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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水姐 | 文  关注秦朔朋友圈 ID:qspyq2015 ·
中秋节的意义,对我来说,大概是这个节日附近的一段时间,可以有意无意地进入对月亮的哲学思考。那是一个非常好的对自己的宇宙观、世界观的重新审视阶段。
月亮,当然也连接我们的生命,影响我们的情绪,让我们投入创造。世世代代的中国人,都保留着一种这样的心情,每逢月圆,想把自己的心情放在月亮上、投射在月亮上。
月亮在这个意义上,就是我们地球人的第一个虚拟世界。只是这个虚拟世界的故事过于单薄,也无法规模化、商业化。月宫里,只有嫦娥、吴刚、桂树和玉兔。地球上,只有诗词、月饼、团圆和生意。
所以,现代人的一项任务,是让中秋节具备更多现代性。其中,现代科技赋能节日,那是非常自发的探索。比如,阿里的元宇宙数字月饼,甘蔗渣做了包装盒的腾讯环保月饼。但还是离不开月饼本身。
现代人有了元宇宙。所有现实世界的人事物都可以投射到虚拟世界里去,人都有双重的身份——自我和虚拟的自我。在这个人们越来越紧密连接却越来越孤独的现代社会,中秋节的意义,我认为,可能是要强调闭环和有始有终,把每件事,清清楚楚地、认认真真地做好它,完成它。
有一种说法是,对人对事,没有感觉到爱和不可替代,都不算用心。而有自己的月亮,就是用心的标志。自己的月亮,大概就是经历阴晴圆缺之后,依然可以重启自己。伤痕累累,还是会明亮。到中秋,还可以明亮到极致。
有一种说法是,人要死很久很久才可以生一次,所以不要害怕受伤,悲凉,孤独,活着,就很灿烂,就应该去创造。中秋的月亮,在人生观上,是重生的明亮,是生机的灿烂。
据说,中秋节团圆的意义,某种意义上始于苏东坡对弟弟的思念。那时候通信不方便,月亮就是个寄情之物,千里共婵娟,写个诗就等于发个朋友圈,弟弟总能看到的。
去年我写了《中秋的狂想》,那时候还没有开始写苏东坡。南宋胡仔《苕溪渔隐丛话》说:“中秋词,自东坡《水调歌头》一出,余词尽废。”其实中秋节成为固定节日是唐朝,在宋朝开始盛行。某种程度上说,是苏东坡让中秋节的意义,变得丰富起来,里面包括了友悌、游仙、忠爱和哲思。
唐朝的中秋节,很安静,在诗人那里也就是相思罢了,比如杜甫《八月十五夜月》、张九龄《望月怀远》等;偶尔也有亲朋一起赏月的,如王建《十五夜望月寄杜郎中》等;还有就是赏桂,比如皮日休《天竺寺八月十五日夜桂子》等。
到了宋代,人们才把“团团圆圆”逐渐变成中秋节最大的节日寓意。就算相隔很久,仍然可以千里共婵娟。普遍化的感情,易于共鸣和流行。
最近,真的是过起了与月亮有关的生活,拍到的月亮总是很漂亮,还去看了话剧《我是月亮》。真的不是有意这么安排的,就是作为长期写作的人,自然而然形成了这样的生活氛围。
说说《我是月亮》,编剧朱宜,上海人,早前在美国哥伦比亚大学攻读编剧硕士,这部剧创作于她留美期间,初稿是由英语写成的,而后又由她南京大学戏文系的师妹刘天涯翻译成中文。这个话剧表明,所有人的困境,其实都是月亮的那一个个陨石坑,一次次碰撞之后,都会留下痕迹,不是关系、资源、情绪可以简单解决的。宇宙的哀伤,人人其实都能感受到。每个人都有自己的伤痕,但伤又如何,平淡视之。忧伤、遗憾、残缺和不得志是人生不可或缺的一部分。
被清澈天空中的明亮的、漂亮的月亮所吸引,感觉美得脱俗。月亮的阴晴圆缺表明了人间悲欢的有始有终。人的生活并不光是一个内核,它还有很多很多层面和维度,“核壳”才组成一个完整的月球每个人都在追求自己的人生,虽然坑坑洼洼,一路各种失落,但最后,人总是像个括号、引号一样,在找一种对称和完成。
月亮就是一种儒释道共有的宇宙观。中秋其实也是一种哲学的闭环。
《水调歌头·明月几时有》
丙辰中秋,欢饮达旦,大醉,作此篇,兼怀子由
明月几时有?把酒问青天。不知天上宫阙,今夕是何年。我欲乘风归去,又恐琼楼玉宇,高处不胜寒。起舞弄清影,何似在人间。转朱阁,低绮户,照无眠。不应有恨,何事长向别时圆?人有悲欢离合,月有阴晴圆缺,此事古难全。但愿人长久,千里共婵娟。”
《西江月·世事大梦一场》
别名:西江月·黄州中秋、西江月·中秋和子由
世事一场大梦,人生几度秋凉。夜来风叶已鸣廊。看取眉头鬓上。 酒贱常愁客少,月明多被云妨。中秋谁与共孤光。把盏凄然北望。
苏东坡在乌台诗案和被贬黄州之前,其实并没有那么达观和豁达。相反,他充满了不得志和焦虑的情绪。谁都要经历这个过程,所以,我们焦虑、痛苦、不淡定,也不用觉得自己庸俗。人人都如此。关键怎么从浅层的心态甚至深层的哲学上解开自己的惑。注意,惑是心胸狭窄带来的。打开心胸是唯一的方法。
《水调歌头》这首词写于密州。他40岁左右在那儿。从杭州通判到密州太守,虽然升了职,且离弟弟越来越近(苏辙担任齐州掌书记),但他并不开心。密州并不是一个好地方,比杭州偏僻,没有他心仪的山水,那里的寺庙都很简陋,更没有什么大德高僧,简单而言,就是没有文化品质的地方,汲取不了心灵和精神的营养。
