绿码回归 起死回生
叶 航
你不知道被隔离的人有多心念着这个绿色二维码
11月20日凌晨2:21分,我第一个在UA857 10月29日航班群里通报,我的随申码由黄色转为绿色了。至此,我激动得差点掉下眼泪,为“逆行美利坚”还是为别的,心中五味杂陈。伴随这种感觉的还是30多年前从甲肝病房里一次又一次化验转氨酶等指标,终于有一天护士来病房通报:“3床,你的化验指标全部正常了,明天准备出院。”那一刻我激动得跳起来大吼了一声。
回家这7天称“一周个人健康监测”,某种程度上是自由的。可是总不敢到处乱跑,不怕一万,就怕万一,总想到那个被许多人咒骂害了扬州一座城的老太。
事实上,经历过14天的酒店隔离,回到家的这7天犹如进入了“天堂”。你见到的人不再是穿着防护服的蒙面人了,你终于看到了男女老少的笑脸;你天天有现磨咖啡,觉得味道不够好,还可以去附近星巴克咖啡店要一杯拿铁新款;你每天可以沿着小区的塑胶跑道长跑;每天可以看到蓝天白云和小桥流水……
被隔离的人一定很喜欢大自然的雨露阳光
因为一场持续近两年的疫情,搅乱了我们正常的生活秩序,正如我在隔离期间又一次阅读阿尔贝·加缪的小说《鼠疫》所读到的文字一样,“我们心灵深处始终存在着一种空虚感,那是一种被流放之感,是一种明确清晰的情绪,一种焦虑的回忆之箭,或是一种荒诞不经的妄想。不是妄想时光倒流,就是相反地妄想时间飞逝。有时候我们又让自己陶醉于梦幻境界,设想自己在愉快地等候亲人回来的门铃声或楼梯上熟悉的脚步声”。
回家第二天我去社区卫生中心做核酸检测,走出家门,走出小区的那一刻,我就像几十年不见天日突然来到人间一样新鲜和兴奋,顿感到自由多好。我不再焦虑,不再妄想,不再需要妄想“时光倒流”,也不需要“妄想时间飞逝”,一切都自由自在多好。
社区卫生中心做核酸检测的窗口,说没有收到我的名单,名单是前一段隔离酒店按照每一位被隔离人员提供的居住信息,上传到电脑,由所在居住地居委会、街道上报给社区卫生中心。我又打电话到隔离酒店的防疫部门,他们一再确认,我的个人信息没有错,也确认网络上传是成功的,那就是我们的社区相关部门没有尽责把我的信息上报给街道以及社区卫生中心。打电话到居委会,居委会说没有接到通知,也没有收到我的个人信息。再问隔离酒店说,信息在网端,是需要社区自己检收,没有人专门通报的。明白了,这事儿还是社区没有尽责,而且我听到社区卫生中心做核酸检测的医生嘟哝了一句“又是**社区,每次都这样”,医生说没有我名单不好给我做。我只好打了12345投诉电话,12345倒是很快有了回复:“马上会有人联系你的。”是的,很快有人联系我,是社区的,又一次询问具体情况,让我第二天再去社区卫生中心做核酸检测。可是,我从隔离酒店出来,关照做核酸检测的时间是固定的,我第二天再来做核酸检测行不?得到的答复肯定可以,我这才放心。回到家正好有人按门铃,原来是社区负责防疫相关工作的小伙子,特地登门道歉来了,我说道歉倒没必要,防疫工作非同小事,说小不小,说大也不大,万一有啥事情了责任可就大了。
一点小小波折,让我第二天又去了一趟社区卫生中心,再一次感受到外面的阳光很温暖。
美丽的上海街道
