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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吴澧
编辑|渡十娘 
作者简介
吴澧,旅美博士,现在国际研究机构工作。文章曾发表在《南方周末》、《财新》周刊等国内报刊。
鄙人自认吃过的米国通心粉比拆那面条还多,却是不怎么知道美国人对韩战的具体看法,因为没人跟我谈过这件事。估计拜登总统对韩战也是所知甚少。现在的美国人,尤其是民主党,只知道越战。当年如何称病逃兵役,如何参加反战活动,谈这些他们眉飞色舞。好吧,既然国内都在讲红色宣传片《长津湖》,翻出了大量资料,本人也趁便学习一下,看看能不能为网上众多议论,添些新意新材料。
电影当然还没看过,不知何时在美上映,好让我贡献票房。读者或许奇怪,美国这个也能放?Well,至少我查阅有关书籍时,见到一本 Attack at Chosin: The Chinese Second Offensive in Korea by Xiaobing Li,是从志愿军角度写的。书能出,电影放放也无所谓嘛。
先学习了重庆出版社2014年出版的《最寒冷的冬天:血战长津湖》。这个书名是抄 David Halberstam 名著 The Coldest Winter: America and the Korean War?作者自称收集了众多材料,但写得实在杂乱。洋插队农民心思简单,看得脑瓜呼呼痛。
美国方面,还是从线条清晰的高层着眼吧。选了肯塔基大学2019年出版的《爱德华·艾尔蒙特将军传》,他是美方第十军军长,与宋时轮三野九兵团对峙的美军最高指挥。看来笔者的前身的前身的前身的N个前身一定是赵国大将军,打的白起求饶的。这种高层叙述,看着才醒目。
该书有一段读了气昏。第十军三号人物,军作战部长(参谋长)讲,他觉得朝鲜人是更好的战士。他说,某国军队的进攻,很容易被炮火击溃;而朝鲜人会坚持到战死。有个故事,常见于国内讲述朝鲜战争的文章和书籍。人民军溃兵见到奔赴前线的志愿军战士,惊诧地问:你们有飞机吗,有坦克吗,有大炮吗?或许,对人民军的战力和贡献,该有些新认识。
长津湖,英文称作 Chosin Reservoir。为什么英文是「水库」?原来,美军用的是日本地图,地名用了日文拼法。日本人在当地修了水电站,长津湖是水电站大坝拦出来的人工湖。在朝鲜和东北搞工业化,日本人倒是真抓实干。
志愿军当时用的,其实也是日本地图。中美两国的军队,拿着日本的地图,在朝鲜的土地上打仗。很刺激小金的民族情绪啊。
《长津湖》导演组说电影没拍人民军和朝鲜人,因为当地无人烟。上图是赶着牛走山路为军队送给养的湖区老乡。
《血战长津湖》和《艾尔蒙特将军传》对照着看,志愿军、美军和朝鲜的气候,这三个敌人互不熟悉,在长津湖打了一场蒙面战。仁川登陆,人民军溃败后,美军认为胜利在望,将战线拉得太开。志愿军同样乐观,觉得内战中半年能从东北打到两广,朝鲜那么点儿地方,两个月肯定结束战事。甚至有人入朝时,牙膏只带了半支旧的,觉得够用了。如果两军间互相有了解,志愿军不会胃口那么大,企图吃掉美军一个整师。而美军也不会那么紧张那么 nervous,11月27日半夜里打过东线第一仗,麦克阿瑟就下令全线撤退。更可能是像后来李奇微那样,原地防守,谅你们攻不下来。

对气候也是两眼蒙喳喳。志愿军有“冰雕连”,全连冻死在雪地里。艾军长下连队时叮嘱军官盯着士兵每天换袜子,防止脚冻伤。他还要求每个营都设立袜子换洗站。即使如此,美军仍然冻伤减员严重。甚至还有疑似饿死的。美国学界现在做很多「新考古」项目,比如挖掘早期黑人居住地,为黑人独特文化寻根。近年,内布拉斯加大学的「考古」人员,在陆战队长津湖战死者的遗体里发现了吃过草根树皮的痕迹。
要是早知道朝鲜的冬天如此严酷,宋时轮或许会坚持在东北换上冬装再入朝。如果小金被美军赶到西伯利亚,有什么了不起的,他又不是第一次去那里。无非就是小金家成了流亡政府,外交上对出兵理由要多做点解释。
毛泽东同志给九兵团领导的信,为冻死冻伤严重而“心情极度的沉重”。
《血战长津湖》总结道:志愿军9兵团在态势、地形、人数均为优势的情况下,付出了巨大代价仍未能全歼甚至未能给予陆战1师重创,怎么也不能说成是一次胜利。虽然挫败了美军的进攻,但毕竟让捏在手中的陆战1师逃出了重围。因此长津湖之战,比较客观来说,双方应是打成平手。9兵团于121日向志愿军总部发出的对东线作战的检讨电报也可看出,9兵团自身也未将此次作战视为一次胜利。电报表示:这次作战打得很不好,不仅未能全歼美陆战1师及第7师,反遭巨大减员,严重缩小战力。……未能彻底完成上级赋予任务。’”
