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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猪小浅
来源：猪小浅（ID：zhuxiaoqian0214）
我妈打电话给我，说老房子要卖了。让我回去看看有什么要留的，收拾一下。我的小助理陪我一起去的。用了他的私人时间，可他敢怒不敢言。其实我都知道的，他们这帮小孩嘴损得要死，背后骂我老处女。但表面上，时时刻刻都要献殷勤。那套老房子是02年买的，在浦东。临街，楼距也窄，100多平。是我家在上海，第一个真正意义上的家。打开卧室门的时候，小助理忍不住叫了一声，哇……看不出来经理小时候这么公主啊。而现在的我，西装，短发，连裙子都不穿。也难怪小助理会惊讶。已经傍晚了，我的目光悄悄落在书桌上，那里曾经有我最美好的记忆。
爷爷奶奶是地道农民，我爸中专毕业。八十年代，中专文凭也很好了。他到上海闯荡，进了一家建筑公司，分到科室里做科员。我爸就是在公司里认识我妈的，当时我妈在总务那边负责发东西打杂。我爸娶我妈的时候，连房子都没有，在租的房子里结的婚。不是因为我爸没房子，而是觉得他长在苏北农村，怕他思想封建，大男子主义什么的，我妈嫁给他要吃苦头。可我妈说，男人心善就行，嫁给撑不起家的小男人，女人才要吃苦头咧。
在爷爷奶奶的坚持下，92年又要了二胎，交了巨额罚款生下我弟弟。我爸对我们姐弟，永远是一碗水端平。不论是吃的，穿的，还是玩的，有我弟的，一定少不了我。去公园玩，我走不动了，我爸就会抱着我，让我弟跟着走。弟弟耍赖也不行。我弟淘气，不爱学习，我爸会动手打他。而我成绩不好，他只会劝我要努力。
普通人一个月五六千，去中东各种补助算下来，可以拿七八千美金。正是好时候，全国大干特干，我爸以前就是搞建筑的，各种渠道都有。当时还是宁要浦西一张床，不要浦东一套房的时候，但我妈觉得离我外公家近一点，平时来往也不会太远。
公主动画，没落过一部。装修新房的时候，我爸问我喜欢什么风格。房子装修好之后，爸妈带着我和弟弟去看，推开卧室门，我一下就惊呆了。粉色白色的家具，窗帘床罩都飞着蕾丝。吊灯台灯，挂着水晶珠链。我真的太开心了，不敢相信地问我妈，这是我的吗，是我的吗？我爸敲他的头，说，你个毛小子要这个干嘛了？姐姐是小公主，你也是啊？后来的几年，我爸生意越做越大。最多的时候，名下5家公司，涉及好多行业。这导致我性格有些懒惰，贪玩，追求虚荣。很自然的，学习成绩一直不太好。他说，我女儿又不用和别人争什么，不想工作就来我公司好了嘛。学那么累干嘛？我妈说，你女儿不用嫁人的呀？现在男孩子找女孩也都挑学历的。
只有我留在老房子这边，因为我高二了，换学校怕没法适应。我爸请了保姆照顾我。每个周末回新房子，周三或是周四我妈也会来看我。可有一天周末，我回新房那边，刚出卫生间就听见了我爸和我妈的一段对话。我妈大概舍不得我弟去全封闭的中学，她说，你以前不是说孩子考不上大学就去你公司，早点进社会锻炼吗，怎么送个全封闭的。我爸说，我那是说女儿，儿子能一样吗？女儿没大学文凭，我陪个100万嫁妆，女婿照样排队上门。儿子是要接我班的，不好好培养接得住吗？我们这一代靠胆气打天下，他们这一代就要靠知识了！我爸说，我辛辛苦苦一辈子挣得家产白白送给外姓人啊？你脑子瓦特了！
到了晚上，我才睡不着了，躺在床上，越想越气，越想越心凉。可直到那时我才明白，他对我所谓的宠爱，只是对我没有期待。他只要把我养得美美的，就够了。就像迪士尼的无脑公主，将来给我套房子，陪上100万嫁妆。他作为父亲，就仁至义尽。
我连好的学习习惯都没有，怎么可能高二发奋，高三就成绩飞跃。想过放弃，干脆做个没脑公主，也没什么不好。起码开心。可是当你看过世界的背面，就很难像从前那样无脑地快乐下去。特别是假日回家，看见我弟。从谈吐，到学习，到见识，肉眼可见的升级了。有一次，他在客厅里和我爸谈经济危机，美国如何，中国如何，危险在哪里，机遇在哪里，而我像个幼儿园小朋友一样插不上嘴，心里满是嫉妒与悲哀。
因为现在家庭条件普遍不差了，物质上对儿子与女儿没什么区别。不会因为家里穷，不让女儿上学，或是早工作，早嫁人。可在心里，他只认可儿子才流着他的血，才能接他的班，至于女儿，总有一天都是外人的。因为我把所有的郁闷都发泄在她身上。但阿姨性格特别好，总是安慰我。有一天，我因为算不出题，发脾气，把书本扔的到处都是。她说，从小到大，没见你这么用心学习过。怎么突然就知道急了？我妈就笑了，说，这么多年，你才了解你爸啊？他心思可多了，要不然能搞成这么大买卖吗？她还以一种玩笑且八卦的口吻补刀说，你可能不知道，你小时候，我还问你爸，人家都偏儿子，你怎么这么偏女儿啊？你爸说，不对女儿好一点，女儿以后会记恨儿子的，搞不好，我们不在了，她要抢家产的。你说你爸是不是想多了？