一晃离开美国已经22天,时差还没有完全倒过来,这一路归去来四个多月,先后结识了许许多多的人,这是我最大的收获。如果算上微信公众号猛增的粉丝,那真是一个成千上万的队伍。在任何时候,任何地方,你周围的人才是你体验到美好生活的所在。没有了你周围的人,你活着跟死去也就没有多少区别了。同样,你所感受到的故乡和异乡,也是由你熟悉的人和不熟悉的人来区别的。显而易见,你如果把你身边的人、周围的人一直围拢在你的旅途,你也不觉得身在异乡了。从这一点来讲,我非常珍惜我周围的人,非常感激我身边的人,正是因为你们我才活着,也正是因为你们,我的文字才活着。
2021年7月11日我在朋友圈发了“【逆行赴美纪录一】”: “这几天除了学期结束看考卷以外,还在忙着准备赴美探亲。这应该是一次大费周折的旅行,由于目前入境美国政策复杂,中国大陆居民一般都不能直接入境美国,需要绕道允许入境美国的第三国,在第三国待满14天以后方可凭美国签证入境美国。因为和儿子一家分别多年,思念之情切切,再有他们搬了新家、有了baby,所以我们决心冒险逆行。”7月15日出发那天我又发了“【逆行赴美纪录二】”:“2021年7月15日上午6:30启程从青浦家里出发,前往浦东机场1号航站楼,搭乘10:15东航MU567上海—新加坡航班,下午14:59飞抵新加坡樟宜机场,然后是两个小时左右的出关、核酸检测等一系列手续,新加坡机场人员很热情周到,从下飞机通道到出机场大门,一路有人指引、指导如何办理繁杂的手续,只是因为人太多,等候时间漫长。外国人进入新加坡需要下载Tracetogether APP,注册你的身份信息,可以跟踪你的行动轨迹。核酸检测程序复杂,等于又一次过海关,最后核酸检测很快,然后出机场,有约好的接机。直到下午17:30左右才办好酒店入住。接着是14天的新加坡深度游,等候飞往三藩市!在此给各位关心的亲朋好友通报一声,一路顺利平安,谢谢!”
上海淮海路的高楼大厦
真没想到一石激起千层浪,朋友圈这两个小小的帖子一下子获得了278 人点赞303个评论。在微信朋友圈居然有这么多人关心着我的“逆行”。于是,这也提振了我写公众号的信心。也正是在这个时候,好朋友,著名作家殷慧芬在朋友圈留言“上海爷叔逆行美利坚”,写微信公众号我就用了这个总标题。7月16日我在我的微信公众号“臻视频道”发了“上海爷叔逆行美利坚(三)”,也是这个系列的第一篇公众号文章,作家殷慧芬在公众号评论区留言“写得真好。这样的“流水账”看得我津津有味。希望每天更新。”更多的读者是祝“上海爷叔一路平安”。第一篇公众号文章,没有经过任何平台的推荐,获得了原生2280个阅读。让我继续写下去的信心大增。
在绕道新加坡赴美的过程中,我不得不提的是为我们设计路线、提供保障的广东一家旅行社的张小姐。她似乎始终在我们左右,不管你有什么问题,什么难点,包括在半夜、凌晨,只要你一有提问,她就秒回,解除了我们一路旅行的许多难题。
还有成都那位随着外婆回美国见妈妈的小女孩苹果,是我们刚刚踏上新加坡旅途就认识的新朋友。我们还没有见面的孙女小花,长得和这位苹果小朋友一样红扑扑的脸,在我的幻觉里,就像已经看到了孙女一样,所以很自然、很亲切地带小苹果一起外出,给小苹果卖吃的。至今,还时不时在微信里问小苹果在美国读书好吗?