或许,还是林副统帅言简意赅:谁都没赢,斯大林赢了。
长津湖之战第二天,11月28日,冲至美军阵地并打伤了一位美军排长的某国士兵。美军卫生员为他包扎了伤口。蹲着的是一位能讲几句汉语的韩国士兵。他无法行走,美军将他留在原地,不知最后是否活下来。
比较《血战长津湖》和《艾尔蒙特将军传》两书的写法,深深体会到国内爱国文人之两大特色。一是不通数学,见到数字人就糊,部队番号写不清楚。主攻陆战一师的志愿军20军,按当时习惯,下属的肯定是58、59和60师。入朝时为加强兵力,又从其他部队调来89师,但主力是连号的三个师。怎么打到一半,跳出来个69师?书中此类笔误甚多。
另一大特色是不通英文。什么陆战一师是美国陆军的“天之骄子”,拎不清人家有几大军种。作者收集了很多当事人回忆,却多是阿兵哥,细节很生动,但眼界较下层。要写大战,缺乏高层眼光,托尔斯泰都要被人质疑。2010年托翁去世百年,学界在西点军校开了个《战争与和平》研讨会。学俄语的军校生也旁听了。他们提出的问题之一,就是只当过炮兵中尉的大文豪,是不是对高层的战略制定过程不够了解?虽说本俗人觉得小说里俄军统帅库图佐夫之冷静和大智若愚,法军统帅拿破仑之虚荣和骄傲,均写得深刻又生动。
若要高屋建瓴,志愿军方面要看宋时轮将军的回忆,美军方面则要找艾尔蒙特将军。国内高层,你小作者高攀不起,但美国有大量军、师级回忆可供参考嘛。
举个替爱国文人提口气的例子。长津湖之后,直到1952年秋回国,九兵团再无恶战。而第十军三个月后即回到战场。似乎美军伤轻恢复快?其实,从艾军长的角度看,第十军番号依旧,但下属组分变了。陆战一师虽然死人有限,但战伤冻伤好几千,伤了元气,被美军第八集团军(驻日和入韩美军总和)收为集团预备队,不再隶属艾军长。换上来的是在西线被四野十三兵团重创的陆军第二师。艾军长对这个师非常不满意,士气低落,师长还酗酒。这个师长后来被他撤换。第十军虽然再次投入战斗,但战斗力已非长津湖畔可比。
位于加州圣地亚哥的长津湖战役纪念碑,由此战幸存者筹建。
不知道九兵团入朝初战为什么盯上陆战一师。似乎忽视了教员军事思想慎选初战、初战必胜的教导。艾尔蒙特二战在意大利,跟德国人打彬彬有礼骑士战,习惯了兵力分散一点没关系。而陆战一师在太平洋战场打日本武士道,他们对东亚士兵的「玉碎」决心有相当的敬意。艾军长要陆战一师师长奥利弗·史密斯拉开战线,史师长悍然抗命。即使在人民军溃败的情况下,他仍然紧缩兵力,保持各部紧密联系。反正军种不同,军长是陆军,师长是海军陆战队,就算军长怒吼,“服从不绝对就是绝对不服从”,他也撤不了师长的职。
这里选《艾尔蒙特将军传》里的地图。一则美军的标记法给出更多信息;二则英文地名有助于他人查找资料。不过,不知地图复制者什么眼神,将志愿军80师和89师标为30和39。上图已更正。
史密斯收拢兵力,让九兵团难以穿插。虽然国内很多文章说美军被分割成新兴里(Hudong-ni)、柳潭里(Yudam-ni)、下碣隅里(Hagaru-ri)和古土里(Koto-ri)四块,但陆战一师各部仍然互相呼应。志愿军59师在水库西面柳潭里(陆战一师两个团)和水库南面下碣隅里(陆战一师师部)之间的公路上强行楔入,但遭到美军顽强反扑,始终不能像内战时那样,将对方分割包围后一口口吃掉。而且陆战一师自带航空联队,空中火力特别猛。上级要求全歼,九兵团一口好牙,却啃上了美军最硬的骨头。
战斗开始七天后,陆战一师在柳潭里的两个团撤回师部下碣隅里。接着美军冲过古土里,沿公路逃向兴南港(Hungnam)。
志愿军占领水库电站后,断了兴南港的电。等着出海的美军,夜里只能黑灯瞎火地装船,延缓了进度。当时九兵团已经无力追击,但还是可以给美军制造些麻烦。
长津湖血战之后,从艾军长掌握的真实战力看,毛老师说以后能全歼个整营就很好了,彭老帅说以后尽量避免正面硬攻,或许过于谨慎。算是补偿之前的过于乐观吧。
最后简单说几句艾尔蒙特。《艾尔蒙特将军传》并没有美化传主,反而说他在当代历史学家眼里声名狼藉。艾尔蒙特有着在二战中指挥黑人部队的幸运,可惜战绩平平。他不去检讨自己指挥能力低下,却抱怨黑人士兵素质差。学院左派们认为,这种「种族主义」态度是不可原谅的。
将军有一子一女。儿子和女婿都在那场抗击法西斯的世界大战中捐躯沙场。将军吞下悲痛,继续战斗。这是一个值得对手尊重的老派军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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