导读:每一次我们做基金经理访谈的时候,都会问他们如何看待投资。我们相信,一个基金经理的行为,来自底层的世界观,每个人不同的投资世界观,决定了他的投资行为和框架。世界观没有好坏对错,但是一个人真实行为的引导。
嘉实基金的吴越在这一点,和我们有一样的看法。他的投资底层世界观是“真善美”:1)通过不断的认知提升、不断的探索来求真。求真的关键在于“求”,因为人类永远达不到100%的真相,只能无限逼近。求真也是他投资中排在第一位的;2)去赚取长期“求善”的钱,盈利来自价值成长,不是损害别人的利益;3)整个投资的动作和组合管理,尽量做到“求美”,得到比较好的内部和外部评价。
吴越的整个投资体系,也是围绕“真善美”这个底层世界观构建的。吴越把投资中所有的自上而下、景气轮动、估值波动等“混沌因素”全部抽离,只专注在公司业绩的“求真”。找到那个业绩大幅超出市场预期的公司,就大概率是一只大牛股。此外,吴越认为所有的事件都是概率思维,没有人能100%确定一个公司今年业绩增长多少,这也让他的组合管理中引入了风险度量,通过个股的风险收益比,进行仓位和组合的动态调整。
从历史上看,吴越经常能挖掘到大消费领域的黑马股,无论是当年通过公司组织架构变化,挖掘到了某三线白酒股,还是在逛超市的时候发现了预调鸡尾酒,或者是做研究员的时候挖掘到了榨菜的龙头企业。这些公司,通常都不在大家研究的视角下,历史上也有过瑕疵。然而,吴越保持了一种对公司极其开放的心态,以及对研究极其勤奋的态度。这让他在大消费领域,有着更广的覆盖面。
学数学出身的吴越,在思维方式上有着很强的数学体系,并且在过去几年的投研经历中,又上升到了一些哲学的体系,将两者兼容。恰巧,作为《黑客帝国》死忠粉的我,最近又重新研究这部电影的前三部,这里面讲到的数学完美世界和哲学的混沌人性,都和许多吴越访谈的思想不谋而合。我们会看到,吴越在每一个方法论分享、每一个案例分享中,都会带出其底层的思维方式,所有的这一切也是自洽的。
吴越身上还有一个鲜明的特点:对自己的诚实。李录曾经说过,诚实是一个优秀基金经理的必要特征。然而,我个人觉得,要对自己诚实是一件很难的事情。吴越身上天然有一种理解他人视角的特点,也特别的客观。他告诉我们,要获得长期好的结果,就要把归因分析做好。许多事情是相关关系,而不是因果关系。只有找到真正的“因”,才能让自己持续的进步。
2022年的市场或许出现一些风格反转,今年表现较差的大消费大概率在明年会有表现。吴越作为新生代的大消费基金经理,有着强烈的阿尔法挖掘能力,有着持续求真的投研态度,也有着比较强的好胜心(PS,好胜心在我们的基金经理视角,是一个优点)。
以下,我们也分享一些来自吴越的投资“金句”:
1. 买方研究和学术性研究有一些共通之处,都能够通过不断的认知提升、不断的探索、不断知识的获取,去逼近这个世界运行的规律
2. 求善代表我希望赚什么样的钱,不是去赚零和博弈、牺牲别人利益得到的钱,是赚长期有价值、有持续性的钱
3. 求美代表我希望每一笔投资,不光只是从一个赚钱的角度来看待,而是能够在外部的影响、内部的评价、各项的指标等,做得尽善尽美
4. 在“真善美”的投资世界观做一个排序,我把求真放在最高的位置,这也是我自己的世界观
5. 做到客观需要承认人的重要性、和差异化,以及要用他人视角去看待世界,最后才能形成一个相对完备的事物刻画
6. 我把所有的体系都抽离掉,不探讨估值、不探讨定价是否正确,就把公司看做一个物,那么我要做的就是通过研究,尽可能把公司未来几年的成长曲线刻画出来
7. 我的体系是概率思维,认为世界没有真相,只有概率。即便一个公司有很深入和充分的研究,你也不能100%知道公司的业绩。有了概率思维后,自然会引入对风险的度量
8. 个股阿尔法的挖掘=信息的挖掘X信息的处理X信息的转化
9. 在同样的信息输入面前,每个人的方法论不同,看到的也不一样
10. 组合的构建是一个动态的过程,底层来自两层:1)找到我能理解接受的业绩;2)对应风险收益比不错的估值中枢
11. 我觉得白酒不会很难再出现2016到2019年的那种全面性的大贝塔机会,未来白酒比拼的是对个股研究上的阿尔法
12. 可能明年的贝塔来自必选消费,并不是前几年火热的可选消费,食品和农业相比于白酒、家电更有机会。其次,明年消费的机会不在白马龙头,而是中小市值的成长股
13. 大部分事情是相关关系,并不是因果关系
底层世界观:投资中的“真善美”
朱昂:能否谈谈你是如何看待投资的?
