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知道鸡蛋的意义么?”
在这部新片的开头,如此无厘头的提问,令人一头雾水。
新年伊始,庆祝泽东电影公司成立30周年的纪录片《零点零一公分的距离》,仍旧是以王家卫的方式开启的。
在王家卫的心中这颗“鸡蛋”或许意味着开始,也或许象征着彩蛋。
今天让我们跟随影片一起,走进这个传奇的华语导演——
王家卫

“泽东30,舞照跳”是王家卫导演对泽东三十周年的新年寄语。

王家卫导筒下舞蹈的主人公总是时间泽东名字下面的在数字倒数,钟表齿轮在逆时针转动,旧的胶片在回放:
何志武倒退着奔跑,多余的汗水会不会和宫二的眼泪一样,原路返回;
飞机在吵闹的城市上空倒退,是否会带回阿MAY或者阿菲;
被打开的凤梨罐头可以恢复原样,烟雾重新飘回了金雀餐厅,伊瓜苏瀑布的水也不再被引力束缚;
在王家卫的每部片子里,不期然地你经常会遇到关于时间的细节或段落
人人都生活在时间里,对时间的感受却并不一样。而王家卫电影中的人物对时间的感受异常强烈,重新定义的计时方式,57小时、4600秒、155个星期、1960年4月16日下午3点前一分钟、5月1日......
一切的时间被倒转,我们被带回了王家卫在泽东的第一部影片《东邪西毒》
《东邪西毒》的英文片名叫做 Ashes of time,中文可以译作“时间的灰烬”,不难看出王家卫对时间的把握。
在电影开始张国荣饰演的西毒就说出了自己的内心独白:“很多年之后,我有个绰号叫西毒……” 
在时间的线性发展中,“我”突破了单一叙事的束缚,如同马尔克斯《百年孤独》中的魔幻世界,可以在现在、过去和未来之间自由穿梭,随心所欲,最终活在了“醉生梦死”的酒杯中。
同以往王家卫带给我们的60年代时间三部曲(《阿飞正传》《花样年华》和《2046》)和90年代时空三部曲(《重庆森林》《堕落天使》和《春光乍泄》)的城市印象不同。
《东邪西毒》作为一部武侠片,披着武侠的外衣,内里依旧流淌着王家卫最擅长书写的香港的血液,探讨着居住在钢筋水泥构建的都市中人们的情感和心态。

