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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238 篇
血液中的骗局
伊丽莎白·霍姆斯
By | Eric
周五(9月17日),加州法院第三次开庭,审理一位刚刚生下一个男孩的女人,她被控12项欺诈罪。
这位女性名叫伊丽莎白·霍姆斯(Elizabeth Holmes她曾经是硅谷炙手可热的人物,甚至被认为是第二个乔布斯或者第二个比尔盖茨。她成立的完全突破传统医学检验框架的 Theranos 公司,曾经价值 90 亿美元,她个人的身价也高达45亿美元。而今天,她一文不名,而 Theranos 公司也早在 2018 年就被解散了。
这个传奇,要从2003年开始说起。这一年,霍姆斯只有19岁,是斯坦福大学化工系的一名大二学生。她年轻美貌而充满活力。她有一个梦想,她认为按照计算机科学的进展情况,人类应该可以更加灵敏地检测各项血液学的生化指标。在美国和世界上的主要国家,血液生化指标都必须在一个集中的大型实验室里做。而那些检测生化指标的仪器,动辄几百上千万美元,而且还必须配备专业的实验室工作人员。一般情况下,等待一个生化学指标,比如血糖指标,甲状腺激素指标,肾功、肝功指标,都需要医生的开出申请单,去实验室采血,然后等数天甚至一个礼拜的时间才有结果。霍姆斯认为,她可以通过更先进的生化探测技术,将所有这些检测功能都集中在一个不大于中等旅行箱体积的测试仪中。这样,患者甚至可以自己随时在家里检测自己的生化指标,甚至是某些癌症因子,这样就可以最快地探测早期的癌症。
霍姆斯的这个想法是有道理的,癌症治疗成功的一个关键因素,就是要发现得早。但我们平时谁会天天去做血液学检测呢?如果有这样一台方便快捷的机器,放在超市里,我每周去超市买日用品的时候,就可以顺便做一个生化学和肿瘤因子检测,那简直就是医学检验学的一次革命,甚至说是一次医学革命也不为过。
因此霍姆斯将自己的公司命名为Theranos,这个词是从英语的Therapy)诊断Diagnosis混合而成。意思很明确,诊断本身,就已经是最好的治疗了。霍姆斯是一个充满梦想的年轻人,她刻意地模仿乔布斯,穿着和乔布斯一样的黑色高领T恤,甚至完全改变了自己说话的声调,以一种女性少见的低沉的嗓音说话,这使得霍姆斯看上去充满了权威感。毕竟,这个时候,她只有19岁。
但据她当年在斯坦福的老师 Phyllis Gardner 介绍,当时19岁的大二学生霍姆斯虽然聪明异常,但对医学生化学和医学工程学几乎一无所知。但她却认为自己的梦想是真实的,是超越了现存技术和当代人观念的。Gardner 教授认为,医学是一门非常严谨的科学,而且不像计算机那样有爆发式的增长,医学的复杂程度使得任何进展都是慢慢积累起来的。
但无疑霍姆斯是一个极其聪明的女孩,她很快意识到,一项事业的成功,最关键的因素在于人脉。她以迷人的个性和说服力,说服了一大堆名人进入了她公司的董事会。这甚至包括,包括前美国国务卿在内的三位前美国部长级人物、两位参议员、一位海军上将和一位海军陆战队将军,猜猜这个名单的第一位是谁?是亨利·基辛格,这位美国政坛上元老级的人物。有人戏谑道,这哪里是一个企业的董事会,这简直就是一个统治世界的董事会。
但是问题是,这些人懂医学吗?
