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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242 篇
美国南部难民危机
和你想的不一样
9月22日,来自海地的移民在墨西哥难民援助委员会 (COMAR) 门外排队。

By | Eric
很多人一提到美国南部边境大量难民涌入,就会自然地想到这是来自墨西哥想到美国来发财的人。或者,是来自中南美洲危地马拉、洪都拉斯和萨尔瓦多这些国家的难民。但实际上,最近的美国南部边境难民的组成,却和以往完全不同。他们主要来自海地。
海地是加勒比海上的一个小国,和古巴对望。这个岛上的原住民基本上被西班牙殖民者杀光了,后来西班牙人为了种植咖啡和甘蔗,大量引进了来自非洲的黑奴,因此目前海地基本上是一个黑人国家。海地政局一直不太稳定,且地震频发。2010年的一次大地震,首都太子港死亡人数超过惊人的30万人。其后由于政府处理失当,生存和治安环境恶劣,当时仅太子港和附近地区就有 150 万人无家可归。这导致海地人开始了长期的逃离这个国家的行动。今年 7 月,海地总统遇刺,国家进入紧急状态,而随后 8 月又再次发生里氏 7.3 级的大地震,死亡人数约为 1500 人。外逃的难民越来越多。海地非常贫穷,人均 GDP 按汇率算,只有不到 2000 美元。
逃离海地的难民,大多集中在中南美洲国家。他们最早的集聚地是巴西和智利。来自海地的劳工,解决了巴西工人短缺的问题,为巴西 2014 年世界杯和2016 年奥运会的建设工作做出了巨大的贡献。到 2020 年,在巴西的海地劳工就有大约 15 万人。但奥运会之后,巴西经济开始下滑,尤其是新冠疫情开始之后,巴西经济萎缩了 4%,超过 60 万人死于疫情。不仅巴西,整个中南美洲国家的经济情况越来越差,智利也无法提供给这些外来移民更多的工作机会。大量海地难民被赶出了智利和巴西。
今年 5 月,美国国土安全局局长马约卡斯(Alejandro Mayorkas)宣布,鉴于海地发生的严重的人道主义灾难,当时滞留在美国的海地非法移民,将被给予一个 18 个月的保护期,即在这段时间里,停止遣返来自海地的非法移民。目前分析人士认为,这一表态被大量在中南美洲难以安身的海地难民理解为美国敞开国门欢迎海地难民。于是这引发了一场海地难民从整个南美和中南美洲向美国奔涌的浪潮。这一旅程并不轻松,很多人是徒步了数月,才到达了美国边境。
这一浪潮的规模达到每天从 400 人到大约 1.4 万人不等。海地难民大多挤在横跨两国的一座桥下,试图跨过这条墨西哥与美国边境上的很浅的河流,进入德克萨斯州西部。
国土安全局是这一次应对难民危机的主要部门。除了在边境临时安置海地难民外,事实上国土安全局目前采取的政策是在疫情期间制定的快速处理流程。周二,国土安全局局长马约卡斯在参议院的听证会上表示,已经清理了大部分露宿的难民,遣返了大约 4000 名不合要求的难民。但目前大约仍然有 8000 多人并未得到妥善的处理。一些边境的德州警察骑着马,像驱赶羊群一样地驱赶海地难民,这些镜头给了公众很大的刺激。
8 月份,美国大约释放了 7 万名寻求人道避难的难民,允许他们进入美国;遣返了大约 1.6 万名不符合要求的难民。目前还不知道边境上释放了多少海地难民。这里需要说明一下,释放难民并不代表美国接受他们,而是说他们可以进入美国,但需要在 60 天内,去移民局报到,来甄别他们最终是否符合条件留在美国。一些人会认为,这不是等于是将他们放入美国吗?事实上,根据司法部移民审查办公室的统计年鉴,从 2013 年到 2017 年,不去法庭报到,“黑”入美国的非法难民,只有 6% 到 11%。
这一危机导致拜登政府受到了来自两党的谴责。目前的共和党是肯定不愿意美国接受难民的,因此他们攻击拜登政府在故意吸引非法移民进入美国;而民主党则不满于拜登政府对于难民的处理过于草率,使得大量难民暴露在危险和不卫生的环境之中,人口密度大,有可能引起疫情的爆发。
美国是否应该接受这些挣扎在生存线上的贫苦的难民?这一直是一个有争议的问题。我的看法是这样:美国无法接纳太多的难民,这是一个客观的实然的情况。但实然并不表示这是应该的,实然和应然是应该区别对待的。在英语里,这是一个 is-ought 的问题,最早由苏格兰哲学家休谟提出。我们无法救济所有的穷人和命运悲惨的人,这是一个实然的现实情况。但这并不符合我们的道德标准,这不是一个应然的情况。换句话说,如果我在街头看到一个乞丐,我应该帮助他,但我由于一些其他原因,比如我自己也不富裕,或者身上没有带零钱等原因,没有去帮助他,这是一个可以被原谅的情况。但这种情况,并不代表我不施舍给乞丐就是对的,就是符合道德的。不,我拒绝施舍的做法,依然不符合道德,只是还没有到违背道德底线的程度。所以,当我在说到自己今天没有施舍的时候,应该是一种愧疚的态度,而绝不能是一种沾沾自喜的态度,因为我并没有做一件正确的事。肯定自己没有施舍的做法,说“我钱少,我本来就不该给他钱”,和肯定自己从超市偷了一罐可乐,说“我没钱,我当然该偷”,这两者其实是性质相同的事情。
为什么要讲这些理论呢?因为中国在进入 20 世纪之后,从一个前现代国家过快地进入了一个现代国家。这个过程中,中国经历了太多的动荡,以至于华人世界的很多道德规范是混乱的。我们为什么说西方文明是发达的?这不仅表现在西方的物质、科技、文化、艺术具有更高的复杂性和自洽性,还有一个重要原因就是西方的道德体系是稳健的,是相对自洽的。应然和实然的问题,在难民的处置问题上,西方人即使不了解那么复杂的理论,但在本体文化的浸泡下,自然也接受了这些观念。比如说,即使共和党人反对接纳难民,他们也很少去公开说不应该接受难民,他们不会去反对这个 ought,应然。但他们会强调难民多了我们无法处理这个实然情况,这使得他们即使道德不够高尚,也至少不会突破底线。只有像川普这样的心理不健全的人才会公开侮辱贫穷国家的人。请注意,美国精神最基本体现的文献,就是独立宣言。在独立宣言的序言中最著名的一句话,就是“人人生而平等”(all men are created equal)。请注意,这里说的是”all men“,而不是”all american or all citizens“。这里提到的”人人“,是所有人类,而不只是美国人。所以如果美国人应该被帮助的话,那么难民也有同样的权利被帮助,这才是美国的精神。这个观念,至今我只看到很少的中国学者能够接受。
华裔中一些人会不了解现代道德体系的这种伦理安排,他们会公开指责难民,正如在广州一些人会公开辱骂黑人一样。这是违反现代伦理观念的做法,简单说,这是不够文明的一种做法。在美国,也有像川普这样的人会这样去做,但他们绝大多数都是社会底层,受教育程度较低的人。在主流上,他们是被谴责的人。而他们,不应该成为我们华裔去模仿的对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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