 吴越 一个基金经理的投资方法论,和他的世界观、价值观是一致的。我认为一个人的投资体系,是世界观的折射,这也和一个人的教育背景、人生经历等各种因素相关。嘉实基金一直倡导“真善美”的投资观,这也是我的投资底层信仰。
第一个关键词是“求真”。我觉得求真是一个理想主义的词,通过不断研究,能够逐步逼近客观真实的物理世界,理解物理世界的运行规律,以及基于物理世界之上的人与物、人与人的连接。求真思想的底层,是来自我的教育背景。我大学七年一直是学习数学的,没有任何经济和管理学的背景。数学就是在几大公理体系下,基于逻辑的演绎,构建起一个非常数字化、物理化、符合逻辑体系的完美世界。我高中也是参加物理竞赛的,物理和数学的底层是相通的,全部来自那几大公理。
所以我最早做买方研究员时,有一个非常理想化的目标,通过研究去理解世界运行的真正规律,这些规律可能来自微观的企业、中观的产业、以及汇总起来的宏观经济。我一直认为,买方研究和学术性研究有一些共通之处,都能够通过不断的认知提升、不断的探索、不断知识的获取,去逼近这个世界运行的规律但是,你永远只能逼近,无法完全达到100%的真相。
求真的关键,是在“求”,不是在“真”。“真”是一种理想化的状态,“求”是寻找的过程和手段。
第二个关键词是“求善”。善代表我希望赚什么样的钱,不是去赚零和博弈、牺牲别人利益得到的钱,是赚长期有价值、有持续性的钱。我希望研究是能够创造价值的,把资金配置到效率最优的方向,完成社会资源配置的最大化。因为先有了求真,求善才能够做得持久。本质上,求真和求善,都是一种熵减,不是熵增。
第三个关键词是“求美”。求美的意思是,我们做组合管理也好、做每一笔投资也好,都喜欢做到买在最底部、卖在最顶部、组合的波动率最低、换手率降到最低等等。求美代表我希望每一笔投资,不光只是从一个赚钱的角度来看待,而是能够在外部的影响、内部的评价、各项的指标等,做得尽善尽美。
在“真善美”的投资世界观做一个排序,我把求真放在最高的位置,这也是我自己的世界观。我对于这个客观的物理世界、以及基于物之上的人与物、人与人链接起来的这个世界,是很感兴趣的。我对于新鲜的事物、知识的获取、会有满足感。但是我知道,自己永远无法得到真相,所以永远在不断追求、探索的道路上往前走。其次是求善,最后是求美,是层层递减的过程。
朱昂:求真需要足够的客观,客观有点反人性,你如何做到足够客观?
 吴越 我在大学读数学的生活,是一个非常典型的理想主义者。我曾经想通过数学建模的方法,来刻画这个世界。但后来发现这个想法有问题,因为模型是最为客观的,能刻画很多物理规律,但是没有办法刻画人。人是混沌的动物,人的情绪是无法通过定量化的模型进行刻画的。人的特征,和我们基于数理化的科学,是矛盾的,无法被数学量化。那么,基于人构建起来的资本市场、宏观经济,也是一种混沌的模型。混沌的模型意味着,任何一点黑天鹅的变化,都会导致这个体系的不稳定。比如说《三体》,刻画就是混沌的系统,无法用物理模型解释。我们只能通过定量和定性的方法研究,定性就是对人性的模拟,层层递进,从中也开始意识到自己认知的不足。
那么怎么做到客观?我们必须要先承认主观的存在,而不是把主观这一层完全忽视掉,那完全变成了盲人摸象。对于主观和客观,一方面我们要懂得区隔开,另一方面又要放在一起思考。我们必须要懂得把自己当做其他的市场参与方,进行换位思考,体会他们是如何看待这个物理世界的、看待他们所认知的公司、看待业绩的表象和趋势等等。
换位思考,是一个特别辛苦的活,不是许多人能做的。我比较容易把自己代入到他人的视角去看待事物,也就能理解他们是如何理解和对待这个事物的。
总结来说,做到客观需要承认人的重要性、和差异化,以及要用他人视角去看待世界,最后才能形成一个相对完备的事物刻画。
投资完全落实对业绩的“求真”
朱昂:理解了你的投资世界观后,能否再谈谈你的投资框架?
