年初,与毛克东、杨铭佳两位先生,在车子场一家饭馆吃饭,席间,店主闻听我
1969
年落户在惠安村甄刘碥,问我是否听说过一句话。我表示愿闻其详。店主说:“你下乡的那地方很穷。”
这话我不敢苟同。我下乡的村子,良田沃土,自流灌溉,并不靠天吃饭,只要不人为折腾,也算得上富足了。绝大多数家庭的房屋,从民国过来,都是木质结构的瓦房。怎么就穷了?
店主说:“早年间有三句话,描述赶场的情景:程黄村甩手摆手,陈罗村扁担叉口,甄刘碥拖杆讨口。”
三句话的含义需要解释一下才更清楚。程黄村和陈罗村都属于安谷乡,与车子乡的惠安隔一座石桥,甄刘碥是惠安的一个村子。三个村子每逢场期,男人们赶场的神态是大有差别的。程黄村最富裕,地主多,赶场纯粹是走耍,啥事不做,甩着两手就去了。陈罗村是做米生意的,所以赶场卖米,少不了挑米的工具扁担叉口。最落魄是甄刘碥,我下乡十年的村子,就穷到需要拖杆讨口。为什么?仔细一想,人家程黄村有个很气派的祠堂,我落户的惠安村,真还连小祠堂都没有一个。至于算得上堂皇的建筑,程黄村有花朝门,几进几出的大院落,甄刘碥也没有。在财大气粗的程黄村人眼里,岂不是有点类似讨口?
再从戏台的数量和祠堂的规模来说,安谷要比车子多得多。安谷有戏台16个,车子只有1个。抗战时期故宫文物西迁安谷,看中的就是安谷坝子众多的宗祠,既能分散存放,又彼此相距不远,便于管理。车子祠堂则只有寥寥数个,不敷应用。所以不能不承认,安谷比车子,整体上要富裕许多。
1.
说到历史渊源,安谷最初不称安谷,而是叫安国镇,到明代改镇为乡,始称今名。这在安谷文庙厢房的石碑《转修土主灵祠碑记》中,有明确记载。碑文云:“嘉定州安谷乡,旧为安国镇,在州治西南二十里,近铜山之江埝,使灌溉之利多成沃壤,居民世赖之,是以明朝分土贡赋,更名曰安谷。”
如果我们立于乌尤寺尔雅台上,往西面眺望,右边有茗冈山(俗称茶山),左边有金灯山、洛都山、衬墙山、凤凰山,相向对峙,中间开阔地带,乃一大平川,状如山谷之口,向前延伸形成一片坝子。这片坝子盛产稻谷,适宜安居,叫它安谷实乃名副其实。
当时的乡场,在今天的龙星村,名称叫麻柳场。不远处还有个回龙场,是明代老场,今天还在。麻柳场后来废弃,清初时又在今天的地址上创设了白庙场。这白庙场叫来叫去,连庙子都叫没了,到底扛不住安谷二字讨人喜欢,远近认可,就一直叫到了今天。
相比车子场,安谷场大了许多。单就场期来说,安谷是逢单赶场,车子是二、五、八。车子的乡场,走一遍你就记住了;但安谷场我走了很多遍,一直没把它认清楚。过去安谷场有“宋半场,吕半节,杜鲁两姓一个角”之说。宋姓以堰沟为界,占了半边场;吕姓占了另外半边场的半截;杜鲁两姓仅占了吕姓剩下的部分,所以叫一个角。
这种划分,估计安谷场上的人也未必说得清楚。然而说到堰沟,我就印象很深了。安谷场中心街道,有泊滩堰下来的两条支渠,从场上人家门前缓缓流过。水边人家,洗衣浆裳、担水做饭,也就几步之遥。行走于水边,一路渠水相伴,彷佛置身于江南水乡。1970年代,我在安谷参加赤脚医生培训,前后约两个月的时间,就常常走在这类似江南水乡的古镇上。
2.
