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早上,我去大学上课的路上看到一群女生从宿舍里跑了出来,我问她们怎么回事,其中一个女孩告诉我,是警察在驱赶她们,因为塔利班已经到了喀布尔,他们会殴打没有戴罩袍的女性。」
「我们想要回家,但我们无法乘坐公共交通工具。那些司机们都不让我们上车,他们不愿意因为搭载过女性而惹祸。」
「围观的男人们嘲讽着我们慌张的样子:
“快去穿好罩袍吧!”
“这是你们最后一天还能出现在街上!”
“将来某天我要把你们四个全都娶回家!”」
这是《卫报》8月15日的报道,来自于一位阿富汗女孩的亲口讲述。
这一天,塔利班夺取了阿富汗首都喀布尔。而就在前天,塔利班宣布建国。
尽管塔利班领导人在这周二曾公开承诺“阿富汗女性将继续享有符合伊斯兰教法的平等权利”,但事实上,阿富汗女性的未来依旧令人忧虑。
就在前天,阿富汗国家电视台的一名知名女主播拍摄视频,称自己被塔利班禁止工作,并且受到严重威胁。
在地球的另一端,数百万的阿富汗女性被迫迎来了惶恐不安却又无处可逃的历史时刻。
同样身为一名女性,酸酸姐不得不写点什么。
如果你愿意看下去,谢谢你。

她们正在经历什么
人们最先看到的,是一封声泪俱下的求救信,信中控诉着塔利班在夺取阿富汗许多省份后的所作所为:
他们将女孩卖给男人们当童养媳
他们杀了一名妇女只因她的服饰穿着
过去几周里,两百万女孩被赶出了学校
这封求助信在全球各大社交媒体上被疯转,它的作者是阿富汗电影的总导演:萨赫热·卡里米。她是阿富汗史上第一位获得电影专业博士学位的女性,也是阿富汗电影协会的第一位女性主席。
卡里米在信中描绘的阿富汗现状是这样的:
成千上万的家庭流离失所,人们从被塔利班占领的省份逃离后,居住在首都喀布尔的难民营里。难民营里时有抢劫行为,有婴儿没有牛奶喝而夭折。
塔利班摧毁了多所学校,阿富汗第三大城市赫拉特的所有女大学生被驱逐。
而在南部城市坎大哈,塔利班像征税一样挨家挨户敲门,索要少女给组织成员婚配。
▉ ▍ins上,当地民众声称塔利班将年轻女孩们当做战利品。
塔利班接连控制了各大城市,平民们拼命逃向首都喀布尔。一位在首都自发帮助难民们的志愿者讲述,有一对夫妇在战乱中失去了儿子,他们付不起到喀布尔的车费,所以不得不用儿媳来交换。
“一个女性的价值,怎么竟然仅仅是一趟车费?”
但就在卡里米的求助信发出后不久,阿富汗首都喀布尔也随即沦陷。
塔利班一进城,涂抹掉了喀布尔街头所有含有女性内容的广告牌。
▉ ▍阿富汗首都喀布尔,一名塔利班士兵从被涂抹的广告牌前走过。
然后他们开始挨家挨户地,在政府官员和记者中寻找女性,列出名单。
“他们讨厌说英语的女人,我担心我的邻居会告诉他们我会说英语,害怕他们会杀死我和我的家人。”一位阿富汗女性告诉记者。
没有一个女人不害怕塔利班。
塔利班信奉原教旨主义,实行伊斯兰法。20年前掌权时,塔利班曾全面禁止女性接受教育和就业、女人上街必须穿上只露出眼睛的罩袍,不守教条的女性则会被乱石砸死。
▉ ▍富汗女性的宗教服饰「布卡」。伊斯兰教条规定女性在公共场合只能露出眼睛,身穿麻袋一样的布卡。
听闻塔利班进城,喀布尔的女大学生们做的第一件事,就是去藏好自己的身份证、文凭和其他证书。
“太绝望了,我们为什么要藏起来这些引以为傲的东西?”