 吴越 首先,我的风格属于平衡偏成长。我对成长的定义是,找到未来业绩增长相比于市场预期最快的公司。我把所有的体系都抽离掉,不探讨估值、不探讨定价是否正确,就把公司看做一个物,那么我要做的就是通过研究,尽可能把公司未来几年的成长曲线刻画出来。
这套体系和框架,也是过去许多年不断摸索得到的。我们拿某白酒龙头为例,这个公司是市场上研究最充分、跟踪最紧密、机构持仓最多的一个股票。但是在2016年底的时候,全市场对这个公司盈利预测是10%,最后的结果是以这家公司为代表的高端白酒,业绩增速40%打底,大部分都在50%到100%之间,大幅超市场预期。
这个例子告诉我们,人是一种充满自信的动物,尤其是对短期极其自信。这种自信体现在,对于一个研究如此深的公司,在半年到一年维度的短时间维度判断,出现了重大的方向性错误。最后的结果是,这个公司在2017年由于业绩大幅超预期,估值也出现了上调,实现了戴维斯双击,涨幅差不多一倍。
许多人会去研究估值,我认为没有必要去研究影响估值的因素。估值是所有人对公司业绩的二次加工,是一个函数。如果我们对一个公司底层的逻辑搞不清楚,那么估值就是镜中花。我发现如果找到业绩大幅超市场预期的黑马,就是一笔很好的投资。一方面,这种公司通常能带来比较好的安全边际,另一方面业绩大幅超预期后,会带动市场对其估值体系的重构,实现戴维斯双击。
所以落实到投资,我把许多特别复杂的方法论、比如说自上而下、行业轮动、景气投资等等都抽离开,只关注企业的业绩端,特别是市场没有充分研究的业绩。
我的体系是概率思维,认为世界没有真相,只有概率。即便一个公司有很深入和充分的研究,你也不能100%知道公司的业绩。有了概率思维后,自然会引对风险的度量。
风险度量包含很多角度,比如说高估值的资产,自然意味着波动率和脆弱性的提升,并不一定就会跌。公司的管理层、商业模式、也都属于风险的度量。有了风险度量后,就会出现风险收益比这个概念,那么就永远不存在一个可以拿一辈子的公司。一个公司,永远有风险收益比较高或者较低的时候。这就需要开放的心态和勤奋的态度,不断去找风险收益比更好的标的,最终形成一个非常自洽的体系。
这个体系的底层是我的世界观,是一个数学和哲学的思维方式。哲学里面著名的三大问题:我是谁、我从哪里来、我要到哪里去,这些东西是没有办法证实或证伪的。所以,我们做的事情是永远在求真,但永远得不到真相,所以必须对不确定性引入概率思维。
前面提到了我体系的两点:1)研究只看业绩,以及和市场判断的预期差。我判断一个公司的价值,会去思考我和市场想法的差异是什么。还是拿某高端白酒为例,市场认为公司每年能增长10%到15%,这是一种确定性思维。但是,这个公司没有一年的收益回报是10%到15%。这就是主观世界和客观世界的差异,完全不一样。背后的原因是,对于公司业绩的波动,和市场的理解完全不同。
整个一套下来,就是我的投资框架体系。
朱昂:如果你能够在盈利预测上超越市场,必然有一些竞争优势,那么如何在选股层面建立这种竞争优势?
