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天是寒假结束后，新学期开学的第一天。美国的学校，一般这天只老师返校备课，学生要明天才回来。我原以为会有开会，同事聚餐什么的，结果人都没见几个。可能很多同事觉得没必要回校，就请假了吧。
既来之则安之，我一边听着音乐，一边把教室好好地整理了一下。完了之后欣赏着自己的成果，最高兴的是学校终于招到了新的清洁工，因为地面明显地拖过了。
现在学校不仅严重缺老师，连清洁工都一个个辞职不干了，这才是疫情中面临的最大问题。
（放假前和学生一起做的圣诞树，重新整理了一下，感觉清爽多了。）
  1. 上班两个月，我就得了个全勤奖
对于新老师来说，最开始的两三个月，是最艰难的。要熟悉教学内容，要了解学校的各种规章制度，要管理好课堂……没有一样是轻松的。不说多的，光要认识一百多个学生就很不容易——关键是，他们在我看来长得都一样。
  每天点名时，我对着名单和脸，一个个地看。最怕的是念学生的名字——不仅我作为英语学习者念不好名字，就是本土美国人也念不好。学生还欺负我新来的，随口就甩一句：That’s not my F…ing name！
更难的是，差不多每天都要cover其他老师的课。一则，学校的老师严重短缺，有些空位，从开学空到现在都还没填上。
二则，有些老师可能得了新冠——因为是个人隐私，学校也不会告知其他老师，反正那个老师没来就是了。
三则，美国老师爱请假。因为这是他们法定的权利——一学年10天的个人假，5天的病假，带薪的，不请白不请。这样算下来，差不多每个月都可以请两次假了。正常情况下，老师们请假前，会提前在系统里登记、申请，然后找代课老师。但郁闷的是，目前代课老师也严重不足。再加上，很多老师call out，到早上了才突然打电话。要么是病了，要么是心情不好，想休息一天。他们请mental health（精神健康）的假，也是理直气壮的。
但他们的mental health有了，我们不请假的人的mental health却没了，因为我们不得不去给他们代课。
  多的时候，我们一天15个老师请假，占了差不多三分之一了。每天10个老师请假，是常态。
比起上课来说，代课是更辛苦的活。因为学生大多都不认识，也不肯听话，在教室里打闹、跑来跑去。我每次一进教室，都先声明：我不是代课老师，我是八年级的数学倪老师。六、七年级的孩子听见你是八年级的老师，就会尊重一点——因为高年级的孩子在他们心中要高大得多。但即便如此，我还是觉得难。六年级还可以唬得住，七年级是最糟糕的，比我的八年级还调皮。疫情期间，学区给cover课的老师另外给20美元一节，可谁愿意挣这钱呢？
这天教职工会，学校收到了一批捐赠的iPad，说要发给那些从没缺席的老师，我的名字赫然在列。开学两个月，从没请过假的老师，也就六个人。我是其中之一。
2.面对一地垃圾，我大哭了一场
学校里有几个清洁工，每天打扫教室、拖地。到我教室里来的是一个说西班牙语的大姐，每次我都会跟她说，太感谢你啦，谢谢你的工作。有时候，其实感觉做老师还不如他们做清洁工来的简单。
但事情很快开始发生变化。大姐跟我说：对不起，有几个人辞了，现在只留下两个清洁工了，我不能打扫地面了，只能收垃圾袋。
又过了两天，大姐说，今天是我在这干的最后一天了，我也要走了。
然后，学区从其他学校调来了一个清洁工，他貌似也是赶场的，做完别的学校才到我们学校。我们的垃圾桶就得每天自己放到楼道里，这样方便仅有的清洁工收拾。
而教室呢，不得不自己扫。我是极不情愿的——学校雇我，是做教师的，现在不仅做教师，还做代课老师，做保姆，连清洁工也得做。可这毕竟是我的教室啊，我怎么能看着它每天垃圾越堆越多，成为一个垃圾场呢？
于是，每天最后一节课的planning time（备课时间），就成了我做清洁的时间。如果最后一节课给其他老师代课，就得搭上额外的时间。备课更只能回家再备了，心里的不平衡是必然的。
这一天，已经很艰难。一早开会，然后上了六节课。然后还去cover了其他老师的课。Cover课最怕的是，走进教室，没有给学生做的作业，而上课的最初五分钟又往往是最混乱的——学生互相聊天，不知道该干嘛。而我则一边安顿他们，一边张皇地四处寻找：作业呢，考勤册呢？急出满头的大汗。
这天cover艺术课。这才是最恐怖的——因为自开学到现在，就根本没有艺术老师，所以学生们完全没事可做。这个班人又多，目测有三十多个。我说，你们可以玩手机，可以聊天，只要不打架就行。肯玩手机的都让我谢天谢地了，可这里一群，那里一群，无所事事的样子，才让我担心不已。
好在平安度过。我回到自己的教室，已是筋疲力尽。然而，还有满地的垃圾等着我。那一刻，我几近崩溃了，却仍拾起扫帚，简单地扫了一下。
躺在床上，满身的疲惫，满心的委屈，我禁不住大哭起来。这是我在美国当老师近三个月，第一次大哭。
哭完了，马克和儿子都来安慰我。我说，我不干了，真的干不下去了。马克说，不干就不干吧。休息一段时间，总有别的机会的。
好在第二天是Veteran’s Day（“老兵日”），学校放假一天。我好好睡了一觉，醒来后觉得自己又能挺下去了。这一次，我终于理解了别的老师为什么要请“精神健康”假，而且，决定自己也要时不时地请一请假。
3. 生活还要继续
说来也奇怪，那天之后，事情似乎正在起变化。我感觉到，学生们开始接受了我。无论是在教室里还是在学校遇到，他们一口一个倪老师叫得可亲热了。
而且，说到底，无论在什么样的学校，真正想学的学生，仍然是大多数。看着孩子们努力的样子，真的会有心疼。有些孩子，确实非常挣扎。他们可能搬家很多次，学习断断续续。有些可能有学习障碍，有些则从来就没有过真正的老师——总是代课老师给他们上课。疫情更是增加了他们学习的困难——线上的学习，效果不佳；时不时的隔离，也使他们落下很多课。
有些孩子可能根本听不懂，却仍一步一步地在笔记本上写下来。对于这样的学生，我总是心生怜悯，尽力找机会多帮助他们。
新的一学期又开始了。病毒的新变种Omicron正在肆虐，而学校还是照常开学——只希望情况不会比上学期更糟糕。
不管怎么说，我已做好了心理准备。我不会像之前那样脆弱了。就像我的邻居说的，她可以感觉到，作为一个人，我成长了。
当然，更希望疫苗真正有效，抵抗新冠的药物早一点上市。
希望疫情快快过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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