女性职员们被枪手“护送”回家,并被告知不要再回去工作,男性亲属可以代替她们工作。
无数女性试图逃离。一位有土耳其机票的女性和母亲一起前往机场,但塔利班用枪指着她们的头,撕毁了她们的护照,并勒令她们回家。
“塔利班用枪指着我妈妈的头,说不回家的话就要在我面前杀了她。”
一些刚刚成为母亲的阿富汗年轻女性们绝望至极,她们不愿意自己的孩子在这样的国家长大。
她们哭着将婴儿扔过铁丝网,央求另一边的英国士兵带走。
“救救我的孩子!”她们说。
这些年轻一代的阿富汗女性与她们的母亲不同,她们受过教育,见过世界,甚至手上还有去往外国的机票,可她们却仍然对即将到来的命运束手无策。
“我和姐姐彻夜难眠,想起来以前妈妈跟我们讲过塔利班时代,他们是怎么对待女性的。我不确定我们会不会回到20年前那样,但目前可以确定的是,我们又回到了不穿罩袍就会被抓住的样子,只能东躲西藏。”

一时间,喀布尔的街上难以找到女性踪影。女人们惊恐地躲在家中,男人们担心妻女的人身安全,纷纷上街购买罩袍。
喀布尔的罩袍销量飙升,四处弥漫着紧张气氛。
阿富汗的秋天,街头没有了女人。
她们曾经经历了什么
2010年,美国《时代》杂志曾在封面上刊登了一名阿富汗女性的照片。
这是阿富汗女孩爱莎,她在12岁时嫁人,由于无法忍受丈夫的长期虐待,17岁时她尝试逃跑失败。
随后在塔利班的授意下,爱莎被自己的丈夫割除了鼻子和双耳。
在塔利班控制的地区,由于女性地位下降,一夫多妻制普及,女孩们早早嫁人,成为男性的附属品,家暴更是常事。
▉ ▍常常被打的鼻青脸肿的阿富汗女童新娘。
没有人能想象,在五十年前,阿富汗的女性解放进程走在邻国前列。
女人们可以穿着时装,抛头露面,和男人们谈笑风生。
也可以读书看报,进入社会接受教育,获得工作。
然而1989年苏联撤退,阿富汗全面内战。7年后,塔利班夺取政权,一切都变了。
再次进入世界视野的阿富汗女性,成了这样:
和今天极其相似的上一段历史,正是1996年到2001年塔利班掌控阿富汗全国的这段时间。
那时候,女性不能工作或者接受教育,从8岁起就必须穿着罩袍,如果没有男性亲属的陪同,女人不准上街。
美国摄影记者琳赛·阿达里奥曾经撰文讲述过,在塔利班统治下一位阿富汗女性的日常:
「1999年的一天早上,巴拉克扎伊醒来后感到头晕,但她需要一名男性监护人陪同才能去看医生。由于丈夫出门工作了,她也没有儿子,于是巴拉克扎伊只好剃掉2岁女儿的头发,给她穿上男孩的衣服,冒充成她的监护人。
穿着罩袍的巴拉克扎伊顺利看了医生,但就在回程路上,一辆载有塔利班人员的卡车突然在她身旁停了下来。两名男子跳下车开始抽打巴拉克扎伊。
“好像他们也不知道为什么,他们只是想打你,伤害你,不尊重你,这就是他们喜欢的。”
塔利班统治下的阿富汗,成为全世界女性生存状况最糟糕的地区之一女人们必须穿着「布卡」上街,不能参加任何社会活动,不能私自和男性交谈。
如果画指甲,将会被砍掉手指。
如果在公开场合笑,将会被鞭打。
如果犯了通奸罪,将会被石头砸死。
▉ ▍这些新闻,见证着人类对于同胞的残忍。
一直到2001年之后,阿富汗女性的境况才逐渐有所改变。
虽然塔利班仍旧控制着部分地区,但建立的新政府逐步放宽了对女性的政策。女人们可以露出脸部,可以打扮自己,可以读书上学和工作。
这20年来,阿富汗女性们自己也在争取着更多的权利和自由。
09年,女导演卡里米曾经拍摄过纪录片 《方向盘背后的阿富汗女人》 ,片子记录了那些在原教旨主义盛行,冒着被男人羞辱、攻击、谋杀的风险,依然坚持开车的阿富汗女性的故事。
▉ ▍阿富汗女人开车被视为背德,哪怕是展示驾照也需要很大的勇气。
卡里米的另一部纪录片《帕里卡》,则记录了一位不顾世俗偏见和要挟恐吓,毅然进入阿富汗政界的女性,在男人的特权世界里步履维艰的故事。
在民间,三位勇敢的阿富汗女子乐手组成了布卡乐队(Burqa Band),这个名字取名于阿富汗女性的宗教服饰「布卡」。她们隐藏在布卡后,一边被塔利班通缉,一边用音乐表达着反叛和渴望。
“有一天我们会死去,我们是阿富汗唯一一支女性摇滚乐队,但绝不会是最后一支。”
阿富汗甚至有了第一支全部由女性组成的管弦乐队,女孩们甚至还在2017年的世界经济论坛上表演。
她们裸露着美丽的笑脸,是那么快乐和自由。
那时,阿富汗女性以为自己终于迎来了光明,却没想过光明如此短暂。
脱掉罩袍需要二十年,穿上罩袍却只需要一天。
▉ ▍黑暗,无边的黑暗......