 吴越 说实话,我并不觉得自己比别人更聪明,大家的研究框架也没有优劣之分。我觉得最大的区别是两点:
首先,心态是否开放。有一个开放的心态其实很稀缺,这和一个人的性格、三观有关。我觉得自己心态比较开放包容,能够理解包括价值、成长在内的不同流派。
其次,我还是比较勤奋的。我觉得投资无非就是翻石头,多看公司。以食品饮料为例,这个子行业有100多家公司,大部分人其实只研究了其中的机构龙头,即便看得多一些的基金经理,也就看了20到30个公司。我自己会看80个公司,这就是和大家的差别。
那么为什么我能够研究那么多公司?这和我管理消费研究团队有关。我自己也做研究,不是一个纯粹等着研究员提供子弹的基金经理。我们的信仰是,研究就是投资,投资就是研究。我在研究上也很聚焦,不去研究市场风格、不看宏观研究、不研究估值体系。我大部分时间精力就干两件事情:1)公司的盈利预测准不准;2)每年能否找到2-3个市场没有发现的黑马,如果能翻倍最好。我自己会带着团队做很多阿尔法的研究,不是简单去对几个白马股的数据跟踪。
阿尔法的挖掘,来自降低投研环节的损耗
朱昂:提到阿尔法,你怎么把阿尔法和贝塔进行剥离?
 吴越 我的投资回报就是赚两部分的钱:一个是消费行业内部,基于中观行业轮动的贝塔,这需要对子行业的景气和需求进行判断,也是我比较擅长的。我每天都在跟踪各个子行业的终端数据,做草根调研,时刻感知行业内部发生的变化。把这些东西结合到数据化的系统后,会变成一个非常规范的体系。我们拿白酒为例,会有定期、定频、定区域、定产品的规范化跟踪体系。我们内部团队有大量非标的、定制化的数据。
另一个是我更加看重的自下而上阿尔法挖掘。我要求自己挖掘出别人没有的黑马,这才决定了我和其他人的区别。我觉得,主动管理型基金经理的价值,就是提供在个股上的阿尔法,不是某种行业贝塔。否则的话,持有人不如买费率更低的指数基金。
那么如何建立一个阿尔法能力可持续的体系呢?我觉得回归到投研的流程上,思考我们能在哪个环节获得阿尔法。
综合下来,个股阿尔法的挖掘=信息的挖掘X信息的处理X信息的转化。每一个环节,都和人挂钩。我们内部属于投研一体的模式,由我自己带着消费组的研究员来做,大家都是根据我的方法论进行研究。我们的目标函数是中性的,不会区分优秀和糟糕的公司,不会区分黑马和白马。可能一个看上去糟糕的公司,会成为一个大黑马,这也是我们挖掘公司的态度。
朱昂:能否分享几个你挖掘黑马的投资案例?
 吴越 我在2019年底部买了一家三线白酒公司,是去年和今年涨幅最高的白酒公司,也直接打上了我的个人标签。在我买入这个公司的时候,公司给资本市场的印象很差,包括早些年的治理结构上的瑕疵。我在买入这个公司的时候,市场上绝大多数人都根本不跟踪这个公司了,而我在2015年的时候就一直做跟踪。
在2015年的时候,我看到另一家公司入股了这个白酒企业,代表着治理结构发生了一个很大的拐点。到了2018年的时候,我又发现公司在新入股的股东推动下,首次提出了内参销售的概念。这个概念和另一家二线高端白酒龙头做过的事情一样,那家公司也已经获得了成功,把他们的一个产品做成了爆款单品。之后,这家公司提出了内参酒每年翻倍的目标。我算了一下,如果目标达成,业绩会是10个亿,而不是市场一致预期的5个亿。
在2018到2019年,我就开始跟踪渠道数据,做上市公司调研,也看着公司业绩不断兑现。在买入和持有的过程中,其实也不是一帆风顺的。当时许多人会认为公司的估值在50倍以上,太贵了。我因为盈利预测比市场高了一倍,在我眼中公司只有20多倍,一点都不贵。最后,通过业绩超预期带来的戴维斯双击,公司的股价翻了很多倍。
朱昂:像这种预期差比较强的公司,你一般买入的节奏是怎么样的?