这安谷场上的泊滩堰,堰头在今天的泊滩村上面,引沫水为堰,开凿于明代,灌田五千余亩。1954年,时任县长都昌有委派杨成全担任总指挥长,对泊滩堰进行扩建整修,使其灌溉区域容纳安谷、车子、杨家、冠英,流域面积达到三万多亩。
当年引沫水为堰,在安谷坝子还有楠木堰、回龙堰。1970年代,又修沫江堰,从沙湾区谭坝乡大沟处引水,沿大渡河右岸山脉开渠,进一步扩大了灌溉面积。修沫江堰时,车子公社也曾派队参加,我作为随队医生,在太平镇服务过短暂时间。
这些堰渠,使安谷成为富饶之区,也使安谷场一跃而为十里八乡的交易中心。有人说,安谷场呈圆形,绕一圈又可以回到原地。有人则形容它状如螃蟹,有大小八个场口。如果从茶山方向的机耕道过来,进入场口,前行中可以看到左边是公社卫生院,右边是信用社。区医院在公社卫生院背面不远的田坝中。继续往场上走,在一个大坝子的前面,是安谷古戏台。戏台两侧,分别有街道通往场上的繁华街区,并沿途分离出一些小街小巷。我接受培训学习时,就住在戏台右侧一条小街的木楼上,是哪个机构的房子已经不记得了,总之是免费住宿的。
我在农村做了八年多的赤脚医生,这是区里第一次组织培训,也是唯一的一次。全区赤脚医生分两批轮训,我是第二批。时间是一个月。培训我们的老师,有中医也有西医。西医老师是区医院的王开发,上海医大毕业。中医老师一个来自安谷公社医院,一个来自太平镇医院。
培训期满,学习班解散,我又和张泽林留下来参加女扎手术的培训。这次是安谷公社医院的章院长负责培训工作。参加培训的,还有我们车子公社医院的刘医生。我们三个人的任务,是组建一支计划生育手术队,由刘医生担任队长。
所有培训都是免费的,章院长的任务,就是把我们尽快带出来,然后回到自己的公社,独立开展手术工作。我们先是在台下看,然后便分别上台实习。开始一切都很顺利,章院长的女扎手术,技能娴熟,动作麻利,用时短,我们都很佩服,视为神一样的人物。他肤色黧黑,浓眉大眼,身材高大,说话直率,传授技术毫无保留,但要求严格,让人感觉几分敬畏。有一天,动员来一个妇女,指名要章院长亲自手术。
章院长很高兴,也做得格外认真。没想到意外还是发生了。腹腔中的输卵管,平常轻轻一摸,就拈出来了,那天却怎么也找不着。章院长越来越焦躁,额头上已经汗流如注。后来让助手周珍协助,手刚伸入腹腔,女人便呕吐起来,疼得大声叫嚷。章院长终于说:“去请燕医生。”
燕医生是区医院的医生,以前在乐山卫校担任教学。燕医生来后,几句话便让女人安静下来。紧接着,神奇的一幕出现了。大家看到燕医生的手伸进女人的腹腔,女人居然没有反应。更加不好理解的是,那手在腹腔内似乎并未做什么动作,输卵管就被卵圆钳缓缓地提了出来。
这让所有在场的医生,见识了什么叫技艺高超。
去年,我到安谷采访王德才先生,在场上问一位从泊滩堰管理所退休的老人,他说章院长还健在。我不知道章院长是否安谷乡章氏宗祠的后人,这个宗祠的祖上章寓之,是明代弘治十五年(1502)壬戌科二甲进士,曾任山东省布政使司济南知府,与著名的“嘉定四谏”是志趣相投的好朋友,是“嘉定七贤”之一。
3.
历史上,乐山人杰地灵,古称士大夫之郡,处在这样一种氛围,周边多是文化浓郁的乡镇。安谷即是其一,它的牯牛会、朝山会、川戏班,名闻遐迩。
每年十月,安谷都要举办“牯牛会”,会期定在农历的十月十三日,故又名“十月会”。牯牛会始于明代,由杜、宋、吕三姓轮流主办。会期当日,有盛大的游街活动,仪仗队居前,龙灯、狮儿灯、平台、高桩,按序而行。队伍最后是牯牛登场,由养牛的主人牵着,组成长长的队伍,喜气洋洋的走在自家牯牛的前边。这些牯牛,牛角上扎着红花,脑门上拴着绣球,似乎心有灵犀,都走得神采奕奕,志在必得,要替自家主人争夺一份光荣。乐山的民间庙会,名目繁多,惟安谷的牯牛会最有意义,它所表达的祈祷,是希望来年风调雨顺,四境安宁,五谷丰登,六畜兴旺,万民乐业。
牛华溪一带的盐井灶户,因为是用耕牛拉车汲卤煮盐,对牛有特殊感情。安谷每年的牯牛会,牛华溪都会特地赶来参加,敬献礼物,布施钱财。