他去的时候又是凶年,就算整日忙于政务,作为太守生活也困苦到每天只能吃杞菊的地步。在非常艰苦的条件下,他依然做了大量工作,“磨刀入谷追穷寇,洒涕循城拾弃孩”。密州这个地方强盗猖獗,弱者又得不到照护。一个人要用心起来,真的太多事情都要管,都不能遗漏了。
其实,我觉得,人的思维本身,就是一种不断遗漏的过程,有些人在一地鸡毛的生活中,还能兜住。大部分人,都在不断丢下。最后只在意自己真正在意的那么几个人、几件事。所以从这个意义上说,每个人都会对自己的无能感到愤怒,对自己无法做到更多,更感觉到残缺。人的残缺感,其实需要救赎。如果得不到救赎,他就困在恶性循环里了。
比如,状态差的人,经常会生病。苏东坡在密州,身体不好,表明自己“病马已无千里志”。人对自己的状态,若是太听凭自然感受,无一点乐观主义的调动,任他是神仙,也容易觉得枯燥、厌倦和难过。
他也焦虑,因为上头并不相信他。作为一个体制内的人,必须要有一条线上拎起他的人。其实很多人包括王安石,都举荐他让他回京城。后来他终于调离了密州,到京城报到,却不许入城,调令从知河中府变成知徐州。
宋神宗对他的态度是摇摆的,“苏轼非佳士”“苏轼终是爱君”,都是君上的评价。人事变迁,所谓世事变迁,有时不过就是那些关键人物的阶段性变化罢了。
苏东坡四十岁就自称老夫,觉得已经到了人生末路了。当人生和命运都依托在别人身上的时候,无论是谁,都容易颓废。他甚至写道:“此生何所似,暗尽灰中炭”。他曾经那么困惑、绝望,而且这种绝望感还会在未来两三年加深。
他曾有多么不被信任?据说,他举荐诸城县令赵昶,结果不仅赵上调受阻,甚至还失官了。
那时候,苏东坡自嘲和超然,其实是故意的。虽曾筑超然台,意欲忘却俗世烦恼、但又不能真正超然物外。新党排挤、朝廷猜疑、蝗旱相继、新法扰民、盗贼渐炽以及生活窘迫等严峻问题,严重影响到他的身心健康,让他产生了归隐的念头。
“我独何人,犹把虚名玷缙绅。不如归去,二顷良田无觅处。归去来兮,待有良田是几时。”“归田计已决,此邦聊假馆”(《除夜病中赠段屯田》)。
他孤独到了什么程度呢?把希望托到月亮上。月亮其实曾经也是某种归隐孤寂的象征。
人在逆旅,不免会有穷途末路之感,怀念故去的亲人,甚至产生勘破生死的彼岸往生之想。
乐观并不是天生的。真正的乐观是什么呢?就是找到真正不依托于别人给的任何的一切,包括感情、理性、资源、关系,而寻到一种自我无缘由的欢喜、热爱。
他的精神力量是什么呢?他学了那么多的哲学,精通儒释道的所有。儒释道,有个共性是,人要到更好的地方去,都得修炼。儒家,修身齐家治国平天下,死后,魂气归于天,形魄归于地”。释家,宋代信仰最多的是净土宗,作为欲界的一片净土,兜率天有琼楼玉宇,金碧辉煌;有天女如云,宫娥曼舞;有天籁之音,玉润珠圆。兜率天是富庶圆满之地,是理想的天堂乐园。道,连带肉体飞升天上,直通“兜率”胜境。
他是被贬黄州,什么都失去,绝望到了顶点之后,才开始突围和真正觉醒。后来才可以“载歌载舞,深得其乐,忧患来临,一笑置之。“我上可陪玉皇大帝,下可以陪卑田院乞儿。眼前见天下无一个不是好人。”
儒释道在中国人那里,都是为现世服务的。用的浅一点,是为了这辈子有所得到,用的深一点,是真正好好地对待失去。
现实生活中,在密州陪在他身边的是第二任夫人王闰之。王闰之,没有什么才情,只是比较擅长吃吃喝喝照顾他。苏东坡给她留的诗文里,只赞贤,没有赞才和美。在两年多后发生乌台诗案的时候,她还把他的诗文稿件全部烧了。她不懂他的精神世界。而那时候的朝云,他也还没有爱上。(即便后来在黄州爱上了朝云,他依然也是挺孤独的。比如《临江仙·夜归临皋》以及《东坡志林》里的《儋耳夜书》,都是在说,在黄州和儋州,他夜归,都被关在门外,无人应门,他手上却总是有根杖,杖才是永远陪着他的朋友。于是,“竹杖芒鞋轻胜马,谁怕?”)
所以,他那时候的精神知音,只有他的弟弟。月亮,就是那个最想连接、靠近的那个人。就算没有那么一个人,至少还有月亮。自己一个人在这世上存活,孤独者亦可以在精神层面狂欢,有无边际、无缘由的乐观主义像苏东坡的海洋一样,可以汲取。
“但愿人长久,千里共婵娟”。但愿天上人间、故乡羁旅,都能共享美好。人生,其实说大也大,说小也小,无非,就是最美好的瞬间,在涌现,在消失,起起伏伏,浮浮沉沉,如果还有一个完美的闭环,忧伤悲欢都有始有终,也就够了。
人有月亮照见内心,有知己在海角天边,某种程度上也就够了。“谁与同坐,明月清风我。”
  • 作者:秦朔朋友圈创始主编。个人同名微信公众号:水姐(id:shuijie00000)。
「 图片 | 视觉中国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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