对于阿富汗的女人们来说,前二十年靠血泪争取来的自由,即将成为历史,落满尘埃。
来自女性的呐喊
一夕之间,历史重演,阿富汗女性们犹如渺小的微尘般,被瞬间颠覆了命运。
但还有一些声音在发出:
一些女性走上街头呼吁权益的保护,她们举着手写的牌子,上面写着:阿富汗也有女人。
Zarifa 是阿富汗最年轻的女市长,自2018年上任以来收到过无数死亡威胁和多次刺杀,但她都没有辞职。
她拒绝离开阿富汗,坚守在自己的办公室里:
“我就坐在这里,等着塔利班来杀了我。”
在私人电视频道,仍有女性主播勇敢地选择不穿罩袍出镜。
好不容易逃到印度的女人,在机场门口面对记者镜头哭着向全世界呐喊:
“我们会死在历史上,我无法停止哭泣。我们是如此微不足道,只因我们生在阿富汗。”
一名从小是孤儿,靠编织毯子来挣学费,即将从阿富汗最好的两所大学毕业的女大学生绝望地写到:
我努力了这么多个日日夜夜才成为现在的自己,从没有想过会像今天这样匆匆结束了一切。
现在塔利班已经控制了喀布尔,我可能要沦为一个奴隶了,他们可以随意玩弄我的人生。
我曾是英语培训中心的兼职老师,但是再也无法站在讲台上给孩子们上课了。一想到我可爱的小女孩们再也不能去上学,只能困在家中,我就泪如雨下。
阿富汗女权主义者在ins上发出泣血的质问:
“为什么发起战争的是男人,饱受其害的却总是女人?!”
以上,都是阿富汗女性们的直接引语。这些声音,我们可以选择无视,但也可以选择听见。
《房思琪的初恋乐园》里有这样一段话——
“怡婷,你才十八岁,你有选择,你可以假装世界上没有人以强暴小女孩为乐;假装从没有小女孩被强暴;你可以过一个资产阶级和平安逸的日子;假装世界上没有精神上的癌;假装世界上没有一个地方有铁栏杆,栏杆背后人人精神癌到了末期。”
同样,我们可以假装世界没有一个地区正在经历战火和动荡;假装世上所有女性都可以穿自己想穿的衣服;假装每个女孩都可以念书和工作,可以嫁给自己心爱的人;假装发生在其他女性身上的历史与我们无关......
但这种假装,是另一种残忍。
这些微不足道的文字和图片,只不过是阿富汗女性在经历命运巨变时的一些历史注脚。
在地球的另一端,阿富汗数百万名女性的命运正悬而未决,我们什么也做不了,但至少该知道她们正在经历着什么。
塔利班夺取阿富汗首都的第二天,一名英国女子收到了自己阿富汗一位女性朋友的讯息。朋友发来的照片里,客厅的窗外有全副武装的塔利班人员。
这是她们失联前,朋友留给她的最后一条讯息:
“塔利班已经到门外了,我爱你。”
作者|沙耶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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