庙会前,主持人早已经联系好梨园戏班。游行结束,即开台唱戏,风雨不改。每天有午场戏和夜场戏,一直唱到月底,所有费用开支,均由场上工商各业负责筹集。
安谷的乡绅,对于道德教化是颇为重视的。一般的乡场,就一个戏台,安谷却有3个,而整个安谷乡的戏台,竟多达16个。场上的3个戏台分别是老戏台、新戏台、文武宫戏台。老戏台我当知青时,还登台演出过。那年杨宗遨他们的沫江堰宣传队在区里汇报演出,我当时在医疗站,他特地过来邀请我去参加,我就上台吼了一首革命歌曲。
老戏台之所以称“老”,是因为它建于明代,清初安谷设场,将戏台从原来的麻柳场迁建过来,故称“老戏台”。清光绪
24
年(
1898
),老戏台由场上士绅及工商户捐资,重新维修彩绘,台上高悬横匾“以古为鉴”,黑底金字,愈显古风十足。为此曾请来“清生”、“四明”两个戏班,在老戏台、新戏台联袂演出,各展绝技,盛况空前,前后热闹了
10
天,场上大小旅店全部客满,许多观众只能夜宿街沿。
辛亥革命,武昌起义成功,推翻帝制,建立民国。哥老会首领刘清泉等,会同场上各界,举行庆祝大会,并调回“天禄班”在安谷演出,在老戏台又添一匾:“闻其声以鸣其国家之盛”。红底黑字,熠熠生辉。
天禄班和后来的友联社,分别为刘清泉、刘钊父子组建的戏班子。这父子二人,为安谷文化的建设,贡献良多。
4.
一个乡场,有自己的戏班子,在今天是不可想象的,然而民国时期并不少见。天禄班组建于清末民初,是川戏班子,有演员、鼓师、琴师、管事及勤杂人员5080人。班底雄厚,箱底齐全,戏装道具应有尽有。演员都从外地聘请,生旦净末丑门类齐全,个个都有绝活。每年春节,天禄班即在台子坝演出,到正月初九,则按例应邀前往雅安唱春台。之后又到乐山、峨眉、峨边等地城乡巡回演出。待到安谷每年十月举办牯牛会,天禄班才赶回安谷连唱半月大戏,每天早场、午场、夜场转着演。戏目由场上各行业公点,费用也由各行业公会负担。遇安谷坝各姓宗祠秋祀祭祖,也受邀前往演出。天禄班一直延续到民国十四年(1925),才因连遭不幸而解散。
民国三十六年(1947),安谷再次组建友联川剧社,由刘钊出任社长。该社共有演职人员约60人,其中很多人是“票友”,但专业演职人员也很齐全,箱底殷实。著名青衣旦向爱君,成都人,嗓音、行腔均独具特色。在《打神告庙》中饰焦桂英,在配合默契的锣鼓声中,一声充满怨气的“王魁贼呀”,满堂皆惊,扣人心弦。文小生邓文举,在《柳荫记》中饰梁山伯,仪态潇洒,倾倒观众。武小生潘绍章,在《拦马》中饰演焦光甫,身轻如燕,功底深厚。小丑朱见笑,在《秋江》中饰演艄翁,《归正楼》中饰演邱元顺,观众评其扮相、演技,不在邱福新之下,还比邱福新“雅”。
友联川剧社也是去各县乡镇演出,只是每年十月牯牛会,也必须如天禄班一样,赶回安谷登台演出。直到政权更迭,始告解散。天禄班和友联社,几十年中,极大地丰富和活跃了安谷文化,给人留下许多难忘印象。许多年后,乡人仍在茶肆闲谈不休。长期的耳濡目染,培育了大批爱戏懂戏的戏迷,这也让安谷享有“戏窝子之乡”的美称。
看到王世模先生的这段回忆,回想起我当年胆敢在安谷场上乱吼《回延安》,真是汗颜,羞愧难当。其实羞愧的何止于我,那在老戏台上蹦蹦跳跳的沫江堰宣传队,又何尝不是如此。当我们大跳所谓革命舞时,对于传统文化的无知,真是暴露无遗,还自以为是。
那些分布在各村宗祠的戏台,像宋氏宗祠戏台、鲁氏宗祠戏台、朱潘刘三氏戏台、程黄氏宗祠戏台等等,也是各有千秋。其中王元村吕氏宗祠戏台,原在古佛寺山门外,民国元年(1912),乐山县首任知县方琢章,到各乡视察民情,经安谷乡到太平寺途中,被戏台挡道,只好下轿步行。方琢章对送行的乡约、甲首说:“戏台挡道很不方便,谁能在一夜之间拆卸戏台,在异地重建,谁就拥有这座戏台。”当时在场的吕昭德,立即发动族人,组织泥工、石工及搬运工,真就在当夜天亮前,把戏台迁建在了吕氏宗祠外面。
几十年过去,今天的安谷镇已经没有了戏台。宗祠不复存在,依附于宗祠的戏台又如何能够存在?就连乡场上的戏台,也因为没有了乡绅文化的支撑,全体消失。
5.