 吴越 我一般上手先买2.5%左右仓位,然后不断跟踪带来的置信度提升,再慢慢加上去。所以,我的个股仓位和置信度相关。当然,一旦公司的估值越来越高,风险收益比下降后,我也会把仓位减下来。回到我说的这个案例,在置信度提升后,能看到公司的上行空间有很多倍,下行空间不大的话,风险收益比很好,那么仓位就会越来越大。
朱昂:这个例子特别好,还有没有其他案例分享?
 吴越 我再举一个预调鸡尾酒的例子,从中能看到我看公司视角和其他人的差异。这个公司曾经也是一个大牛股,后来在2015年之后股价下跌了很多,伤了一大批投资者。到了2018年的时候,全市场也都没有人看这个公司了,甚至卖方都没有报告覆盖了。
我看消费品有个习惯,喜欢没事去逛各种各样的店,看看大家都在消费什么。那时候我发现,身边的90后、00后都在喝这个公司的预调鸡尾酒。然后我跑到超市去看产品的生产日期,之前是9个月之前生产的,那时候是1个月之前生产的,就说明公司的动销很好。那时候公司的股价调整了很大,却对应产品有真实的需求支撑。
有了这些细微的感知后,我再去看公司的基本面,那时候市值才50多亿,估值杀到了20多倍,下跌的风险很小。我又找了几十个经销商做调研,并且也做了上市公司的管理层调研,发现大家的信心都很强。管理层也在底部做股权激励计划。这些研究下来,我匡算公司每年的业绩能到50%以上,大幅超出市场的预期。
当时有一个细节让我印象很深,当时还有其他人一起去调研。调研结束后,我觉得很兴奋,他觉得公司没啥意思。这说明了在同样的信息输入面前,每个人的方法论不同,看到的也不一样。他看到的是不确定性,而我看到的是公司在进入业绩拐点。
组合构建围绕投资目标和研究置信度
朱昂:接下来,我们谈谈你的组合构建方式吧?
 吴越 组合的构建分为几个层次。
第一个层次是组合目标。长期来看,能做到20%的复合回报率,就是A股市场很优秀的基金经理。那么20%的复合回报率,就是我选股的筛子。我和别人的不同是,许多人会认为一些消费白马股一直拿着,也会有20%的复合回报率,是一个确定性的事件。而我认为,单一个股的预期回报率,是一种概率。
第二个层次是,我组合中并不会有一个白马和黑马的比例,如果我能找到很多黑马股,那么可能一股白马都不买。如果今年市场特别差,这一批黑马又在估值极高的位置,那么我也可能一股黑马都没有。
组合的构建是一个动态的过程,底层来自上面说的两层:1)找到我能理解接受的业绩;2)对应风险收益比不错的估值中枢。
朱昂:你怎么能找到那么多黑马?
 吴越 事实上,我每年找到黑马的数量也没有那么多,每年只有几个黑马,每一个贡献一些超额收益,长期滚动下来就能和别人拉开很大的差距。我每年能找到的黑马数量很少,但尽量要求这些公司是能够翻倍的。
我也会排除掉一些主题投资的黑马,这些公司可能短炒一把会表现很好,但是大概率怎么上去,怎么下来,并不符合我底层的“真善美”标准。
最后,保持开放的心态和勤奋,就能帮助我挖掘到别人忽视的机会。
朱昂:你和许多基金经理还有一点不同,除了做投资,还要管消费团队的研究,如何分配你的精力?
 吴越 我们看基金经理和研究员的主要区别在哪里?一个是基金经理会看自上而下市场、宏观策略、风格的问题。第二个是基金经理会做能力圈的扩张,看很多不同的行业。第三个是基金经理相比研究员,有许多事务性的安排。
在这三层中,我不看宏观策略和对市场的判断,我认为市场短期的走势判断,是一个混沌的系统,对于混沌系统不想花太多的精力。因为一个很小概率的黑天鹅事件,就会影响你所有的判断。而在金融市场中,小概率事件是必然发生的。
我也不轻易拓展能力圈,主要的精力就在几个大的资产上:消费、医药、科技。我非常清楚自己的能力圈有边界和上限。最后,事务性的工作我确实需要做,就像我们今天的访谈一样。
最重要的是,我做了基金经理后,还是把自己放在研究员的位置,不是等着研究员来给我提供股票。我觉得投资的核心是研究。所有人的时间精力都是有限的,我把精力放在优先级最高的事情,研究永远是排序第一位的。我的研究就是投资,并不矛盾,和自己的方法论是自洽的。
千万不要把贝塔的钱,当做个人能力的阿尔法
朱昂:你如何提高你组合的“反脆弱性”?
