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六兽曾经是互联网公司的一名员工,与公司度过了漫长的创业期后,他决定尝试着做一名单口喜剧演员,随后,他以编剧的身份开始了新喜剧的创作。在《一年一度喜剧大赛》上,他是最高产的编剧,被导演徐峥一眼相中。

口述 | 六兽
整理|黑麦
铺垫
《最后一课》是喜剧大赛上我比较满意的一个作品。
有一次,演员蒋龙问我,哥,咱们节目能不能写一个NPC(非玩家角色)的剧本啊?我问他为啥啊?他就跟我说有次去玩“密室逃脱”,遇见一个学表演的同学在那儿演丧尸,心里突然难受了一下,我跟他打招呼吧,不知道人家会不会觉得尴尬,不打招呼吧,又怕人家觉得你看不起人。我说,你能这么想,也是个挺可爱的人。
我大概能明白他的心态。因为我最开始就是学美术设计的,当时在学校里意气风发,后来一上班,成美工了,干着干着,就干到了行政,心里特别酸。所以蒋龙一说演丧尸,我就明白他的意思了。
先说说我是怎么变成喜剧编剧的吧。大概是2018年那会儿,“单立人”决定再开一条产品线。对,就是做速写喜剧(sketch)。那时候我还是公司的脱口秀演员。
石老板带来一本特厚的书,书中间有那么一章,讲的是深夜秀节目里边有一种艺术形式叫sketch,大概几十页,纯英文的。石老板和周奇墨看得懂,这俩人把书翻译成中文给大家看。其实我最开始做单口喜剧也是这样的,看了他们翻译的《喜剧圣经》,总之,他们这次为了喜剧又故伎重演了一回。
我在单立人负责这个项目。做喜剧的流程大都是这样,理论知识就那么一点,剩下的全靠一场一场演,反复地演,没有什么好办法。大部分做脱口秀的演员都是兼职,演了一段时间以后,我发现这种喜剧和脱口秀最不一样的地方就是得团队合作,兼职几乎干不成这件事,必须得有全职演员。于是我们就凑了几个全职的单口演员,还有几个想演小品的朋友,这帮人基本都是东北人。这其中就有梦涵、庄园、潘越、小鹿等,最开始周奇墨也参与了,随后他把这个流程跑通了,就回到脱口秀的舞台去了。
六兽
很长时间我都在想,喜剧和脱口秀之间到底有什么不同?既然台上不是你一个人了,你就要把第四堵墙垒起来,这比脱口秀多了些啥?可能是一个搭档,可能多了至少一个人物,人物和人物之间会产生关系和感情。
我记得在《一年一度喜剧大赛》做即兴演练的时候,阿球老师跟我说,即兴的时候,你在台上什么道具都没有,就一条凳子,可能连凳子都没有,然后演员也没穿戏服,没化妆,不带任何的道具,都是素着来的,然后你在台上管他叫爸爸,你说观众信吗?观众不信。你说你们在这儿等公交车,观众会觉得舞台上会出现一辆公交车吗?也不可能。那观众信什么呢?观众相信你的情绪,观众信的是你们两个之间的关系和你们两个之间产生的感情。
直人和怪人
蒋龙和张弛这俩演员是在6月份认识的。他们俩的表演配合,一个丧,一个有激情,一个真诚,一个社死,互相搭得特别好。在我心里,这俩人多多少少像是自卑的两面,一个是我要把所有的东西都握在手中,一个是玩命我也得托住你。张弛一直都是演舞台剧的,蒋龙虽然演过舞台剧,但他主要的工作还是拍影视剧,这俩人表演体系不太一样,在一块儿一定得互相舍弃点什么才能搭得上这个戏。
说回《最后一课》的剧情吧。蒋龙跟他同学如果当初假装都没看见,这戏也就完结了。这不行,我肯定得让他们遇见,至于怎么遇见,就要用到一些喜剧技巧,比如我刚说的“直人”和“怪人”。蒋龙演的社死状态,其实就是“直人”,是观众的状态;“怪人”是老师,他得足够拉着“直人”。就是说两个人得有一个拉扯,笑料才会抖出来。