与此同样消失的,还有安谷的朝山会。我小时候住高北门,大雁南飞的季节,会看见三三两两的朝山队伍,身穿青衣,背包㧯伞,从城外过来。有知情者说,这是乡下人去峨眉朝山拜佛。而乡间形成规模的朝山,在民国时期,则是安谷的朝山会。
每年六月的上、中旬,薅秧上坎,适逢短暂农闲,此时见缝插针,在安谷坝子,有两场朝山会:安谷朝山会和回龙朝山会。
安谷场的朝山会66日出发,由会首带队,全程步行,经水口、苏稽、镇子场到达峨眉。67日早晨,在报国寺进香,吃早斋,然后走清音阁到万年寺,歇脚住宿。68日,夜宿接引殿。69日,继续攀登,到达金顶后,朝拜礼佛,敬香献贡。下午看佛光,夜晚看神灯。次日,如果不下雨,早起可看云海、日出。早餐后下山,经洗象池返回万年寺。611日回到安谷。
回龙场的朝山会,611日出发,朝山路线与安谷朝山会相同,只是时间晚了6天。
这两队朝山会都有自己的“龙驾”,由一身强力壮的大汉护驾行走。有一年,峨眉知县以龙驾驻寺内太嘈杂,贴出告示:凡龙驾不许进城,不许在万年寺稳驾,只准驻报国寺、伏虎寺内。安谷朝山会毫不理会,照例进城,直入县衙大堂。知县问会首是谁?衙役答是安谷刘清泉、钟明亮,还有顶戴生员。知县只好出堂参拜龙驾,同意龙驾仍驻万年寺。
与今天的旅游者朝山不同,是两队朝山会都有各自的乐队。安谷哥老会首领刘清泉、钟明亮,还专门聘请乡人朱郎荣担任鼓师,训练乐队。朱精通川戏的吹、打、弹、唱,培训了一批813岁的“小玩友”。有次,朝山会住峨眉县城一家旅店,老板是刘清泉的结拜兄弟,香客百多人食宿费全免。为酬谢店主,当晚在该店打玩友,坐唱川戏通宵达旦。听众大饱眼福,称赞说:“安谷文武驾会的小玩友,真是训练有素,吹、打、弹、唱,样样出色。”
两会的朝山活动,终止于1949后政权更迭;随同终止的,还有礼佛进香时的虔诚信仰。
6.
时光荏苒,数十年过去,牯牛会、朝山会早已烟消云散,惟有一人一事,从岁月的雾霾中,一路走来,历久弥新,永远不会遗忘,除非这个民族天诛地灭。
这个人就是安谷乡长刘钊。此人可谓一辈子奉献于乡梓,进而更奉献于民族。早在民国十三年(1924年),23岁的刘钊从成都四川法政学堂毕业回乡,见地方上没有一所高级小学,乡民子弟上高小,要到20里外的乐山城内就读,隔河渡水很不方便。于是提出在安谷场上创办安谷高小的建议,得到地方士绅的赞同,一致推选他为首任校长。当年招收高小一班,学生10余人。这一班高小毕业生,后来大多成为安谷知名人士,其中尹崇道、徐光钦在故宫文物存放安谷其间,曾先后担任过副乡长兼校长。
在安谷小学历史上,刘钊是两届校长。这所学校培养了很多优秀人才,像淮南煤矿局总工程师任荣昌、治理长江委员会副总工程师赵鸿国、侨居美国的五官科医师石明清和经济学家宋定国等。
1939年,故宫南迁文物由重庆西迁乐山安谷,存放于六祠一寺,前后七年。刘钊作为故宫博物院特聘顾问,全力协助,凡涉及与地方发生关系的事情,如文物的装运,民工的调集,库房的选用、维修,均由刘钊出面解决。无论何时,只要故宫方面提出,刘钊都十分乐意,从不推辞。故宫乐山办事处在安谷七年,无偿使用宗祠、寺庙作为库房,各宗祠从未要求故宫支付过一分钱的房租。非但如此,安谷民众还主动提供土地,供警卫部队种植蔬菜,也是无偿使用。
安谷,对于故宫是有贡献的;刘钊,对于故宫也是有贡献的。鉴于故宫对中华民族的特殊意义,安谷和刘钊,对整个民族功不可没,理应世代铭记。抗战胜利,故宫乐山办事处撤离安谷前,曾请示国民政府,题匾颁赠六祠一寺,由院长马衡代行。马衡院长题“功侔鲁壁”四个大字,充分肯定安谷在保存故宫文物方面的重大贡献,与孔府保存古书的“鲁壁”享有同等的光荣。其中刘钊所在的朱潘刘三氏宗祠,是金底黑字匾,与其余六块黑底金字匾不同,行赏有差,以此表明故宫博物院对刘钊特别贡献的认可。
我每次读到这段历史,无不深受感动,也为我们乐山民众的爱国情怀,无比骄傲。倘若今天的故宫博物院有五分的感恩情怀,她都应该回报安谷,她的院长应该昭示天下:只要是安谷民众来北京参观故宫,一律免收门票。扩大而言,整个乐山人参观故宫,都可以享受同等待遇。对于刘钊的后人,更应另眼相待,以贵宾身份视之。
7.