 吴越 我觉得投资一定要归因,明白自己过去几年赚的是什么钱。我们不要把赚到的贝塔,误认为是我们选股的阿尔法。如果我们没做详细的事后归因,把组合变成了集中在某种贝塔上,那么这个组合必然是脆弱的。
如何做到反脆弱呢?组合不要过多对某个因子进行暴露,也不要做因子的判断。我的投资体系中,没有因子的角度,也没有长期风格的角度。我所有的东西回到底层,就是挖掘企业的业绩。企业业绩是没有贝塔的,是一个客观公允的物理世界。
长期看,我希望通过业绩,把风格因子都过滤掉。同时,我有风险收益比的概念,一旦风险高了,自然这类资产的比例会降下来,希望通过这些方式,做到反脆弱性。
朱昂:能否谈谈你对接下来市场的展望?
 吴越 我觉得白酒很难再出现2016到2019年那种全面性的大贝塔机会,未来白酒比拼的是对个股研究上的阿尔法。比如说今年白酒表现很差,但也有白酒涨了一倍。可能我们今天看到的有的白酒龙头,未来的预期收益率不高了,但还是会有不少公司涨30%到50%。现在和2016年正好相反,白酒自身的产业周期在高位。
我并非对明年的白酒看空,只是没有了全面性的大贝塔,未来是比拼个股的研究。白酒是很优秀的资产,可以通过自下而上的深度研究,获得很好的阿尔法。历史上,我找到好几个三线白酒的大牛股,就是看到了这些公司基于好资产之上,还做出来一些变化,比如说治理结构的变化。
我更看重的是,明年贝塔在什么方向。可能明年的贝塔来自必选消费,并不是前几年火热的可选消费,食品和农业相比于白酒、家电更有机会。其次,明年消费的机会不是聚焦在白马龙头,而是更侧重在中小市值的成长股。我通过研究发现,明年二季度开始许多中小市值的食品公司会出现业绩爆发式的增长,远超市场目前的预期。
为什么我并不看好消费中的龙头白马?我们以某调味品龙头为例,盈利大概20%的增长,超预期的弹性不大,但明年估值已经到了60倍。我很难假设这样一个公司估值再拔到90倍或者100倍。我做投资,也不喜欢探讨估值,因为背后有很强的假设。估值背后代表人心,判断人心要判断宏观、风格、行业比较等等,那些都是我不太懂的。我如果能找到一个估值20倍左右,业绩能大幅超越市场预期好几年的品种,那么毫无疑问能穿越所谓的风格周期。看明年的话,这样的机会只会集中在中小市值的股票上。
朱昂:许多消费白马估值抬高的背后,是DCF模型中的永续增长率,这些公司能成长的时间周期很长,你怎么看这个问题?
 吴越 第一,对于公司成长的持续性有多强,是一个主观判断。这个主观判断就像对某些超预期的中小市值黑马,认为超预期的时间不会很长,最后却发现他们从一个短久期资产变成长久期资产,背后的主观判断是类似的。研究永远存在客观世界和主观世界的分歧。
第二,没有永远的长久期资产。DCF模型更多是一个框架,给我们做研究去做指引。一个公司的永续增长到底是3%还是5%,是很强的假设。如果用DCF模型来预测目标价,没有一年是很精确的,更多是用作一个归因模型。
第三,市场的估值体系是波动的,经常从一个极端到另一个极端,类似于一个钟摆模型,不会在中间的合理估值区间停留太久。估值背后是人,人总是在乐观的时候,更为乐观,悲观的时候,更为悲观。知道估值的位置在哪里,以及往哪个方向摆动,会比较重要。
从理解市场,到影响市场
朱昂:你的这套投资体系是如何一步步构建起来的?
