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们喜欢用“过鬼门关”来形容女人生孩子的危险和痛苦。呵呵,是的,可是过了鬼门关也不等于就投胎转世又是一条好汉了,还有好长的路要走好多鬼要见呢!
其中,喂奶就是那个最可怕的厉鬼。

我没有亲自喂牛妞的第一口母乳。因为她出生没多久我就晕死过去了,等我意识渐渐恢复的时候,发现自己上身赤裸,胸口趴着个皱巴巴肉乎乎的小人儿,正在急切又笨拙的吸我的乳头。周围站着一圈家人和护士,正在聊的热火朝天。

如果这个画面你不能接受的话,我建议你不要生,哦不,是不要往下看了。

当时的牛妈就有点无法接受——

那时的我还不知道,自己的非人之路才刚刚开始。
喊也只是在心里喊喊而已,由于药物作用,人还是像在大浪里漂,浑身没有一点儿力气。

护士见我醒了,忙把我扶着坐起来,然后把滚到肚子上的婴儿往我胳膊里一塞:你醒了,喂奶吧!
我并不是毫无准备。在美国,至少我生孩子的这地方,特别提倡母乳喂养。
我从怀孕以来,见到的每一个医生护士前台看大门的都告诉我:一定要母乳!母乳最宝贵,吃母乳孩子不生病,身体底子好,母乳增强亲子关系,还清洁方便!
牛姥姥很惊讶:美国人都喂母乳的?那没有奶怎么办?
她生我的时候就“没有奶”,我是喝牛奶长大的。按道理说,我“没有奶”的几率也很大。

我把疑虑跟我的妇产医生说了,她惊讶的睁大了眼睛:怎么可能?所有的女人都有奶!如果让你坚持吸,你妈妈也有奶!
我的自我认知受到了一万点冲击。
也就是说,我本来还能更健康点,更聪明点,更活泼漂亮招人喜爱点?就是因为当年牛姥姥信了自己没有奶,就剥夺了我更优秀的机会?

统观念害死人啊!所以我早早就打定主意:
在这之前,我对母乳的印象是这样的:
这样的:

或者是这样的:
这样的:
妈妈一定是安详美丽的,表情一定是幸福微笑的,四周阳光灿烂,鲜花盛开,百灵鸟在歌唱……
如果“岁月静好,现世安稳”是一幅画面,那就是妈妈喂宝宝的样子。
也不是没有生过孩子的朋友跟我说过:“喂奶真的很累。”“我情愿再生个孩子都不愿喂奶。”“喂奶比想象中难多了”……
可是我左耳朵进右耳朵出,一点也没放在心上。
还晕乎乎的我从护士手里接过牛妞,满怀信心的把她抱在怀里。她小脑袋拱来拱去很快就找到了奶头,我用手托着她的后脑勺,她就大口大口如饥似渴的嘬了起来。

“我什么感觉都没有啊,她吃进去了吗?”我仔细地看着她地小嘴巴,却什么也看不到。
“你现在分泌的是初乳,很有营养的。她只需要吃一滴就够了。”护士伸出小拇指比划了一下。

我只知道牛初乳是好东西,没想到我也有。半信半疑的让娃嘬了十分钟,她好像是饱了,又好像是累了,紧闭眼睛睡死过去。
没睡半小时她又醒了,开始哭。护士说:“一定是饿了,你再喂喂她。”于是我又抱起她喂了起来。就这样不停的喂了睡,醒了喂,一直到晚上。
一切好像都很顺利。
睡觉前我感觉乳头有点酸痛。当然了,被嘬了一整天怎么会没感觉,我看了一下,有一个地方红红的,好像有点破了。
我没有放在心上。已经累得浑身散了架,倒头就睡。
“亲爱的,醒醒,该喂奶了。”护士把我叫醒的时候是半夜两点。

牛妞在她的小床里已经醒了,咕咕叽叽的发出声音。我把她抱到胸前,她脖子一伸,小嘴一张——
一股钻心的痛!
我眼泪一下飙出来了,一把把她扯下来:“护士,我怎么这么痛!?”

护士听说我白天喂奶乳头破了,说可能是有伤口的原因。

“要不你停一下,我给她喂点奶粉?”护士提议。
“不……算了吧,我坚持一下。”我咬着牙说。

我可是铁了心要纯母乳的,宝宝才出生一天,我可不想让人工的奶粉进入到她完美的身体里。
我要做最好的妈妈,给孩子最好的食物。
再说,不喂奶,可能就下不来奶,一直不下奶,我可能就和我妈一样没有奶了。

我对疼痛并不陌生,小时候摔破皮菜刀切手指甚至不打麻药做根管治疗我都经历过,但是都没有像这样疼得这么深切。喂完宝宝,我的衣服湿得可以拧出水来。

“这么疼正常吗?伤口要多久才会好啊?”我一边给火辣辣的乳头擦膏药,一边问护士。

“破皮了肯定会疼的,不过应该很快就会好的。”护士递给我止痛药。
那个晚上以后,我无数次听到这句话。只是一次都没有成真过。

三天后从医院回到家,情况不仅没有好转,反而越来越恶劣。娃的嘴一挨到奶头,我就疼得控制不住的尖叫起来。
以至于只要听见娃的哭声,我的胸部都要条件反射似的缩到肋骨里去了。
“算了,我们就喂奶粉吧!”牛爸脸色苍白。
“怎么能算了,我泵出来给她喝!”我为了能让孩子吃到母奶吃了那么多苦,还没到绝路他就想放弃,让我很生气。

