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谢汝琳
西安高新第一中学初中部九年级 15岁
点评
在我看来,这是一篇优点和缺点都比较明显的作品。
优点当然是文字方面。这个学生阅读量一定不少,所以语言的丰富度和节奏都很出彩。故事试图包裹的思考,对于一个15岁的青少年来说也很难得。虽然还不够清晰,但能看得出来作者想要让这种思考与故事结构相关联的努力。
缺点方面,其实是站在读者角度来说的,那就是过于理念化,语言表达抽象多于具体,阅读起来有点难以进入,给人一种缺少指向的不确定感。另外,人物设定也比较单一,作家和外星人都停留在观念中,借以行使功能。尤其是作家的身份,前面的铺垫比较单薄,甚至有符号化的嫌疑,到最后对话开始时,基本上剥落成了一个单一的地球人。但是作者对小说的结构意识还是有思考的。所以无论是广播中的暴风雪还是叙述的来回都还称得上恰当。考虑到这是一个话题写作,能够做到这样已经很不错了。
本期写作实验室点评人
冯军鹤。以文学为家,教书为业。毕业于清华大学中文系。曾于云南支教数年小友颇多,亦是顽童。好玩,喜闹。闲时读书写作,所存不过数篇。
“受冷空气南下影响,预计我省南部地区气温骤降至零下,伴随雨雪天气,中央气象台发布寒潮预警……”小餐馆的墙壁上,电视中气象员的脸在雾气中氤氲不定,我的思绪回到餐桌上,和一个陌生人无言地相对而坐,我刚刚碰到这人不出五分钟。
我已经许多天无事了,这种无事最可怕,因为我知道我的悠闲与胸有成竹,全都是装的。在做出一系列草率的决定后,最初要在文坛闯出一番天地的热血已经冷寂下来。在这个无聊透顶的景点虚度时光,看着油腻顺着青石板流下,人群踩过乱扔的烤签,几个棉绒夹层外裹的大妈,好不容易蹭到在花坛前嘬一口痰,接着咀嚼牛板筋;小孩的泡泡裙给弄上油污,哭得小脸撕裂,被灰头土脸的母亲擎着。虽然不愿承认,但假装尘世闲游,让我觉得自己特别高贵。
然后我在街角看到了那人,黄澄澄的灯笼在他头顶飘荡喧嚣。一瞬间,繁杂的街景经过虚化处理,聚焦在那尊伫立的雕塑上。他穿着庄重的黑衣,一种只在科幻小说里存在的纯粹黑色,所有光线都逃脱不了这样的黑洞——如果把空间挖下一块,一定会露出这样虚无的底色。
那人仿佛感受到了我的目光,转过头来,镜头突然拉近,迷茫惊惧间再次睁眼,我发现自己已经就站在离他不远处。这时我有一种模糊的预感,我的一天终于得救了,我的写作事业也得救了,意义突然就自己找上了门。这是一个陌生人,一个异乡人——不能再陌生的那种,来自于无法触及的异域,一个广袤的全新世界将要向我敞开一角。
我已经跃跃欲试,是命运告诉我,这次契机将会成为我职业的跳板,霍老爷子的警告早已抛在了九霄云外。广播突然响起:“接气象局通知,预计今晚将有暴雪天气,请游客朋友们做好准备,注意保暖,景区将提前关闭。”人群嘈杂起来,毕竟对南方人来说,暴雪是及其少见的,小孩欢跃起来,想去触摸浓稠天空中落下的第一粒雪花。这时我的耳边响起了吟诵般的声音:“这里会下雪。”
我抬起头,思绪回到餐桌对面,我张了张口,有点不知所措:“这里不常下雪,但我的家乡总下。我来自北方。”我故意夸大了一些降水量。
他像在闭目养神。“我来自永冻的冬天。你的冬天和我的比起来,像是儿戏。”
“何来此说?”我模仿着他那种玄乎的语调。
“你告诉我,我告诉你。”
这时,我感受到一些神奇的翕动,我的神经从未如此敏锐,一些稍纵即逝的感受划过,另一些幻象蜿蜒着,记忆深处的片段逐一浮现,与来自外世的场景缠绕不绝。坠入幻觉前,我看到异乡人坐在阴影中,小小的餐馆如羽毛般翩翩脱落。
我站在广袤的东北平原上,起初大地像劣质沙盘游戏的建模,随着视野逐渐清晰,一座工业城市的轮廓出现了。一座俄式立柱和穹顶筑起的大理石小镇,城外的大河,涌动不息,白水似镜。我浮躁不堪的内心奇怪地平静下来。这是我童年的小小地方,我想。我任由记忆将我带向深处。