 吴越 我做研究员的时候,就是用这么一套体系去看公司,这也和我的性格有关。我读书的时候就有一个习惯,看任何事情,我会先介绍别人怎么看这个事物,然后再假设自己对这个事情完全不懂,思考自己是否理解错误,最后再通过自己的知识储备和积累,去看自己能否战胜市场。
我把研究认知分为三个阶段:理解市场、挑战市场、影响市场。
第一个阶段是理解市场,我把自己放在一个弱者体系中,让自己换位思考,理解市场的参与方是怎么想的。
第二个阶段是挑战市场,当理解所有参与方的想法后,我希望通过自己的理解能够战胜所有人,敢于挑战别人。比如说,我对业绩的理解,可能就能超越别人,敢于挑战市场,而且最后出现的结果大概率是和我的判断一致,而不是市场的判断一致。
这一套体系,在我做研究员的时候就已经形成。比如说我看食品饮料的时候,有好几个中小市值的成长股,都打上了我的标签,是我当年一步步挖掘出来的。在这个过程中,也让我得到了很强的正向反馈。
我学习每一个知识,都会把和这个知识相匹配的所有定理都看一遍,看完了之后再尝试思考是自己理解的对错。我一直用一个辩证的方式去思考问题,别人和我讲任何东西,我都不会盲目相信。
只有对自己诚实,才能真正进步
朱昂:投资的压力很大,你怎么抗压?
 吴越 我有一个比较好的优点,再大的压力睡一觉第二天就好了。情绪这个东西,上来很快,但下去也会非常快。
我觉得自己未来几年,也不会遇到那种持续性的压力。压力通常来自不可控,比如说我的方法论不完善,我的能力圈不完善,我的风格和市场不匹配等等。我自己是转折在大消费赛道,并没有快速拓展我的能力圈,方法论也没有不可控的地方。我对于自己的研究,是极其有信心的。我认为自己的方法论,是能够兼容不同的市场风格。即便今年消费的贝塔很差,我的阿尔法也还不错。再展望明年,我觉得消费是会出现反转的。
我做投资的时候,比较喜欢归因。业绩好的时候,有天时地利的因素。我从来没有把贝塔当做我的能力,我也没有只懂白酒。大家都在说长期业绩,可是A股市场还是比较短视的,如果两三年业绩不好就可能下岗。所以我专注在个股的阿尔法研究上,并不是等一个长期的贝塔。
大家都在说终局思维,但如果一个公司半年的业绩都看不清,我们又怎么能看清十年呢?终局是我的目标,但如同真理和真相一样,是永远达不到的。
朱昂:我感觉你特别诚实,但诚实其实很难做到,你为什么能做到那么诚实?
 吴越 我很喜欢做归因分析,大部分事情是相关关系,并不是因果关系。我们很多时候买到一个牛股,导致业绩很好,可能只是相关关系,不是因果关系。要获得比较好的长期结果,一定要找到那个真正的“因”,这个过程必须要对自己坦诚。只有这样,你才能知道哪些成绩或者错误,是上天给你的,哪些是自己创造的。也只有诚实,你才能复制成功,保持进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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肖威兵 | 谢书英 | 谢振东 | 徐荔蓉 | 徐志敏 | 徐  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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薛冀颖 | 夏  雨 | 颜  媛 | 杨  栋 | 杨  浩 | 杨  瑨
杨锐文 | 杨  帆 | 杨岳斌 | 杨  明 | 杨晓斌 | 姚  跃
姚志鹏 | 叶  松 | 叶  展 | 易智泉 | 于  渤 | 于  洋
于善辉 | 于浩成 | 袁  宜 | 袁  航 | 袁  曦 | 余小波
余芽芳 | 余科 | 张丹华 | 张东一 | 张  峰富国
  峰农银汇理 | 张  锋 | 张汉毅 | 张  晖 | 张  慧
张金涛 | 张  骏 | 张  萍 | 张  帆 | 张延 | 张迎
张益 | 张鸿羽 | 张  弘 | 张  寓 | 张宇帆 | 张  堃
张仲维 |章  恒 | 章  晖 | 章旭峰 | 章秀奇 | 詹  成
赵晓东 | 赵  强 | 曾  刚 | 郑澄然 | 郑慧莲 | 郑  磊
郑巍山 | 郑  伟 | 郑泽鸿 | 郑  日 | 周应 | 周克平
周   | 周雪军 | 周  云 | 周  杨 | 朱   | 朱  赟
朱晓 | 钟  赟 | 朱  熠 | 左金保 | 赵  蓓 | 邹维娜
邹  唯 | 邹  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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