安谷的这份光荣,曾因世易时移,蒙受尘封。后来更天翻地覆,波动不安。从乡到村,名字也频繁变更。195810月,实行“政社合一”,号称公社,安谷乡改名为燎原人民公社,后来似乎觉得不妥,又将燎原改回安谷。我做知青时,乐山县下属八个区,安谷是第八区所在地。1977年恢复高考,八区考场就设在安谷中学。当年高考不公布考生成绩,凡通知体检者即为上线。车子公社四个人参加体检,走了三个,留我一人不被录取。78年高考,我是前度刘郎今又来,再次前往安谷。何可因为招工,已经归属太平镇,但仍然属于八区,得走几十里地来安谷参加高考。
考场仍然设在安谷中学。很惊讶的是那么一块地方,并不很大,许多同学同在一个考场,三天的时间,来来往往,居然素未谋面。
再后来,我回城读书,外出工作,与安谷渐行渐远。等到二十余年后再见安谷,安谷已经巨变。我不能说这种巨变不好,时代总会前行,变化不可避免。但飞速发展的同时,最好保持自身特色,不要完全抛弃古镇面貌。乐山是一个美丽的山水城市,历史悠久,她的周边,原本各具情调不同风貌的古镇,现在已经丧失殆尽。非常可惜!
2013年我到安谷,站在中心卫生院的位置,问一位当地人戏台在什么地方?他瞅外星人似的看了我一眼,说:“你是哪个年代的人哦?”噫!我与安谷相隔,这才二十来年,便已恍若隔世,自己都成了古董。
然而我依然怀念哪个石板铺地、场中走水、古韵悠悠的安谷。
我在场尾卖过竹子;在场上的餐馆吃过面条,门前是哗哗流淌的绿水;在水渠边的学校参加过高考;在一座祠堂里接受过培训。有个叫李蕾蕾的知青,一样有着难忘的记忆。她和两个女同学一道赶场,见街沿边蹲着个女孩,容貌俏丽,身前伏着一只母鸡。李蕾蕾惊讶这乡场上居然有如此脱俗的姑娘,禁不住对旁边的同学说:“你们快看,那女孩好漂亮!这人漂亮了,连养的鸡都漂亮!”
同是寻找古戏台那天,我还问过场上的摩的师傅,安谷周边乡村还有没有水碾?有个师傅答复我说:“有。”其实我知道,哪里还有什么水碾,不过是问问而已,万一撞个大运呢。如果摩的师傅回答说不好找,可能还有点希望;结果他毫不犹豫,用语肯定,我就知道他完全是在说谎。我要求说,拉到水碾房后,只要确实是水作动力,推动碾砣旋转,给双倍的车费。否则请原路送回。摩的师傅闻听,立马闭嘴,不再招揽生意。
8.
有些东西,失去了就永远失去了。但也有些东西,失去之后,才知道弥足珍贵,又重新收拾旧山河。去年,我同高远岐、龚宗跃去安谷场旁边的一户农家乐,意外发现,主人院落中居然有座戏台。
这让我看到了一种恢复。又据人口普查数据,自民国以来,安谷女性就一直多于男性,数十年未变。祝福你,安谷!
参考文章:王德才先生《安谷史话》《安谷古戏台(楼)》《安谷朝山会》;王世模《天禄班和友联川剧社》;杨正甫《建国前的安谷小学》。

阅读更多……

点击篇首文章标题下的“青衣仙子”即可添加关注
继续阅读
阅读原文