变得很钝了,难以在绳子上留下痕迹。我还找了几根别的绳子加固这块石头,所以暂时不用担心它掉下来砸死我。不过,这块大石头挡住了我的路,我想继续前进的话,就得把它挪开,或者换一条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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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块巨大的石头,是我自己
确诊双相后的那几年,我觉得自己一直游离于这个世界之外,仅靠几根线连着,如果这些线断了,我就会从这个世界消失。
毕业后的第一份全职工作,慢慢地把我拉回了地面。工作上遇到不顺心的事我会气得炸毛,然后跟朋友们噼里啪啦地吐槽一通;会因为没法完成工作而焦虑得想躲到桌子底下,这时我就会给自己买点好吃的或者摸会鱼,安抚一下情绪,然后继续工作;更重要的是,我拥有了很多个跟工作相关的美好瞬间,并为此感到幸福。
跟同事和老板的相处让我有种“可以被接纳”的安全感,不会因为人际关系的失败而焦虑和紧张;同时经济上的独立,让我有了跟父母保持距离、甚至在关系恶化时切断联系的底气。当我处在这样一个具有双重安全感的环境中时,才有了关注自我的精力。
我走出了那段令我喘不过气的经历,意味着一切都结束了,从此就可以顺利地过上自己期望的生活吗?不是的。在我关注自己的过程中,发现过去忽略了很多问题,这些问题给我带来的困扰是一直存在的。
比如,我面对难题时会下意识把它放大,一直放大到我觉得自己永远不可能解决的程度,然后干脆利落地躺平等死;我的时间管理能力很差,不管是工作还是考研复习,都很难按照计划完成;我害怕面对面社交,因为我认为自己会因为说话做事欠缺考虑而惹恼对方;我很容易嫉妒别人,比较自大,总觉得必须超过所有人,才能过上自己想要的生活。
这些没能好好解决的问题,在我边工作边准备第二次考研时一点点地压在我的身上,等到2020年7月,我辞掉工作,打算专心准备第三次考研时,它们又把我压趴下了。不过这次我并没有自杀的念头,只是作息混乱,宅在家里一两周都不肯出门。一边因为没能按计划复习而焦虑,一边天天咸鱼完全不肯看书复习。
我觉得这个状态实在不对劲,好像又被困住了,而且这次困住我的是我自己。我对自己说,还是去做心理咨询吧。于是我找到了Q女士,我的第三位咨询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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未来的答案,要靠自己
第一次咨询开始前,我花了一些时间来思考如何跟咨询师描述我的困境。我发现自己的内心存在着两个小朋友,一个是“我觉得会被讨厌”小朋友,另一个是“我觉得大家会喜欢”小朋友。
在跟别人相处的时候,那个“我觉得会被讨厌”小朋友会不停地试探对方,如果它发现“被讨厌了”,就立马缩回去,换另外一个小朋友来。
Q女士问我,最希望谁来接纳这两个小朋友时,我脑海中浮现的第一个答案是我的父母。我突然意识到,讨厌和喜欢的标准,大部分来自我跟父母相处时的经验。我好像一直在跟父母期望中的孩子打架,因为不符合父母期望的那个孩子,才是真实的我,我非常希望父母能够接纳这样的我。然而现实情况是,我的父母应该不太可能从认知上接纳我了,因为我的价值观跟他们的价值观差异非常大。
Q女士告诉我,比起再去找一个能接纳我的人,自我接纳更为重要。而自我接纳的前提是,对自己有足够的认识。于是在接下来的几个月里,我和Q女士的话题很多都是在讨论自我觉察和自我发展。我很喜欢做自我觉察,咨询结束后我总能记录下几个新的发现,下一次咨询就围绕着我的新发现讨论。
我发现自己面对难题时会下意识把问题放大,比如书背不下去,就觉得自己完全没法做学术。Q女士会对我说,要意识到我的问题只是当下的那个问题而已,不要把它延伸到更大的范围,只要解决掉当下的那个问题就好了。
我发现自己时间管理能力很差,那么Q女士就会跟我一起想能够让我按时完成计划的办法,或者干脆调整计划。
我发现自己害怕面对面社交,是因为我觉得缺乏社交技巧的我,会让每次社交只有两个结果:我很生气,或者对方很生气。但是Q女士告诉我,在社交技巧上我其实有很多种选择,未来我也可以在具体情境中不断地学习新的选择,直到我找到一个比较舒服的跟人相处的方式。在这个探索的过程中,犯错是正常的。
我发现自己很容易嫉妒别人,比较自大,过去的经历让我觉得,承认对方比我优秀,意味着我不再特殊,那么其他人对我的关注和夸奖就会消失,我就再也没法得到想要的东西,进而过上喜欢的生活了。当我们聊到这个话题时,Q女士问我:“如果最终你发现那些给自己带来夸奖、关注以及特殊感的事情,在专业的圈子里其实非常普通的话,你会怎么做?”
我回答她:“那我可能会看情况要不要继续努力,如果努力也没用的话就直接跑掉了。”说完这句话后,我们都笑了起来。
Q女士继续说道:“嫉妒是正常的情绪,它有时会促使你投入更多的精力提高自己,你说的那种情况也很合理,因为有更多比你优秀的人在,就不再把精力投入到这件事情中。不过,当你发现某件事带来的关注和肯定并不像你想象的那么多时,可以反问自己:‘这样的关注和肯定,真的是你需要的吗?它值得你继续付出精力去维持吗?当这件事不能给你带来特殊感,不能带来别人的关注和夸奖时,你还会去做吗?’”
这些问题的答案,我现在依旧在摸索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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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做的这些自我觉察,或许是内心那个“我觉得大家会喜欢小朋友”对“我觉得大家会讨厌小朋友”的回望,在过去的二十多年里,我一直都忽略了后面那个小朋友的存在,所以它非常非常生气,我得花很长的时间去重新认识它,跟它交朋友。
在这个小朋友的身上,我有很多新的发现,它们都是我的特质。虽然有的特质我会觉得,“好像不太好,改一下吧”,但是更多时候我会这样看待它们:“我不是很想改掉,可能会有人讨厌这个特质,但是我觉得没有关系。”
这几个月的咨询中Q女士总跟我强调,就算我学会了时间管理等技能,学会了放下我的自大与嫉妒,在不断地成长,但这依旧不意味着我一定能够达成自己的目标。
对此我的理解是,不管是药物治疗还是心理咨询,都是一种解决当下所面临的困境的办法。药物治疗和心理咨询,在某种意义上来说,跟沉浸在爱好中、找朋友倾诉等安慰自己的方式是类似的,这些方法只能在自己落入人生低谷时拉你一把,不至于走投无路甚至自我毁灭。
然而,我自己的人生目标,我期望过上的生活,都得靠我自己的努力来达成。
那么我最终能不能达成呢?这个答案,谁也不知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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