当然，我爸不会反对的。他对我的态度就是不过分的事，都支持。后来，在我的要求下，家里给我找了一个家庭老师补课。不只是因为他讲得好，还因为他长得帅。1米81，双眼皮，瘦瘦的。我特别喜欢看他拿笔，指节很好看。因为我爸不在乎钱，所以请他一周三次，几乎是隔天一见了。学历高，身世凄苦，再加上一种淡淡脆弱感的帅，对于情窦初开的少女，太有杀伤力了。一天周末，保姆有事，提前走了。家里就只有我和葛明。我有点心猿意马，补不进去了。我问他，今天不讲课行吗？
还喜欢我敢作敢为的生活状态，而他干什么都要思前想后。单亲家庭，肯定有许多不为人知的艰难，葛明从小到大，都活得小心严谨。因为他的人生不容走错。他说的也不算错。我要考个好学校，只是要向某人证明我自己。补课的时候，我们会悄悄地拉着手，或是趁着我妈和保姆不在，飞快地亲一下。
现在看，可能也是一种移情吧。在我的世界里，最疼爱我的那个人崩塌了，我不由得把那种渴望被重视，被宠爱的感觉，转嫁在葛明身上。喜欢他每次离开，都会帮我把书桌整理好，连笔都要按高矮，排成一排。在我想入非非悄悄索吻时，他会捏我的鼻子，温柔呵斥。在我解不出题心焦气躁时，他又会亲我的额角，说，别急，方法都在脑子里装着呢，摆顺就好。从某种意义上说，他有一点我想象中，父亲该有的样子。我当时猜，他快毕业了，是不是怕万一没处理好，惹来不必要的麻烦。但回头看，他可能也是有些自卑了。我们的家境相差太远。到了2010年，我大二，我弟到波士顿的大学去念书了。有一次，和我妈闲聊，说起国外不好找女朋友的事，我妈就问起我有没有男朋友。我觉得葛明各方面都很优秀，除了家境差点，简直是零瑕疵。
那次和我妈说完，我就后悔了，感觉自己是有点太莽撞了。他说，我马上要去苏州工作了。走之前，还是做个了断吧。我感觉我们不合适，你太幼稚了。我都懵了，眼泪疯了似地往外涌。我一遍一遍问他是不是开玩笑，你不要逗我。大庭广众之下，我死拉着他的胳膊不放，哭得都抽了。我上气不接下气地说，我不想分手。我们不分手行不行？
到处都是欢乐热闹的装饰，我原本计划着要和葛明共度第一个圣诞，新年，情人节……可现在，每一份欢乐都像是对我的讽刺。后来，我的一个室友说，你别哭了，说不定葛明有什么难言之隐呢。你好好想想最近有什么反常没有。我也管不了那么多了，开口就问我妈。你是不是找葛明了？我爸说，没什么啊，我就和他谈谈将来呗。我说我给他安排工作，给他买房子。他老娘也不用开店了，到我公司打个杂，我给她开三倍工资。我不差那点钱。我明着告诉他，娶我女儿就一个条件，婚前协议写好，永不离婚。离婚净身出户，所有孩子都跟我姓。婚后直接住在我家。可那个小葛和我说，他奋斗这么多年，不是为了给我当上门女婿的，你说气不气人。我哇的一声哭出来！我问我爸为什么搞破坏，为什么让我这么丢脸。我爸却说，我这不是帮你吗？婚后的事，我都帮你安排好了。是他不够爱你呀。我只能奋力地哭。我爸走过来，抱住我说，乖，你既然要找个穷光蛋，爸爸就要帮你把把关。我和你讲，给钱都不要的穷人很麻烦的，鬼知道他心里想要什么。我一把推开他说，你当谈恋爱是谈生意啊！葛明那么优秀，我以后再也找不到那么优秀的人了。我爸特别淡定地说，找那么优秀的干什么？你看你妈，普普通通才能和我过一辈子。换个精明的早惦记着分家了。心里就像刚刚刮过一场巨大的龙卷风，只有破碎与死寂。
其实他不在乎我到底找个有钱人，还是没钱人。他只是想我找个老实的，安分的，像我妈一样的另一半。将来安排在公司里，听命于他，忠诚于他，为我弟，保驾护航。我说，我问过我爸了。那都是他的意思，不是我的。我们之间的感情，和他没有关系。我可以离开他，跟你走，永远不回来。葛明沉默了一会，摸着我的头说，我以前就和你说过，我不能走错路的。我身上还有好多责任，对不起。你要好好的。那是2010年，我20岁，葛明25岁。那时的我们都太年轻了，对未来只有彷徨，没有笃定。我以为那是我和葛明最后的结局。却没想到7年后，命运让我们再次相遇。而我在翻天覆地的变化里，终于从一个无脑公主变成了留短发穿西装的女接班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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