雪落在广场上。霓虹灯围绕着我,连成一条条光线,那只拉着我的苍老的大手,我感受着它的温暖,那是我的壁炉,我想,那人脸上的笑容也像火苗。教堂的钟声响起,鸽子惊而四散;后来即使在欧洲宏伟无双的教堂下,那些更美丽的鸽子也无法衔来更多回忆——关于掉在地上的雪糕,没冻严实的冰湖,窗前发呆时漏进来的风挠着脚趾头。
城市褪去,四周悄然无声。脚下的地壳崩裂,山峰隆起,雪花在山巅生长成片,小径从眼前延伸至远处,于山脚转弯不见,雪上滴滴答答凭空出现了行迹;房屋自我建构,雕梁画栋,形态变换,沙盘上出现宏伟的城市,大理石上焦痕现出,凭空冒出黑烟,火星点点愈汇愈烈,军队在城下厮杀,弓箭融进滚滚浊雾,徒劳无功,这是一场历史上的战争,它曾经抹杀了一个英雄生前全部的荣光;阴风晦暗间,探险队如鬼魂幢幢,身影在一望无际的冰原上逐个倒下,冰凉的躯体立刻被掩埋……终于烟消云散,我似乎站在一片冰封的平原上,太阳从平原尽头缓缓升起,连光都是刺骨的。背光处有一座小亭子,往前走,回廊渐渐包围伸长,是中式的古典建筑,拂开落雪,露出晶莹的冰面,我原来站在封冻的湖面上。回廊闭合,一座巨大的冰冻园林落成。飞奔至亭子上,一个背影在案牍旁静坐,正在暖一壶酒,这幅虚像唤起了中学时的一段记忆。像是某篇古文里的场景,我暗暗苦笑。那个背影突然回头,一字一顿的说,声音像是从冰湖底隐隐传来:
“我看到了你们的冬天。”异乡人说。
地球人是不可能体会到永冻之地的冬天的。永冻的不仅仅是那颗星球,还有一个悠久文明的精神状态。一切芜杂都已消弭,永恒的纯净和肃穆终于降临。站在星球的平原上,你会惊奇于它的荒芜,然而在脚下,深埋着文明的所有行踪,晶体状的建筑,阐释着地球人难以理解的审美观。
他们是奉行极简的人,独独保留了一种仪式,像所有文明的先祖,把逝去的人以雪包裹,端坐在远离城市的雪原上,面对他们恒星的方向,每当日落之时,你能看见雪丘曳着长长的影子,他们将头顶的世界变成了理想世界,空无一物的想象世界,而这个世界将伴随着他们的文明散失余温,归于冷寂。他们一直在等待着那一天。
“所以这就是你干的,无需讲述,直接相通,整出一大堆幻觉来,直接给我看光了是吧?”我悠闲地啜着小茶。
“应该说得准确些,是寻求文明的沟通。”他严肃地纠正。
“我今天请你吃饭本来目的不纯,其实是想套出点素材。你知道吧,我靠写东西,就是靠胡编乱造混口饭吃。”我没有告诉他,我还未靠写作混到一口饭。
“我的目的比你的宏大。我试图改变我们的走向。我们大多数人在等待着自然毁灭,并且希望通过这种方式归于永恒,成为永冻的一部分。”
我懒洋洋地说:“就是等死呗。”
“但我不是。我希望找到一种方式,摆脱文明冷寂的必然阶段。我相信它将以另一种方式获得永恒——潮起潮落,生生不息。就像你们这样,”他指指外面骤然刮起的冷风,和疯狂陶醉的人群,“还有你。你会做到你希望的事的。你会有你的‘春天’。”他拗口地吐出这两个字。
我那时大约正值生命的一个“暖冬”吧,所以矫情地想了挺多。此后,我在梦里常常看见永冻之地,看见它的苦寒,它含蓄着的希望之火,感受着它内敛从不讲述的感情。所以未来,如果隆冬将至,我也不会害怕的。
半夜,我漫无边际的随意联想,冷就是热量散失,分子运动减缓,直到绝对停止。套用一句奥古斯丁的话,冷是热的缺失。所以说一切二元论云云,信奉一些元素的对立,比如善与恶,比如光与暗,比如冷与暖,都早已在人类不长的历史中遭到抛弃。冬天是我们共同的经验,因为它是一种必然存在的缺失,几乎在每一个精巧无比的系统中,都有恒星无法普照的时刻。
哦,对了,走出饭店时,刚刚开始下雪,天气预报只是虚惊一场,雪花只是优雅地簌簌而至。我摘了手套帽子,闭上眼睛,充分地沉浸在这场梦境的余音里,结果被南方的冬天放倒了,当天半夜鼻涕如注,浑身发抖,牙齿都在打颤,真是耻辱。
END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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