左起老曲、老叶、老马和老李
在国内每天午夜11点到12点,正是我在美国去公园跑步的时间。在湾区住了三个多月,散步、跑步没有间断过。在上海隔离酒店的最后一夜,激动得难以入眠,正是湾区时间凌晨七点左右,在公园里跑步的好友老曲打来视频电话,电话里看到了格瑞尔公园里太阳刚刚升起,成群结队的墨西哥大鹅正在草地里觅食。跑步的老哥们儿除了老曲还有老马、老李,他们正在初冬温暖的阳光下跟我招手。
三位老哥们儿心中都有着回国的盘算和计划,可是一看到这十多天的酒店隔离就马上打消了念头。老李夫妇已经是拿了绿卡,老家安徽淮北,老李曾经是一家淮北农村小学的校长,儿子、儿媳因为工作刚刚从芝加哥迁移到湾区一家医疗系统的公司工作,孩子刚刚上小学,老李夫妇一直在这里帮着儿子带娃操持家务。我回来之前听老李说,一条新公路要经过他家的老宅,回去要和拆迁办商量拆迁补偿的事儿。当然,他不回去,会有人替他办理,可出来还好好儿的家,难道就随它消失,看也不看一眼吗?一想到这里,老李就有些心酸。
Palo Alto的格瑞尔公园
老马比我们要大一轮儿,可是看上去比我们还年轻,大高个儿,说话一口成都口音,嗓门儿也是标准的成都嗓门儿。老马的微信昵称叫“大哥”,我们也就称他大哥。老马有两个孙子,大孙子已经上小学,第二个孙子快上幼儿园了,老马夫妇是准备带着小孙子回国上学的,可是,孩子已经拿了美国护照,目前基本回不了国内。于是老马一直巴望着疫情早日恢复正常。老马曾经是成都铁路局的,聊天时候的话题可以铁道天下,西南局、华东、华北局,上到铁道部,下到一个小小的车站,曾经纵横大江南北。老李的话题显然不一样,从村头到田头,从乡村小学到县教育局。要么还有淮北那个大地上出来的各大人物,他也如数家珍。
我写这些并非嫌弃老哥们儿的出身,恰恰相反,是想为他们鲜活的生命之门留下不灭的印迹。也正是喜爱他们永远摆脱不了的永远属于他们的生活味儿。
清晨就来公园踢球的孩子
老曲和他们都不一样,老曲行伍出身,山东大块头,走路虎虎生威。我第一天到格瑞尔公园跑步就对他留下深刻印象,而且心中就断定,这人大陆北方人,军人出身。果然,第二天我们就认识了,山东济南人,生活在青岛,曾经沈阳军区某部工作过。还没到退休年龄,提前过上了休闲生活。也是疫情期间逆行途经柬埔寨来美国看孙女。老曲来美国已经快一年了,做过一次签证延期,为的就是不想回国遭遇隔离,说得好听一点,不想给祖国添乱。老曲女儿女婿都很优秀,一个在谷歌一个在脸书,而且都已经是公司的高级职位。孙女已经一岁多了,已经会走、会说,正是离不开外公外婆呵护的时候。所以,前不久又去做了一次签证延期。我儿子家和老曲女儿家几乎在同一个社区,加上我儿子儿媳和老曲的女儿女婿正是同一个公司一个谷歌一个脸书,所以我们越走越近,我回来的前一天,老曲夫妇推着小孙女来我家为我送行,带来刚刚从自家树上摘下来的苹果,以示一路平安吧,真的很感动,真的打心底里感谢,感谢我们从陌路很快成为朋友的人们。
湾区的天空
一路走来新增加了几十个微信群,成千上百的朋友。真的难以用语言、用文字来表达。当然,不停地有增加,也有删除。从相遇到相识,从相识到相护认同,或者又从相识到鄙视甚至删除,其实,这不只是在微信里,在真实的人际圈子里也一样。起初,你还有些觉得不可思议,但想穿了也就没啥了,大千世界,无奇不有,也有人说:林子大了,什么鸟儿都有。你根本不必在乎来来往往熙熙攘攘的人群里,有什么人关注你,有什么人鄙视你,又有什么人无视你。你只管照应好还在你身边还在你周围的人,别让你身边的人都走光了,别让你周围的人都离开你就是。事实上也是走不光、离不开的,因为生生不息,川流不息,你走了他来了,人生就是一个不冷场的舞台。
有人问我,这14天酒店隔离,7天居家健康监测,想得最多的是什么?我说要说实话吗?实话,当然实话,我说想得最多的是我离去的父母亲,想得最多的是人的死亡。或许是因为孤独,尤其是上了一定年纪的孤独,或许是因为疫情给整个人类太重的打击。你免不了会想到这些。我现在绝对相信,上了一定年纪的你一个人处于几十天的孤独之中,你势必会想到死亡,甚至让你抑郁成疾。我现在也特别理解我们的一位老邻居陈老先生,从加拿大回来隔离回家一个人生活的七天里,突然去世的真正原因。
《百年孤独》的作者加西亚.马尔克斯
马尔克斯在他的《百年孤独》里这么说过:“我们年轻的时候父母是隔在我们和死亡之间的帘子。你和死亡好像隔着一堵墙,你对死亡没有什么感受,你的父母挡在你们中间。等到你的父母过世了,你才会直面这些东西,不然你看到的死亡都是很抽象的,你不会真正了解。所以,你最亲密的人去世会影响你的生死观。”
2021年11月20日凌晨,我的健康码由黄色恢复正常的绿色,霎那间我犹如起死回生的感觉,差点激动得流出泪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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