茫茫沙漠象征着冷漠的城市,戏中的每一个人,都在最大程度上成为生活中的一个个性格符号。
新曝光的胶片片段,张国荣的念白失去了音轨,时间的流逝带走了很多人,即使是非线性的时空,留下的记忆里,终究没人知道哥哥那天说了什么。
如果说《东邪西毒》是泽东的开始,那所有电影的第一天都是梦的开始
1993年4月25日,《东邪西毒》拍摄的第一天,“每年这个时候,都会有人来找我喝酒”;
1994年2月3日,《重庆森林》拍摄的第一天,“厨师沙拉”;
1995年1月26日,《堕落天使》拍摄的第一天,“我非常喜欢吃冰淇淋”;
1996年9月6日,《春光乍泄》拍摄的第一天,“问你吃东西了吗”;
1999年2月13日,《花样年华》拍摄的第一天,“你老婆吃的都挺辣的哦”;
......
所有梦的开始都与“食”有关,而《花样年华》就是一部由吃引发的电影。
《阿飞正传》、《花样年华》、《2046》,时间三部曲里,王家卫建构起了一个苏丽珍宇宙
《阿飞正传》里被旭仔辜负,却又魂牵梦绕的女孩叫“苏丽珍”
《花样年华》里和周慕云有着情感纠葛的已婚女人也叫“苏丽珍”
《2046》里更是出现了两位“苏丽珍”
按照三个故事的发展时间来看,《阿飞正传》是1960年到1961年、《花样年华》是1962年到1966年、《2046》是1966年到1969年,刚好可以完整的贯穿上个世纪60年代的香港
王家卫的60年代一半属于香港,另一半则属于上海。1963年,王家卫跟随父母从上海迁居香港,作为导演的同时,其实也是—个故土文化满怀眷恋的寻根者
他幼年对上海的深刻印象,具象的旗袍、洋装 、老上海的街道,家中的布景,以及穿插的沪语。
“上海情结”作为“王家卫式”的电影美学最显著的特征之一,无处不在,凭借着其极端风格化的视觉影像和富有后现代意味的表述方式成功地建构了他自己的宇宙。
王家卫导筒下的60年代香港是凝固的,所有的情绪都被束缚在他应有的时间节点上,无法逃离。
大光圈下绿的饱和度被抽离殆尽,单薄的质感。
阿飞并非多情浪荡,他至死都记得“一九六零年四月十六号下午三点之前的一分钟”,下午三点,闷热潮湿的香港如梦似幻,虚无与迷离是阿飞一生的归途。
他记得这一分钟却始终不能给予超过这一分钟的承诺,情绪可以流动,但是无脚鸟的漂泊却是永恒。
烟雾和水汽是夜晚的归鸣,是一份见不得光的爱情的遮羞布。
王家卫通过对单一场景微妙的改动,呈现出周慕云与苏丽珍爱情的细微不同,如同《诗经》中的“重章叠句”,重复而不繁杂,精炼却充满张力。
《花样年华》的开头和结尾的两段字幕都引用了刘以鬯的小说《对倒》,如同片中不断重复的华尔兹,
一对男女一场对自己爱人出轨的调查中,坠入爱河,从抓出轨的人变成了出轨的人,实现了爱情的对倒。
苏丽珍与周慕云在 2046 号房间发生的一切就好像中国传统的写意画,初次看来仿佛朦胧难懂,细加回味,则意味深长。
周与苏情感往来中的暧昧与坦荡,以及全片整体指向的个体情感认同与集体怀旧置换等,究其实质,均凸显了王家卫刻意营造出的隔离和释放共生之下的艺术张力。
电话那头没有接起的声音,苏后知后觉的匆匆赶到,“如果,我多一张船票,你会不会跟我一起走?” 这句话或许周最后并未说出口,这份对倒的爱情,成为了周的悔恨,被他带进了《2046》中。
有些人离开2046很容易,有些人就要花很大力气,周慕云属于后者。
得不到苏丽珍的以后所有的日子,都是苏丽珍,露露是追求过往的象征,黑珍珠是苏丽珍身份的替代品,王小姐是情,白玲是欲。
2046代表回不去的过去,找不到的回忆;
2047代表未到来的未来,猜不透的现实。
他邀请黑珍珠跟他一起走,说出了那句本应该对苏丽珍说出的话;面对想要跟他一起走的白玲,他却只愿意做10块钱的嫖客;
他妄图寻找一个人代替苏丽珍,代替苏听到那句“如果,我多一张船票,你会不会跟我一起走?”
在苏丽珍宇宙中,鸡蛋的意义是苏丽珍的爱与被爱,循环往复,交错杂糅,被塞进一个封闭的壳中,听见树洞山谷回响,凝固因果纠缠对倒
重温这些菲林,鸡蛋是王家卫电影里出现多次数最多的食物,黎耀辉病中给何宝荣做的鸡蛋、小张在后厨心事重重时做的蛋炒饭......而鸡蛋出现最多的电影莫过于《春光乍泄》
万千菲林下,有的是万千个何宝荣和黎耀辉,原来小张代替黎耀辉去往了世界尽头,原来“call me by your name”早早就存在于黎与何之间,原来不想何宝荣手好起来的不止他自己,黎耀辉眼里那也是最快乐的时光。
黎耀辉与何宝荣在香港大变革之际,来到世界上离香港最远的地方——阿根廷。
何想继续飞,而黎始终在筹措着归途。
作为90年代的香港城市三部曲,故事没有发生在香港却时刻烙印着香港的影子。
上下倒转的香港城市,何对黎的无限眷恋,黎对家的不断依赖,正是回归时刻,港人内心归属感的迷离。
1996年11月2日,张震来到剧组,但彼时,张国荣已经离开了布宜诺斯艾利斯,二十年后,张震和张国荣终于跨越时间,跨越生死,传达了黎耀辉的爱。
“黎耀辉,不如我们从头来过。”响彻世纪。在摄氏零度的土地上,没有方向,不分昼夜,无论冷暖,终于了解到了放逐的滋味。
在探寻过往菲林的印记中,很多擦身而过的,终于久别重逢。90年代是王家卫的“现在”,比起对记忆世界的想象重塑,90年代的三部作品则更加充满张力。
王家卫通过摄影上的降帧以及剪辑中的抽帧,使画面因高速移动的视点而变得模糊,又因人物僵硬的动作变得粘稠,像极了90年代香港在纷繁复杂的高速生活中大口喘息,试图在政治焦虑的碎片中寻求永恒的时间执念。
《重庆森林》的都市,让一切都变的可能,也让一切都变得可以被替代,是追求永恒,还是随流变化,是电影主角们也是90年代港人提出的问题。
5月1号过期的凤梨罐头,没人希望他会过期,223不希望他的感情会过期,就连售货员也不希望超市里的货物会过期。
223用时间的游戏好让自己生命的每一分钟都过得更有意义。
663在失恋时失去了属于自己的敏锐的时间感和空间感,取而代之的是无限的飞机轰鸣声,阿菲对他私人空间的重塑使他无法感知。
但是当发现阿菲,接纳阿菲以后,两人窝在沙发里,滴滴答答的时钟声,再度回归。
15个小时,即是香港和加州的时差,也是香港飞到加州的时长。在那个晚上,两人都信守诺言,在同一时间来到了加州酒吧,唯独不同的是空间。
时间,都市人总想捏在手中的东西,却时常忘记空间的重要,
“我们最接近的时候,我跟她的距离只有0.01公分。”
只有在对的时间,对的空间,对的人相遇才有意义。
《堕落天使》和《重庆森林》像是硬币的正反面,《重庆森林》明亮轻快,《堕落天使》致郁黑暗。
王家卫用影像为我们营造了这个空间,窄狭、局促、冷漠,已经失去了试图抵抗的意味。
他只想沉浸在这个空间,观察它、认识它而不去改变它,他让主人公们在 “堕落”中充当 “天使”,尽享当下的快感与孤寂。
王家卫的电影突显个人主义,强调了一种影片统一的无根感。
由无根感流露出一种对生命苍凉短促的感受,对应于香港在九七大限下,自由、社会和二十世纪双重末世的不安,转而为在情感上近乎贪婪、偏执的专注,和对于时间流逝无尽的焦虑,这也是后现代文化思潮在电影影像上的一种突出表现。
这份埋藏了30年的菲林献礼,都距离登上正片仅0.01公分
王家卫导筒下或许真的没有结局,不同的底片下有不同的平行时空,每个人都可以找到他想要的结局。
片子的最后,王家卫导演也给出,自己关于问题的解读。
——“假如你吃了个鸡蛋觉得不错,何必认识那下蛋的母鸡呢?”
*本文作者:浅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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