泵奶也疼,但是身体上的疼我稍后再说,先跟你们说说心理上的。
不管你之前多么身骄肉贵,只要把泵奶器的塑料罩子往胸前一扣,你所有的骄傲和自尊全都随着奶一起抽走了。
没有和怀抱宝宝,只有拖着奶瓶;没有肌肤相亲,只有塑料罩冷冰冰;没有轻言细语,只有电机泵不停吱吱吱吱。
没有温柔对视,只有惊悚画面:你眼睁睁的看见乳头被拉扯成不可思议的形状,原来绿豆大小的部位变得比食指还长!
如果换成男人,这感觉大概等同于生娃后蛋蛋可以编麻花辫。

生育的过程,就是女人对自己的身体不断刷新认知的过程。
很多人对于美国人生娃不坐月子感到惊讶。对我来说,这根本不可能作为一个选项,因为整个月子我都在为喂奶的问题东奔西跑。

去了母乳咨询诊所,医生给我一个塑料假娃娃,让我抱着练习:
左手拖这,右手扶那,对……婴儿的下巴和你的胸部呈现18度夹角,刺激口腔……迅速放入!……错了,再来一遍……检查婴儿嘴巴角度,扒开口腔,这样就是吸住了……
学会了正确喂奶方法,我的疼痛还是一点也没解决,医生又怀疑是牛妞的舌系带有问题,建议带她去做手术。

就算我再怎么想喂奶,让娃去挨一刀听起来也不是合理的解决方案,我拒绝了。

又有医生怀疑是真菌感染,给我开了抗真菌的药,没用。

抗生素,没用。

乳盾,又难用又没用。

各种乳头霜,超市的,药店的,特殊调配的……我大把大把往胸前招呼,成天亮晶晶滑溜溜的跟揣了只葱油鸡似的,统统没用。

医生也都束手无策了,不知道我这是个什么毛病。上网查,也没看到跟我一样的症状。
胸喂是没戏了,只能继续忍痛泵奶。
泵奶稍微能忍受一点,刚开始泵的前两分钟是钻心的痛,然后就慢慢好起来,泵完奶以后再像火烧一样痛个半小时。
泵完奶以后的乳头是像被火钳烫了一样疼,一点也不能碰,否则就像在伤口上洒辣椒水一样,连穿衣服都不行。

牛妈是个着装保守的人,向来不喜袒胸露乳。

但是在生娃后的一个月里,我在家是这样的:
我已经意识不到旁人看我的眼光了。

那就是我身上的一个器官,一个工具,乳房存在的一切意义就在于一天六次的产奶,然后让我坐立难安的狂痛。

那时候我的罩杯史无前例的达到了D。但是性感?不存在的。
如果生产不能将一个女人彻底的变成一个妈妈,那么喂奶一定能。


一个月在医生的办公室,她得知了我的情况,眼睛睁得老大。
“你真行,大多数人这种情况早就改成奶粉了。”她啧啧感叹。

怎么了,母乳不是你们一直强推的吗?没人跟我说疼就换奶粉啊。

“我也觉得坚持不了太久,能多喂一天是一天吧。”我隔着衣服托着胸,里面正在被火烧。
“不行,我们一定得解决你这个问题。”可能是被我顽强的意志打动了,她低头若有所思,然后好像打定了什么主意,向我跨进一步。
什么?您这是要给我开什么神药?
医生拿出便条本,飞快地在上面刷刷写字。
我万分激动的揣着这张神秘的纸条,飞快开车去了地址上的药店。到了店里,店员看了一眼纸条,说:“这个啊,我不知道还有没有,得去后面找找。”

我忐忑不安地站在那里等。过了一会儿,店员拿着一个眼药水大小地黑色瓶子从货架中走了过来:“运气好,我们还有最后一瓶!”

一打价格,6块8。神药还真便宜。

回到家,我迫不及待的打开这个神秘的禁药——
这紫里透蓝的颜色!

这隐隐发亮的质感!
这不就是小时候人人家里都有,磕了碰了老妈就会立刻掏出来的,夏天小朋友胳膊上膝盖上总涂的蓝一块紫一块的——紫药水么!
多年不见,没想到混成禁药了!
但现在我没空仔细思考紫药水这些年都经历了什么,我的问题只有一个:
就这玩意儿,能管用不?
我赶紧跑到厕所找了个棉球,沾了点紫药水,然后轻轻的涂到乳头上。
扎我的钢针,炙烤我的火把,磨我的砂纸,突然消失了。
被折磨了一个多月,我都已经习惯疼痛的感觉了,都快忘记原来是可以不痛的。
我看着镜子里的自己,胸前两团深紫色像魔法,又像是怪异的盔甲。
在那团紫色下面,所有燃烧的,躁动的,锋利的……都平静了下来。

乌云散去,阳光灿烂,鲜花盛开,百灵鸟开始歌唱。
哼,我才不在乎
做女巫
,总比疼得做女鬼好。

我终于渐渐好了起来。紫药水的唯一的副作用是奶里会混到,牛妞总是喝的嘴里一圈紫色,以至于那段时间我们母女俩看起来像中了什么剧毒。
就这样,我把泵奶坚持了下来,让牛妞吃母乳到一岁。

到这里,牛妈的“生育三部曲”就圆满结束了:

或者说,“吓得你不敢生育”三部曲?

“现在中国鼓励大家生三胎,你这样算不算发布反动言论?”牛爸听说我又在画恐怖漫画,忧心忡忡的说。

“我是把我的亲生经历告诉大家,又不是编的,”我不以为然:“再说,女人是会因为见人生孩子疼就不生的吗?”
女人不生孩子的理由,从来都不是怕疼。
因为就连我亲身经历过这样痛苦的经历,也没有信邪呀!
牛乱 2021年10月18日 于西雅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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