《一年一度喜剧大赛》上的作品《最后一课》剧照   
我尝试着贴近人物的感受。刚开始动笔的时候,创作欲肯定是最强的,你最想写的是心里放不下的那个东西,我也想了几出方案,比如NPC遇见自己的偶像了,说遇见了何冰老师,他觉得你的丧尸演得不好。想来想去,还是觉得自己的老师才是最可爱、最合适的人物,这个老师还不觉得你混得不好,老师心里一直觉得你最好。我一开始还想过这么一段:老师总觉得你好,但是学生心里过不去,甚至有点埋怨老师,说老师你别夸我了,我不好,我上学的时候都听你的,你看我现在混成啥样了。
你看,我当时还有点表达欲,还想发牢骚呢,还想跟毕业后搞直播的人做个对比,我干一个月还没挣出人家一顿饭钱云云。但是在第一赛段之后,我就不这么想了,它有点太厚重了,看起来一点都不轻松,话太多,得克制。
要说这个“怪人”是怎么怪,这就像打开了一箱子,里边有各种各样的枪,你得挑一把,而且你只能挑一把。如果是个影帝老师,“没有小角色!只有小演员!你演这个演不好!看我给你来一遍!”居高临下,人物不可爱。如果老师怒其不争,就是“你怎么在这儿演这个?”“你是我的课代表,你在这儿给我演丧尸?”,太常规。
我们也想给观众传达更多正向的内容,比如说,老师不能总是处在象牙塔里,每天给你高谈阔论讲艺术讲理想,那是一种刻板印象,现在的老师能不知道现状吗?老师当然知道。老师看见你演丧尸,他心里知不知道这不是你最理想的工作岗位?老师当然知道。但老师的关注点不在这儿,他知道人生有人生的难,但是这个人物在这个微小的舞台上遇见了自己的学生,他只想关注我教你的东西在你身上有没有体现,如果你完成了,你就是真的棒。在这么多人物性格的选择中,我们觉得这才能让老师变成一个真正活着的人。
其实在这个戏里张弛也下了不少功夫,他初次排演的时候,准备了至少四个版本的老师,全部是台词上的差别,其中主要集中在“你真棒”这三个字上。你别看只有三个字,情绪上的差别是非常大的:一种是真心觉得你棒,那之后的戏就是一个情绪很直白、可以有点愣的老师;一种是心里觉得你没那么棒,但是话语间在鼓励你,这样的老师有一点内心的矛盾;等等。
张弛和蒋龙必须一趟趟地试,演给我们看,这是我这个编剧使不上劲的时候,还好有导演过来一起聊了这出戏的心态。我也在学习,虽然都是一样的台词,制造的感觉特别不一样,表演的眼神和肢体语言也会有影响。最后我们敲定了一种情绪,就是那种发自肺腑的“你真棒!”。
录制之前,别的组都在舞台上彩排,这两个演员就黑着灯走位,走了三四个小时,走着走着,突然发现旁边有个大垃圾桶,蒋龙把垃圾桶拉过来,往里一钻,我们在旁边看,觉得行,相当可以。在这之前,还有人提议把丧尸关在笼子里或者戴着脚镣,我们都觉得有点惨,也少了一点含蓄。其实,舞台上的一扇窗、一扇门,都是喜剧表演的心里支点和外部支点。
多数的电影比电视剧好看,主要因为电影台词都不直说,都含着说。我也喜欢搞一些含着说的剧情。可能这就是脱口秀和喜剧之间的另一个区别吧,喜剧表演里有很多说不明白的东西。脱口秀其实也能含着说,不过含着说的脱口秀上不了电视,也上不了节目。
(本文源自三联数字刊2021年第48期,实习生贺伟彧对本文亦有贡献
排版:然宁/审核:同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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