在当时,似乎没有人去考虑这个问题。整个硅谷沉浸在一种“亩产万斤粮” ,彻底打破传统思维的革命热情中。Amazon 已经打破了传统的零售业,Uber 已经打破了传统的出租车行业,社交平台和自媒体开始让传统媒体陷入生存危机,似乎一切都在向个人化发展,那么为什么医学这件事,不能向个人化发展呢?计算机技术如此发达,为什么不能将大型的检测仪器小型化,从而让每一个人都可以方便地获得自己身体的各项指标的改变情况呢?与其说是科幻,不如说这更象是 Elon Musk 经常提到的“第一性原理” 在医学,至少是在医学检验学中的实践。
这个庞大而豪华的董事会显然起到了很强的信誉保证作用。人们倾向于认为名人有着某些超人的能力。是的,如果这个人能当上将军甚至国务卿,那么至少说明他们比我聪明得多,他们还能得到我得不到的各种咨询。所以,既然他们能都为这家公司背书,去做这家公司的董事,那起码说明这家公司是有价值的。
于是投资如雪花般飞来。Theranos最早获得的一笔贷款只有 600 万美元。但随着技术性革命的光环笼罩着硅谷,谁都不想错过下一个 Facebook、下一个 Uber 或者 AirB&B,福克斯商业台直接将霍姆斯比作下一个乔布斯比尔盖茨或者沃特迪斯尼, Theranos 公司一口气获得了 9.9 亿美元的投资,甚至新闻业大亨默多克,一口气就向 Theranos 投资了 1.25 亿美元。
2013 年, Theranos 获得了美国药店连锁店 Walgreens 的合同,可以让前来购物的顾客使用店内的 Theranos 测试机,无需医生申请单,想查什么指标就查什么指标,全套检测也不过四个小时之内就可以出结果,而且几乎是免费的。这简直太方便了。这似乎是另一个梦想就要成真了。
但实际上,这家公司的技术还远远无法达到实用阶段。数据完全无法做到稳定,精度很低,无法达到医学要求的标准。这时候陆续公司内部的研究人员爆料,公司的试验资料作假,他们真实的数据显示测试结果误差太大,就改用传统的检测方法,得到数据以后冒充是自己机器的检测结果。这引起了美国医疗协助服务中心 CMS 的注意,他们检查了  Theranos 公司,发现其操作不规范,在 2016 年禁止其继续进行血液检测服务,这时候,Walgreens 也只能和 Theranos 终止了合作关系。Theranos 卖出去的检测机,收到了多起诉讼,要求赔偿损失。原因无一例外地是因为测试结果不准确。
最终在 2018 年,华尔街日报的调查记者 John Carryrou 根据公司内部员工的爆料,写出了专题长篇报道《恶血》(BAD BLOOD)全面揭露了 Theranos 公司诈骗的内幕,并引起了美国司法部的注意。大陪审团做出决定,起诉霍姆斯。
记者Carryrou 说,在硅谷,普遍存在一种风气,就是先吹牛,先欺骗,然后慢慢地等自己的技术成长,来弥补自己的谎言。如果你运气好,最终你填补了这个谎言,你就是一个成功者。否则,你就是伊丽莎白·霍姆斯。
这是一个令人深省的启示。为了自己的梦想,为了吸引资本,创业者不得不去吹牛,去夸大自己的成就。事实上,无论是 Amazon 还是 Uber,甚至乔布斯、Elon Musk,他们都作过类似的事情。他们和霍姆斯的区别仅仅在于夸张的程度。正如记者 Carryrou 所说,熬过来了,你就是创业天才,熬不过来,你就是霍姆斯。当然,这里还有一个更重要的区别:他们的技术不至于影响使用者的健康,而这是一件危险的事情,霍姆斯跨过了红线。
如今,霍姆斯面临最多 20 年监禁的惩罚,而不知是有意试图逃脱惩罚,还是碰巧,霍姆斯竟然在庭审前怀孕,这一不负责任的做法也招来广泛的批评。
另外,这里值得提出来说一下的是:向 Theranos 投资了 1.25 亿美元的报业大亨默多克,同时也是《华尔街日报》的老板。而彻底揭露 Theranos 骗局的,恰恰是《华尔街日报》。这个意思是说,资本家连自己家的报纸舆论都很难控制,更别提什么资本家通过报纸来进行新闻导向了。所以,所谓新闻导向,在新闻遵循市场经济规律,甚至大多数正规媒体都是上市公司的情况下,几乎是无法实现的。这让我想起前一段时间,有位来自中国的骗子说美国的新闻媒体都被收买了,这种笑话,也只能骗一骗对美国不太了解的新移民罢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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